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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记得我吗

    李蕴然拨开迷雾,在混沌的梦境中醒来。

    梦里是什么她记不得,只知道有一只手紧紧拉着她一直走着,白雾里伸手不见五指,本应惊慌害怕,可在感受到从那手传来的热量时渐渐穩了心跳。

    睁开眼时依然感受到温度,借着月光看清是宫欣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欣……”她一开口被嘶哑的嗓子吓到,干咳了几声想找回自己的声音。

    宫欣只是趴在床边浅眠,一听到动静很快便醒来,“你醒啦?”

    她扶着李蕴然靠在床板上,从床头拿了水杯递给她,“来,先喝口水吧。”

    李蕴然润了润喉,总算声音没那么吓人了:“现在几点啦?……”

    宫欣看了下手机:“才三点多,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我想先洗澡……”她睡了一觉有了些体力,想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了。

    “好,我给你拿睡衣。”

    被氤氲起的热雾包裹住时李蕴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安心感,暖流浇洒在伤口上有丝丝痛感,她知道这还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结痂发痒。

    洗了个热水澡舒服太多,吹干头发走出浴室时宫欣已经帮她晾起了一碗白粥,袅袅白烟在瓷碗上漫起,旁边小瓷碟搁着两份雜咸小菜,橄榄菜和香菜心,一软一脆。

    宫欣拍了拍书桌边的凳子,“你一边吃,我一边帮你背部上药。”

    淡淡草木薄荷闯进鼻息中,李蕴然吃完大半碗粥才发现这支药膏和刚刚在医院上的那款不一样,医院那款涂了之后皮肤会有些发热刺痛,现在宫欣小心翼翼抹她伤口上的药膏则冰凉温和,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盒,上面全是英文。

    “刚刚老龙又来了一趟,药膏是他拿来的,说是之前他经常用来处理伤口的。”宫欣皱着眉,仔细涂抹着每一道红痕。

    李蕴然确实饿了,很快白粥见底,还跟宫欣要多小半碗,宫欣见她胃口挺好,也松了口气。

    两人都有着默契,谁都没有提那些倒胃口的事,心照不宣。

    “白羽呢?”李蕴然看着宫欣把自己房间的枕头和被子都搬进客房,问道。

    “我让玛利亚带他去我妈那边睡了,今晚我陪你。”

    遮光帘挡住了澄明的月光,俩姐妹面对面睡着,宫欣突然想起:“对了,刚刚你婆婆一直打电话来,然后你家里也来了电话,我嫌烦,直接关机了。”

    “好,我也不想听她们的电话。”

    “事情没处理好之前你都在我这儿住,我天天哪都不去,就陪着你。”宫欣翻了个身背对李蕴然,她说着说着情绪容易上来,泪腺酸得不行,“如果你家那些人烦着你,你就告诉我,我来听电话……”

    “宫欣……”

    “不说了,快睡吧,明天早上汪汕要陪你去法院。”

    “谢谢你。”

    淡淡的一声从身后飘来,宫欣把脸埋进被子里,“……谢屁啦。”

    李蕴然翻了个身看着灰压压的天花板。

    谢谢你今晚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在每一次我想要放弃的时候都出现在我脑海里。

    *

    接下来两个礼拜过得很快,李蕴然的人身安全保护令批了下来,汪汕也提交了离婚诉讼,李蕴然没再回琴行,听说婆家娘家两边都去琴行找人。

    有一回杜母在琴行门口恰巧碰上李母,直接冲上去打了李母几巴掌,李母被打得倒在绿化带上一身泥,李父气得把杜母一脚踹趴,杜父和李浩然也加入了一团混战中。

    杜家不满李蕴然报警让他们宝贝儿子进局子,两夫妻斗志异常凶猛,李家则仗着有李浩然这种年轻人在,战斗力一直占上风。

    前台小妹黄小雯一边用电话报警,一边把这精彩画面录下来发给宫欣,宫欣看得直乐,听说警察来拉了一车人回局子就更开心了,恶人唯有恶人报。

    但她想着如果这些人总去琴行,对那边的老师学生影响也不好,琴行是李蕴然的心血,她不愿意让这些人糟蹋了,便给龙北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

