陈世昌做梦也没有想到,楼璟会控制了晋州大军。这些年淳德帝削弱楼家势力,自打老安国公死后,楼璟就没有去过晋州,他是如何军中得到如此威望?
“世子怎么会这里?”陈世昌强自镇定,“既然镇南将军前来,老夫也就安心了,如今京中戒严,藩王作乱,还请将军严守京都,护卫君主,同时也是护卫楼家族人。”
楼璟挑眉,这老匹夫,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垂死挣扎一下,故意这般说,告诫他若是犯上作乱,京城中楼家人就当其冲了,于是朗声道:“右相大人说得有理,我等前来护驾,还请打开城门。”
城墙上兵将不明所以,看楼璟架势似乎当真是来帮忙,便询问右相道:“陈大人,开城门吗?”
陈世昌气得两眼黑,没好气道:“开什么门?没看出来这些是乱臣贼子吗?”
城门自然是不能开,陈世昌一边找了个嘴皮利索文官城墙上与楼璟扯皮,一边让人去安国公府捉人,他自己则急匆匆地离开城门。
等城楼下官员看原本志得意满右相脸色青白,不明所以,上前询问,“大人,晋州军来了,京城安危……”
“!”陈世昌猛地抬起头,眼中显出了几分背水一战疯狂,“通知城外兵,马上出动,无论如何,杀了楼璟,把兵权夺过来!”
晋州大军,英勇无敌,这本是陈家手中底牌,如今反过来对付他,让他措手不及,闽王大军眼看也要来了,四面楚歌。陈世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萧承钧早早布置下天罗地网给罩住了,仿佛一只得意飞虫,撞到了织好网上,黏中央,只等着那可怕猎人一步步走过来将他屠戮殆。
大军围城,京中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京都府官兵闯进了安国公府,将一干人等统统捉了起来,理由是安国公世子谋反。
楼璟并没有下令攻城,他等。他只是个将军,师出无名,只等右相自己乱了阵脚,城中逼宫,萧承钧大军来时,就能名正言顺地勤王救驾了。
而且,这一路上走得太过顺利,凭着战场上练出来直觉,楼璟认为,右相定然还有什么底牌,否则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楼见榆吓得脸色苍白,被捆成个粽子带到了城楼上,与楼璟交涉文官拿出一道旨意,朗声读道:“安国公世子楼璟,谋逆作乱,责令自裁于军前……”
城下将士们义愤填膺,李成高声叫嚷:“胡扯八道,我等前来护驾,凭什么让将军自裁!”
“劝世子爷束手就擒,否则株连九族,岂不可惜?”这般说着,捆绑结实楼见榆就被麻绳系了城墙上,吊空中来回晃荡。
京城城墙几丈高,楼见榆看了一眼远远地面就吓得直哆嗦,颤声叫道:“逆子,看看你干好事!”
楼璟眯起了眼。
尚书省官员们还处理公文,突然来了许多官兵将尚书省围了起来,把一群文官都关了屋子里,落了大锁。
“你们这是何意?”礼部尚书姚筑不满道。
“还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乱军攻城,大人们呆尚书省才是安全。”守卫冷冷一笑,不再理会不停拍门书生们。
“左相呢?”陈世昌长子急匆匆地前来巡视,众人一惊,这才想起来,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左相杨又廷。
杨又廷此时,正站盘龙殿内室里,起草传位诏书。
“……皇长子萧承钧,恭孝仁德,着……”淳德帝说一句话就要喘几口。
杨又廷执笔,明黄色锦缎上一笔一顿地写下淳德帝传位诏书,听到这里,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笔杆,“皇上,可是准备立摄政王?”
先前已经立过皇太孙,但是太孙年幼,须得摄政王辅佐,如今这般,恐怕是有意立萧承钧做摄政王了。但这显然不是众人愿意看到,要知道,国主年幼,立下原本应当继位废太子做摄政王,可想而知,朝堂是不可能安稳。
淳德帝抬头,眼中意思很明白,他确实是这么打算。
立诏书,除却皇上心腹大臣,皇族中人皆不能场,纪酌外间安稳地喝茶,萧承锦坐他旁边,三皇子则脸色难看地坐远处,由两个身材健硕侍卫看着。
“启禀皇后,陈氏带到。”门外侍卫躬身前来禀报。
陈氏穿着一身青色衣裙,脸色难看,冷眼看向坐主位上纪皇后,“皇后娘娘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宫外情形她是知道,陈家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背水一战,奈何三皇子被困了盘龙殿。这些时日她心急如焚,就怕纪酌会害了她儿子。
“皇上有旨,传皇后、诸位皇子觐见。”怀忠面带悲戚,唤众人进去,“听闻陈氏前来,皇上让一起进去。”
纪酌起身,示意萧承锦跟上他,与那母子二人隔开一段距离。
杨又廷神色肃穆地端着传位诏书,并不打开,静静地站一边。
“朕决定,复立皇长子萧承钧太子之位,待朕撒手人寰,着太子继承大统,尔等须得心辅佐……”淳德帝脸色突然变得好了起来,红光满面,说话也连贯了。
“皇上!”陈氏惊讶地合不拢嘴,“皇上已然立了皇太孙,怎可再复立太子?”
