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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椅上的少年慢慢转过来，丢给他一块方巾，面色傲慢又鄙夷：“哭什么，我的父亲不就是你父亲，他都拿你当亲儿子了，你还有什么好哭的。”</p>

    那一刹，他的神情也如现在一样，迷茫，迷失。</p>

    少年见他一脸傻样，费劲地弯腰去够他膝上的方巾，好不容易拿到了，粗鲁地在他脸上擦两把。</p>

    “叫你别哭了！”</p>

    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恍然。</p>

    最后，他的眼眸微微下移，在大雾里穿行，看到了脚边开出的红莲。</p>

    那是血。</p>

    谢离忧死前沾到他身上的鲜血。</p>

    和红莲一样，盛开在往生河畔，不知道能不能指引他找到家。</p>

    真红。</p>

    像阴暗地牢里，锁链束缚双手，苦苦求生却陷入绝望，最后走投无路写着“求你杀了我”，只求一死解脱痛苦的人，身下蔓延的红。</p>

    像八十二道鞭刑打在身上，仍然固执地说着“我不悔”的人，背上肆意的红。</p>

    像斜阳下断崖边，被鹰弩一箭穿心，掉进深渊粉身碎骨的姑娘。</p>

    像雪山上磕头哀求，求一条生路却始终未果的女人。</p>

    像初初见过旭日，却永生长眠于黑暗，不曾有机会经历繁花似锦的孩子。</p>

    像很多，很多很多。</p>

    周围杀手群起，刀光剑影中，季寒初蓦地抬手，手臂蓄力，星坠在骄阳下闪着熠熠金茫，衬得他一张脸如同罗刹。</p>

    刀尖的尽头，是季之远脆弱的心脉。</p>

    若有错，来生偿。</p>

    今生仇，今生报。</p>

    忽然间，耳边一个熟悉声音，惊雷般于近在咫尺处响起。</p>

    “寒初，住手。”</p>

    *</p>

    季寒初一僵，随之星坠的力道在即将靠近季之远微末之余时被猛地打开。</p>

    刀法太快，快到来不及闪避。</p>

    世上能拥有这么快的刀的人，只有一个。</p>

    季寒初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光亮，缓缓从台下踱步上来，手上正提着那把人尽皆知的逐风。</p>

    季承暄站到季之远不远，冷着脸，盯着眼前的两人。</p>

    红妆慢斯条理，皮笑肉不笑：“季宗主，来的好是时候。”</p>

    季承暄不搭理他，步步走近，逐风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暗金龙纹的刀身流潋锋芒，然后站定在他们面前。</p>