    也不知道龙北怎么做的,听黄小雯说两家人没再来琴行搞事了,就是琴行周边总会出现一些又高又壮的大汉,一开始黄小雯还担心是不是杜春明那边找人来闹事,后来没感受到敵意才安心了一些。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早上,宫六生的官方微博上放出了一则条漫,内容和家暴相关,一格格画面如黑白电影一般讲述一个恶魔在人间的故事,全程都是黑白灰三色,只有妻子身上的伤痕和血迹有着刺眼鲜红的血色。

    条漫的最后宫六生附上了几张经过李蕴然允许的相片,虽然图中只有局部的鞭打伤痕,但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漫画内容经由真人真事改编,而这个真人就是我的朋友,目前她已经勇敢站出来和恶魔割席,希望你也可以有勇气。”

    微博很快被疯狂转发,而到下午,季星阑微博也进行了转发:“给你们勇气。”

    很快让事情发酵到另外一个高度。

    唐咏诗看到李蕴然手臂上的伤痕就不停掉泪,反而要李蕴然安慰她说没事已经不疼了。

    宫白羽给李蕴然手里塞了好多巧克力“然姨姨,吃点甜的就不痛啦。”

    结果李蕴然又被整哭了,大哭着说宫欣你儿子怎么这么乖。

    萧琮每天晚上都有来检查李蕴然的伤口,一周左右痂掉得差不多了,他便跟她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李蕴然见宫欣和萧琮两人气氛奇怪,便问了她怎么回事。

    “他问说能不能追求我,我拒绝了。”宫欣扯了扯被子,她最近都在客房睡,两人像回到了大学时那样无话不谈。

    宫欣还把季星阑的事告诉了她。

    “……那你想见他吗?”李蕴然问。

    “我无所谓,都过了这么久了感情也淡了,但白羽可能会想见他。”小孩那天的强忍眼泪至今仍然让她心疼。

    “那现在三个男人,宫老师,汪律师,萧医生,你最喜欢谁啊?”一室黑暗中李蕴然的圆眼依然熠熠发光。

    宫欣不答反问,“那你对老龙呢?”

    李蕴然也不答了,气氛沉默了十几秒,两人同时噗嗤笑出声。

    这些天因为李蕴然在,汪汕又经常帮李蕴然跑手续,唐咏诗就让大家都到家里来吃饭喝汤,自然也把萧琮叫上了,现在宫欣可不敢坐两人中间,紧挨着宫白羽和李蕴然坐着,三个男的凑一堆。

    “六叔公,明天开学了你陪我去吗?”宫白羽踢着红白人字拖,一手拿着奶白的冰棍,一手牵着宫六生,有融化的奶渍滴到白色背心上。

    “如果你妈咪明天要陪蕴然阿姨办事,我就带你去幼儿园。”宫六生空出手按下了34楼按钮,话语因为嘴里的冰棍变得甜腻黏稠。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楼层按钮亮起了三四个。

    就在门快要阖上的时候插进了一只手挡住了门板,门重新打开时走进了一位外卖小哥。

    宫六生没在意,往

    里头退了点让出位置,低着头继续跟宫白羽聊着天。

    “明天起我是太阳班啦,然后明天开学典礼上,我还是小小护旗手。”小男孩一脸得意洋洋。

    “嗯哼,我家白羽现在是大男孩了呢。”宫六生揉了一把小孩柔软的头发。

    一大一小都没留意外卖小哥攥紧的拳头和发颤的肩膀。

    直到电梯在34楼停下,宫六生才发觉外卖小哥和他们一起上到同一楼层,他便多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的男子。

    男子比他高一点点,黑衣黑裤披着黄色外卖马甲,头上戴着全罩式摩托车头盔,手里提一个大尺寸的纸袋,因为低着头宫六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小臂的皮肤好白。

    走出电梯后宫六生没有立刻回宫二生家,他挡在宫白羽面前,对也走出电梯的男子询问:“东西是送哪一家的?”

