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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锦
青瞬责怪道:“娘娘近日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一点不像个大人物。”
佳期讪讪笑了一下,立即正色,“我看你近日倒很像大人物。”
裴昭都笑了,随即道:“邵兴平,今日午间在外头用饭?”
邵兴平在车外回到:“回禀陛下,是订了山上的馆子。”
裴昭便道:“弄些温酒热羮,叫人预备姜汤。”
邵兴平办事妥帖,及到他们到山顶落座席中,酒家女果然奉上姜汤来。这东西辛辣,一小盏喝下去,佳期出了一身细汗,这才慢吞吞地挑了几筷子面。
裴昭道:“母后吃着不顺口?”
佳期摇摇头,“没有。只是陛下不喜欢这筷子,哀家便疑心陛下心里有事。”
她看着裴昭长大,裴昭从来是冷淡性子,七情不上脸,不过自小登基后从未顺心,在前朝遇到不少磕磕碰碰,总有些迹象——譬如这时,他将沉甸甸的象牙筷拿反了。
裴昭放下筷子,微微笑了,“瞒不过母后。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近来朝中有些不寻常,儿臣多心了几日罢了。母后,用饭。”
朝中的风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往日惯常有人隔三差五拍马屁,屡次三番提起归政的话头。诸事未备,摄政王大权独揽,他们虽然确有绸缪运作,却也只不过是说说罢了,裴昭便也一听了事,总归这些话总要有人说,不然恐怕长京人真忘了他才是皇帝。
这风吹了近七年,近日却蓦地停了,朝会上一片风平浪静,连往日跟摄政王对着干的忠臣都闭了嘴。
这情形和睦至极,起初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不过几日下来,裴昭已咂摸出了味——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摆弄小动作。
偌大的朝廷,千百人全垂头向他跪着,貌似君君臣臣,实则穿龙袍的是个空壳傀儡,跪在底下的人才是铁板一块,他们要他听到什么,他就只能听到什么,要他看到什么,他就只能看他们演的戏。如今,他们在暗地里翻云覆雨,他却只能看见春和景明。
而就算如此,裴昭也照旧八风不动地硬挺了下来,只不过是在跟太后娘娘用午膳的时候拿反了筷子。
那帮人素来虽未结党,却俨然分着帮派,事事得宜,佳期倒是头一次见他们在裴昭面前露出这样的破绽——自然跟裴琅脱不了干系。
裴琅那天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把朝上搅成了这样一锅粥,自己再次没了影,索性一连数日朝也不上,赋闲在家,日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任由外头风声渐紧,早朝上日复一日地安静下去。
佳期正盘算着再找个由头派人去一趟,朱紫庾却来了。
正是命妇进宫的日子,朱紫庾先陪小宁去西边看了老太妃,又来看佳期。她没有来过成宜宫,不过照旧落落大方,行了礼,便陪佳期坐了吃茶。
小宁看什么都新鲜,摸了摸佳期的帕子,“太后娘娘这帕子真好看。”
那是块素净极了的缎子手帕,雾蒙蒙的颜色。佳期笑道:“颜色这样老,你要你拿去,哀家可不认这个‘好看’。”
小宁坚持道:“很好看的,同寻常缎子不一样,太后你看,”她就着阳光摆了一下,“上面就像有小鱼儿在游。”
这似乎是秋天时耆夜王府进献给宫里的料子,尚衣局拿这个给她做了手帕。佳期很少留心这些事,不过那时听说是摄政王送的料子,便多看了几眼——果然他爱拿这些寡淡东西磕碜她,她越是讨厌这些老成颜色,他越要送,来提醒她“你是太后”。
小宁这时拿帕子凑到阳光下,佳期只见阳光一映,帕子果然并不那样清素,转而成了波光粼粼,隐约的暗纹现出来,就像数十条小红鱼摆尾游荡,换个角度,又折出几丝孔雀尾羽似的清艳蓝光。
小宁说:“我听过这种料子,叫什么‘玻璃锦’,掺着玻璃丝织成的,似乎是西边的大秦新进时兴这个,中原可没有。朱姐姐,你听过么?”
耳朵
朱紫庾正在出神,猛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
小宁娇憨极了,笑着捏捏她的脸,“王爷给朱姐姐下了什么糊涂药,姐姐难道在太后面前也走神么?”
朱紫庾连忙摇头,“没有的事。你不要在娘娘面前瞎说……”
她耳朵上还戴着那只小小的蓝宝石坠子,是裴琅送的。佳期心里一动,“朱大人身体可大好了?”
“回禀太后,家父大好了,过几日便能上朝……其实前日不过是肠胃有些不适罢了,多谢娘娘挂心。”
佳期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哀家倒有个法子。耆夜王府里多得是上好药材,叫王爷带上好大夫去看看。”
小宁拍手笑得前仰后合,“太后娘娘也这样挤兑朱姐姐,朱姐姐一会真的要哭了!”
朱紫庾低着头想了想,那颗蓝宝石坠子垂在腮边,流光溢彩,映得面孔如花。
她却咬了咬牙,突然道:“回禀太后,王爷从前常去朱府的,只是近日家父与王爷有隙,许久不曾见了。”
她竟敢挑起这个话头,佳期一惊。小宁也愣住了,知道不该听,连忙三五句话转开了话题。
朱紫庾是个聪明人,说那一番不合适的话,必然是有因由的。佳期没来得及细想,不多时,又有命妇来请安,朱紫庾再不多说什么,默默侍立,就像方才说了不该说的话的不是她一样。
佳期也不再谈,吩咐人上了点心,和命妇们虚与委蛇。朱紫庾和小宁这样的年轻人们不好再留,一早就告辞出宫。
佳期跟人谈到嗓子都要着火,一晃神才发觉竟是两三个时辰过去了。等人走空了,她才有空喝了口茶,晚膳也懒得用,先出去透了透气。
天上的星子在闪,佳期定定看了很久,青瞬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娘。”
佳期这才想起正事,“明天你再出一趟宫。”
“耆夜王府?”
“不错。”
青瞬答应着拉她回寝殿。殿门外几个小宫女议论着什么,见她们过来,忙掩口不说了。青瞬道:“瞎嚼什么舌根子呢?”
小宫女小声道:“娘娘,朱小姐回府的路上出事了。”
一阵寒风吹进来,刮得殿内几张纸飞舞起来。佳期觉得心缓慢地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朱府在城南,离宫门不近,朱紫庾回长京后极少骑马,惯常坐马车回府,这日时近傍晚,她大约有些饿了,或者是起了玩心,中途和侍女下了一次车,还告诉府里的马夫:“我们去买些米糕尝尝。”
马夫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回来,穿过巷子去找。巷子里黑魆魆,他一脚踢上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满地是血,那是侍女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