陈氏淳德帝面前得意惯了,有些朝堂大事她有时候也会插两句言,一激之下忘乎所以,就给说出了口。这时候复立太子,萧承钧带兵勤王就师出有名,可以堂而皇之攻进京城,他们陈家就是彻头彻尾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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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德帝看着这个他宠爱了近二十年女人,摆了摆手,让众人都出去,说自己要单独跟陈氏说几句话。
城中羽林军迅往皇宫汇合,而京都府守卫兵也有两千之数,也迅往皇宫汇聚。
陈世昌犹豫困兽一般,屋子里坐立不安。
“闽王大军已经不足五十里了。”前来报信小兵也带着几分绝望。
“萧承钧,好个萧承钧……”陈世昌赤红着双眼,到现他才明白,自打萧承钧离开京城,朝中走向,其实一直萧承钧掌控之中。
先是楼璟要来了江州兵权,接着纪皇后故意让出凤印让陈贵妃出错,好寻个由头将太监罗吉交予内侍省处置。沈连那个小人,一直把当初合作当做是利用,认为陈世昌薄待了他,定要报这个仇,与他撕破脸。
陈世昌布置还未完善,深知这并非动手好时候,但事已至此,再不出手,他自己就要下狱了,幸而时间仓促,萧承钧闽州势力还未展起来,倒也不惧,谁料想,岭南、江州、闽州、越州,甚至是晋州,都已经萧承钧掌控之中!
“闽王怕是早就开始谋划了。”兵部尚书孙良看着陈世昌样子,凉凉地添了一句。
“还没结束呢!还没完!”陈世昌把手中杯盏摔到地上,实难以接受,他竟然栽到了一个未及弱冠少年手中。
城外依旧僵持,楼璟好整以暇地坐马上,丝毫没有要救父亲意思,任凭楼见榆和那文官如何叫骂,就是不动。
“启禀大将军,城北五十里突然出现了大批鞑子兵,正朝京城奔来!”有小兵急匆匆地前来报信,“如今已经不足二十里了。”
不仅是晋州军,守城官兵也是一片哗然。鞑子与昱朝可是宿敌,这时候竟然会出现京城附近!
楼璟嘴边勾起一抹冷笑,这陈家还真是豁出去了,连鞑子兵都敢用,抬头朗声道,“右相陈世昌,勾结鞑子,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尔等打开城门,如若不然,便是通敌叛国。”
天边烟尘滚滚,显然是有大批骑兵往这里来,守门兵将见状,差点松开拽着楼见榆绳索,吓得他哇哇大叫。
“列阵!”楼璟不再理会城门上人,抬手下令,身后晋州大军整齐划一地改变阵型,弓箭手列队前,步兵持盾后,骑兵则以一种奇异列队方式分散开来。
鞑子生活大漠上,兵强马壮,骑射功夫无人能敌,呼啸着朝晋州军冲杀过来。
“把我拉上去!”楼见榆被吊了半天,着实吓得不轻,眼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弓箭蓄势待,生怕哪只箭矢跑错了地方,射中了他或是射断了绳索。
城楼上守门兵将也吓住了,七手八脚地把楼见榆拉上去,屏息凝神看着城下即将到来恶战。
漫天箭矢如乌云盖顶,齐齐朝远处狂奔骑兵射去,冲前面鞑子骑兵怪叫着栽下马,后面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
晋州军对鞑子十分熟悉,面对这些不怕死蛮人早就习以为常,弓箭兵手上不停,持盾步兵迅上前,让弓箭兵且射且退,待到骑兵走到近前,也加脚步冲进阵中,矮身以盾持护,迅砍断马蹄子,另一个步兵则趁机挥刀砍死掉落下来鞑子兵,配合十分默契。
这是老安国公创立专门对付鞑子骑兵阵法,楼家爷爷管它叫“包饺子”。
鞑子兵力少,但胜兵马强壮,多为骑兵。昱朝马匹少,主动进攻不易,索性就呆原地。步兵人多,一个砍马腿,一个砍骑兵,这叫“剁馅”。
等鞑子兵数攻过来,方才四散开晋州骑兵突然包抄,将鞑子团团围住,用步兵耗死他们,就是把剁好馅包起来。
说起来容易,当真把这阵法运用得当,就需要高调配能力,让步兵、骑兵配合完美,分毫不差,且这个战术打起来消耗也很大,要知道骑兵马上砍杀步兵要容易许多。
一时间,京城外喊杀声震天。
楼璟这次是急行军,并没有带过多粮草、器械,一路轻装简行,人马也不是全部晋州军。晋州乃边防重地,纵然为了争夺皇位,楼璟也不能把晋州军数调走,否则鞑子趁乱攻进来,就要亡国了。是以,这次跟来晋州军只有不足八千人,而眼前鞑子骑兵,少说也有三千,很难对付。
原本要攻城晋州军,变成了守城军,城门是无论如何不能打开了。
纪酌负手站盘龙殿玉阶上,看着天边红日渐渐西沉,外宫吵杂声渐渐传来,打破了内宫宁静。
羽林军此刻正外宫交战,京城中不知何时已经掩藏了陈家如此多势力,当真麻烦。