    男子没回答,呆站着面向他们。

    宫六生倏地皱起眉,想把宫白羽挡得更严实,这时男子弯腰放下手中的大纸袋,双手摘下黑色头盔。

    露出样貌的男子只看向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的小男孩,笑着问:“你还记得我吗?”

    ————作者的废话————

    老板娘明天起真的得正式忙三次元了,可能二更的日子到头了(哭泣

    我努力争取日更!

    91.礼物

    “啊……星星老师!”

    宫白羽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确认了出现在他眼前的,真的是那天和他一起喂白鲸的星星老师,他正想从六叔公背后走出来的时候又被六叔公重新挡住了。

    大楼还没到开灯的时间,仅有从楼道两侧两扇对流窗洒进大片浓稠的黄昏,将眼前的男子劈分成两半,上半身笼罩在橙黄色余晖里,另一半则沉没在浓得推不开的黑影中。

    楼道闷热,被倒拎着的牛奶冰棍燥热得浑身冒着汗,黏腻的乳白汗液缓慢地滴落在瓷砖地面上,甜香的淡奶味飘散在空气中。

    宫六生喉结上下滑动,咽进喉道的唾液还带着些许冰凉,他在看清季星阑的眼耳口鼻时第一个浮出的想法是,往这张好看的脸上揍上一拳季星阑会不会又上一次热搜?

    宫白羽不乐意被挡住,又往旁边走出了半步,并且兴奋着给六叔公介绍自己的“朋友”:“六叔公!这个是星星老师,之前我和妈咪去水族馆,和他一起喂白鲸!”

    “白羽……去按公公婆婆的门钟,你先回家。”宫六生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手里一颤,奶液又坠落了几滴。

    “欸,可是我还想……”小男孩又往反方向挪。

    “白羽!!”

    宫六生声音大了些,在楼道里来回碰撞,无辜被喝了一声的小孩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转身往家里走,拖鞋啪嗒啪嗒地把地板跺得极大声。

    他踮着脚尖按到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哎呀,怎么只有你一人,你六叔公呢?”是玛利亚。

    “我不要和六叔公做朋友了!”

    小男孩委屈气愤的声音被木门掩盖住之后,季星阑才将视线移回眼前男子身上,他缓缓开口:“你好,六叔……”

    他认得宫六生的样貌,easy让人查的资料很详细,他偷偷用微博小号当了宫六生的僵尸粉,那天也是他让同事把他的条漫帮忙转发一下。

    冰棍摔落在地板上,软化了的雪糕像坨白色的泥巴,依然顽强地冒着些许寒气。

    背脊狠撞上墙壁的声音很响,头盔砸落地面的声音也很响,只有宫六生的声音压抑着:“你卤味……边个係你六叔?啊?!”(*你卤味前面说过就不解释了,后面就是“谁是你六叔”)

    季星阑垂着眸,大热天带着全罩式头盔他已经全然没有发型可言,刘海沾着汗水紧贴在额上,耳后的发梢随着撞击晃下点点汗水,他抿紧了嘴角,一声不吭地任由宫六生扯紧了他的衣领。

    “谁让你来的?谁批准过让你来了?!”宫六生把他扯离墙壁,又一次将脊梁骨狠压在瓷砖上碾压摩擦。

    李蕴然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时,有一晚宫欣跑上来35楼跟他汇报近况,包括他已经知情的白羽和季星阑见面的事,以及不知情的季星阑经纪人找上她的事,和白羽在亲子餐厅的事。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家人的羁绊啊?”宫欣在沙发上盘腿抱着抱枕,软糯的声音闷在棉花里。