    红妆旋身，从身后掏出钩月，一手执定骨，一手执钩月，蓄势待发。</p>

    季承暄却没看红妆，淡淡地望着季寒初，微微摇摇头。他的眼中尽是寒霜，刀光一瞬照亮了他苍凉的眉眼，他扭头，一字一句都是碎的，对季之远说：“畜生。”</p>

    季之远抱着殷萋萋，仿佛未曾听觉，口中仍讷讷重复着：“为什么要过来……”</p>

    “为什么要来，好好在殷家不行吗？”</p>

    “娘……”</p>

    问及此，天边一声惊雷，晴天霹雳。</p>

    轰隆——</p>

    煞气漫天，祥瑞云卷。</p>

    不祥与大祥竟同时出现！</p>

    沙石飞舞，不知何时围着的死士竟都呆呆地放下了武器，双目呆滞，周遭再没有人往前更进一步。</p>

    长风里，忽然传来幽幽的哨音，一身简朴打扮的男人正立于屋顶，脚踩神兽雕像，口中含着一枚小小的吹哨，吟着不知名的歌谣。</p>

    调子很熟，那是红妆绑了季寒初的第一天同他唱过的，属于他们南疆的歌谣。</p>

    而如今，它正在小哑巴的口中，向远处天幕蔓延，盘旋在五扇门的上空回响。</p>

    女人的声音在风里传来，音调尚且稚嫩，可始终听来沧桑。</p>

    “因为我有个二十年前的问题，非要问她不可。”大风吹起她的青丝，露出她青白的面容。</p>

    她笑起来，周身萧瑟，烈风迷眼，她立在风口，问天地，问鬼神，亦问人心。</p>

    “一别二十年，故人别来无恙否？”</p>

    ?</p>

    了结（三）<红妆(刀下留糖)｜PO18臉紅心跳</p>

    了结（三）</p>

    这一句后，万籁俱寂，鸦雀无声。</p>

    金云压在顶端，仿佛随时会破开苍穹，一片沉寂里，有人的心跳越来越激烈，有人的面色越来越冷淡，有人不吭声，有人惊喜地喊——</p>

    “师姐——”</p>

    哪怕心中已有准备，在看到屋檐上的那个人影时其实已经有了预感的，但季承暄听着那句“师姐”，脑袋还是嗡地一声，瞬间空白。</p>

    他双目圆睁，慢慢变红，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竟如同破碎的瓷器出现了斑斑裂纹一般，抿了抿唇，眼底有着难以察觉的湿润。</p>

    是……她吗？</p>

    是她吗？</p>

    是她。</p>

    是、她。</p>

    是她！</p>

    他想出声，想叫她的名字，想狂喊，想拥抱。甚至想要疼痛，因为疼痛才能让一切显得真实。</p>

    可他只是死死看着那个人，感受到心跳几乎都要停摆。</p>

    煎熬了二十年，在这一刻全数崩溃。</p>

    别来无恙？</p>

    不，他有恙——二十多年的日夜煎熬，他为季家百年名声付出了一切，甚至包括付出了自己，他从未有过一日自由，也从未有过一日轻松。</p>

    他苦熬了二十年，寻觅了二十年，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一如初见，白衣胜雪，笑靥如花。</p>

    恍惚间，这漫长的时光像是从未流走，他们还是江南水乡处相遇的少年少女，一颦一笑都是恣意，仗剑天涯，鲜衣怒马……</p>

    “季承暄。”</p>

    金光破云。</p>

    仿佛所有黑色在此时全部退去，光明长留人间。</p>

    红袖看起来非常放松，缓缓抬起长睫，一双黑瞳一如二十年前的模样，她笑了笑，道：</p>

    “好久不见。”</p>

    季承暄几乎是在她开口的一刹那就扑了上去，他这些年专心研习武学，无论是内功或是轻功都足以称为季家第一人。速度已经够快，然而也只是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意料之外地扑了空。</p>

    红袖站在一丈开外，看起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平静地望着他，显得他的急切这般可怜。</p>

    她的手腕处系着细细的一条红线，尾端正拿捏在小哑巴的手里，他望着季承暄，挑衅地吹了下口哨。</p>

    红袖捻着绳子，她是死人身，虽再感不到疼痛，但身躯如若受伤也无法自行愈合。她不怕苦，只是红妆的雄蛊还种在她身上，她系着另一人的性命，就不能轻举妄动。</p>

    所以出发前，她特意让小哑巴把傀儡线绕在自己身上，做到万无一失。</p>

    “我要救我的师妹，她被困在你们季家。”</p>

    “季承暄，红妆不是你女儿。”</p>

    “我们的女儿二十年前死在了雪山上，被掩埋地干干净净，我亲眼看着她死的。”</p>

    红袖眯着眼，说着说着，抬手将鬓边飞扬的长发别到耳后。</p>

    她的声音这样飘渺，像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p>

    她熬了这么些年，熬过了自己的苦难，生咽了失子的悲痛，至如今浴火重生，凤凰涅槃，在尘世中彻彻底底孑然一身，哪里还需要他人的怜悯或心疼。</p>

    季承暄握刀的手已经紧握，指节泛着可怖的白，脑内山崩地裂，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p>

    他浑身的血都冷了，只是这么一进一退，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p>

    他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渴望地看着她，自始至终都看着她。头脑昏昏沉沉，手臂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