“父后。”萧承锦站他身边,轻唤了一声,从小到大,只要站父后身边,就会觉得安稳,什么都不必惧怕,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承钧当真不准备纳妃了吗?”纪酌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萧承锦抿了抿唇,“皇兄心意已决,我也劝不动他。”
沉默片刻,纪皇后缓缓地叹了口气,立皇太孙事,他自然明白萧承钧用意,自小教导萧承钧爱护男后,没料想竟是教过头了,“罢了……”
话未说完,殿中传来一声尖叫,两人立时转身走了进去。
声音是从内室传来,原本颓丧地坐外殿三皇子已经跑了进去,吓得失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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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内室中,淳德帝眼睛赤红,状若癫疯,双手狠狠地掐着陈氏脖子,而陈氏已经被掐得面色乌青,双眼翻白,脸上满是惊恐。
“父皇!”萧承铎冲上去,掰着淳德帝手要把陈氏拉出来,奈何淳德帝似乎用上了所有力气,怎么都掰不动。
等皇后与静王进来时候,陈氏脖子已经被掐断了,三皇子抱着母妃尸体瘫软地上,淳德帝死死地盯着那母子俩,喉中出嘶哑吼叫声,“贱人,为什么这么对朕……噗……”一句话未说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栽倒床上。
太医赶来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皇上驾崩——”怀忠悲戚声音响彻内宫。
夜幕降临,京城混乱才刚刚开始。
鞑子兵很是顽强,一拨一拨冲上来,楼璟必须先消灭这些鞑子才能入城,否则鞑子攻进京城就麻烦了。
正这时,城南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闽王大军,终于赶到了。
楼璟一刀砍翻一个鞑子兵,鲜血喷溅脸上,来不及擦拭,回身挡住偷袭大刀,一把银枪倏然而至,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二舅!”楼璟心下一喜,高声喊道。
“竟然有鞑子!”徐彻冷哼,银枪横扫,重重地弹开冲上来两个骑兵,将人砸下马去,“这里交给我,你去助闽王攻城!”
“是!”楼璟不再恋战,带着幽云十六骑冲杀出去,直奔到闽王大军中央,确切地说,是奔向一身戎装闽王殿下。
萧承钧穿了一身月白色盔甲,月光下显出几分极淡蓝,映着那张俊颜,添几分肃穆。
楼璟从未见过萧承钧穿铠甲,如今一看,竟有几分惊艳之感,迫不及待地凑上去,“承钧!”
前面将士攻城,轰轰巨木冲撞声不绝于耳,众人都没心思注意闽王这边,连着一声呼喊也淹没嘈杂中。
萧承钧却是听到了,转头看他,微微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待那人靠近,缓缓伸手,替他抹去脸上血迹,“可有受伤?”
“没有。”楼璟握住那只手,贪恋地蹭了蹭。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什么,萧承钧捏了捏他手心,权作安抚。
闽王大军近五万之数,灭掉已经砍杀殆鞑子兵不话下。
“轰!”地一声,城门被撞开,大军高喊着冲杀进去,将门内守门兵将迅清扫干净。
“不得扰民!”萧承钧下令大军停城外,领着五千精兵从正阳门进去,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外宫中厮杀仍未停歇,饶是历经两朝杨又廷,也不免冷汗津津,何况是被困尚书省文官们,各个忐忑不安。
战场已经打到了内宫,纪酌站玉阶上,冷眼看着盘龙殿宫苑外,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而后,又有大批人马从宫门冲杀进来。
“闽王前来勤王护驾!”五千精兵齐声高喊,响彻天际。
纪酌依旧岿然不动,待得宫苑之外厮杀停歇,萧承钧沉稳清亮声音门外响起,“儿臣萧承钧,护驾来迟!”
“臣征南将军徐彻,护驾来迟!”
“臣镇南将军楼璟,护驾来迟!”
纪酌微微抬手,“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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