    缠绕着人与人之间无形的丝线,无论你分开了多久离开了多遠,只要指尖的红线还在,你们就能再一次见面。

    两人都是深受日本漫画影响的一代,对这个词语不可能不熟悉。

    可宫六生这时可不愿意去管季星阑和宫白羽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不可割裂的羁绊,只想抽走她手中的抱枕,狠狠堵住她的嘴,将灼热的气息扑打在她脖颈间,最后恶狠狠提醒她,宫欣你现在的羁绊是我。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见见他们。”

    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宫六生看着眼前和宫白羽有四五分相似的五官,像看到了宫白羽未来长成青葱少年的模样。

    你想见就可以随意出现吗?被人跟踪到怎么办?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宫六生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想撬开这大明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浆糊。

    见宫六生攥得死紧的拳头猛然举起,季星阑本能地闭上了眼,脑内晃过的念头是“惨了后天的节目没法上了”,可闭着眼等了几秒都没等到拳头落下。

    到点了正准备来蹭晚饭的汪汕一推开防火门,便看到两个男人僵持的景象,见宫六生举起拳头时他暗骂了一句,猛跨了两步拦截住了他。

    “汪汕你松开……”宫六生红了眼,压制住他的力量不小,他狠拽了一下没能脱离钳制。

    “你打他又有什么用,打伤了他岂不是给宫欣心疼他的机会?”汪汕也是使了劲才没让宫六生带跑,回头对着萧琮喊了句:“赶紧来帮忙拉开他!”

    也上楼吃饭的萧琮走在汪汕身后,当看清被宫六生压制在墙上的男人样貌时愣了一下,他没怎么看综艺节目和娱乐新闻,可医院里挺多小姑娘喜欢季星阑,连吴皓也整天听他的歌,他渐渐地记住了这张过份好看的脸,而且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季星阑好像长得跟谁挺相似的。

    两个男人把宫六生拉开,宫六生从汪汕手里硬拽出手臂,一边忿忿甩着酸胀的手臂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汪汕皱着眉走到季星阑面前,“季先生,你这样做就没想过会给宫欣和白羽造成什么困扰吗?”

    季星阑拉了拉衣服下摆,直视着眼前不知其姓名的男子,季星阑记得他是之前陪白羽在白鲸课堂上的男人,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我本来只是想放下礼物就走……”落寞在他眼里氤氲。

    他也觉得自己冲动,不应该这么突然出现在白羽面前,可在电梯里宫六生和白羽的互动让他羡慕得发疯。

    他也想要揉着白羽头发,说“我家白羽是大男孩了”。

    “白羽不需要你的礼物,你拿了赶紧走!”宫六

    生又被点燃了火气,音量越来越大。

    萧琮算是听出了端倪,一个想法在脑中浮现,他忍不住问了宫六生一句:“他是白羽的爸爸?……”

    宫六生没答他,可也没有否认。

    萧琮想起了第一次在幼儿园墙壁上看到宫白羽的相片,那时还想从五官里面寻找宫欣的痕迹,现在仔细一想……

    怪不得总觉得季星阑长得像谁,应该是宫白羽长得像谁。

    汪汕单手勾起地上的纸袋递给站在逆光中的季星阑,“你还是先走吧。”

    季星阑没接过,缓缓弯下腰,给汪汕鞠了个躬:“……这只是些小礼物,麻烦你们,帮我转交给白羽吧……拜托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汪汕还在想着要不要硬塞给他时,视线越过男人肩膀,看到一抹身影从窗前的拐角里走了出来。

    宫六生和萧琮也看见了,宫六生眉毛皱得可以打结,“你出来干嘛?回去。”

    季星阑一震,他知道宫六生指的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过头的,那人的身影就这么明明白白撞进他眼里,直达他跳得失序的心里。

    宫欣抱着臂倚靠在墙上,光线穿过她松软的发丝晕染出一片温暖耀眼。

    她开口,“聊聊吧。”

    ————作者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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