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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chap_r();    后来的日子像上了发条,过得很快。

    生活开始稳步前行,陆沉沉日子慢慢趋于稳定。不止是她,仿佛从某个时刻开始,大家的生活都默契地开始了一种如叁角结构一般的稳定。徐茉莉和老公一如既往地恩爱,宣淼和盛嘉霆的恋情也在平稳发展,冯熹微依旧每天在学海里浮沉,乐在其中。

    陆沉沉不再为一些没发生的事情感到惊惶,偶尔旧事从回忆的缝隙里钻出来打扰她,想到周恪一对她说的话,她渐渐也觉得不再害怕。

    从大二到大叁,每隔一段时间312寝室就有一整个寝室的奶茶。

    宣淼从恋爱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她把奶茶分给室友,说是自己男友请的。

    她还是不太喜欢陆沉沉,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己赢了,因为陆沉沉的男朋友和她的男朋友都是医学部的,而周恪一还在读本科,盛嘉霆已经快要博士毕业了。

    至于那些奶茶,徐茉莉无所谓要不要,冯熹微喜欢,因为奶茶可以帮她提神。只有陆沉沉每次看到那杯奶色液体,都会不动声色地将它丢进垃圾桶。

    那些被丢弃的塑料杯,每一杯都用马克笔在杯壁上写着相同笔迹的“429”。

    四月二十九是陆沉沉的生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还喜欢,他还在意。

    陆沉沉从来不喝,有次冯熹微问她,她随口说了句乳糖不耐受,从此以后寝室里再也没出现过奶茶。

    冯熹微不懂,但徐茉莉懂了,她相信宣淼也懂了。

    从某个时刻开始,宣淼看陆沉沉的眼神越发不善,慢慢的也不再在寝室里久留,有时候陆沉沉和徐茉莉会看到她跟盛嘉霆挽着手在路边散步,碰到了陆沉沉,她也全当做看不见,时间一久,谁也不想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干脆互不搭理。

    312寝室的关系渐渐降至冰点。

    但一切还在继续。

    陆沉沉每个暑假都会去深圳,每次都是独身一人。陆长河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基本不过问。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陆沉沉提起周恪一的时候,他都会郁闷,仿佛那个男孩子抢走了自己的宝贝,但他嘴上从不承认。

    每年生日,陆沉沉都会收到一些短信,陆星沉的,陆长河的,陆歆的。从大二那年开始许老师也会给她发短信,内容比较简单,祝她生日快乐,然后会托周恪一带一份礼物给她。

    那些消息陆沉沉有些会回,有些不回,但唯独有一条她看到了也永远当做没看见——事实上盛嘉霆的号码已经被她拉黑了很多次,但他总有办法用新的号码在每年的四月二十九给她发来祝福。

    有时候,陆沉沉会感觉很奇怪。

    这个人嘴上说着喜欢她,但从不避讳自己是因为移情作用产生的感情,他每年都会给她发生日快乐,但对宣淼又体贴到极点,他看起来明明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温良,但总是逼迫自己看着人畜无害……

    但那只是有时候,大多时候,陆沉沉是想不起盛嘉霆的。

    ……

    暑假的时候,周恪一做东,请徐茉莉和陆星沉,余霁,顾今夜一帮人去了趟海边。

    没有江夙,因为江夙自高考之后就失踪了。

    但周恪一并不担心,他不时能收到一些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有时是一张照片,有时是几句简单的话,有时就一串乱码。

    他从不回复,只是不管过去多少年,哪怕他后来毕了业进医院工作都没有换过号码。

    这是男人的友谊,无声却坚定。

    他们去的是厦门,没有导游,完全自由行。

    有钱人的好处在这种时候彰显得淋漓尽致,作为此行中唯二的穷鬼,余霁深深地感慨,她说学艺术的人应该对金钱嗤之以鼻,但她没骨气,她喜欢罪恶的铜臭味。

    陆沉沉站在渡轮上,有些恍惚,没有说话。

    海风里有一股咸腥味,热烫又浓烈。辽阔的碧海蓝天下,海浪一层一层翻涌,渡轮随之小幅度起伏,每次往上抬起的时候,他们就离天空更近了一步。

    夏日热潮翻涌,他们受不了,选了傍晚黄昏的时候出发。夕阳就在前方,他们离天空很近,而夕阳离海岸线很近,他们站在渡轮之上,仿佛独立于另一个橙红与昏黄交错的世界。

    陆沉沉面对着大海,手扶在栏杆上,余光里看着周恪一站在甲板边,低声和陆星沉还有顾今夜说着什么,蓝色的短袖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发丝凌乱,修长的身影在大海上单薄地像一粒尘埃。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他们已经拥有了四个夏天。

    余霁毕竟学艺术的,骨子里的文艺改不掉,她学《泰坦尼克号》里的姿势,张开双臂,闭上双眼。

    “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么美的地方。”

    徐茉莉咬着冰淇淋,说:“我就没你这种情操,我特俗,我看着这天,只能想到‘举头叁尺有神明’。”

    余霁说:“这里真好,我喜欢这里。你们呢?”

    陆沉沉凝望着海面,伸出一只手,感受指尖沾染的水汽。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恪一从身后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

    陆沉沉说:“你呢,你喜欢吗?”

    周恪一把下巴搁到她的头顶,“你喜欢我就喜欢。”

    陆沉沉笑起来,“我还挺喜欢的。”

    A市是内陆城市,没有海,她每次见到的海都是从网络上看到的。

    毕竟隔了一条网线,屏幕里看着的和现实里感受到的还是不太一样。

    陆沉沉:“我真是个乡巴佬,我从来没见过海。”

    周恪一说:“我也没见过,我也是第一次看海。”

    “真的假的?”

    周恪一捏她的鼻子,“真的,不骗你。”

    陆沉沉看着海浪笑了一阵,周恪一又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每年都带你去看海。”

    “真的假的?”

    “真的,我保证。”周恪一抬起手,竖起中间叁根手指,“举头叁尺有神明。”

    徐茉莉:“……”

    渡轮下,海浪层层迭迭,翻来覆去。

    葬身大海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可怕,反而有种极致的美感。

    陆沉沉窝在周恪一的怀里,转过头,看到身后的陆星沉和余霁,还有徐茉莉。

    她已经二十叁岁了,和十九岁的时候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化,但又不太一样。

    十九岁的陆沉沉不像现在这样,身边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

    陆沉沉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神明在上,她已别无所求。

    *

    时间往前走,大叁过后,很快是大四,他们终于再一次迎来毕业。

    这是兵荒马乱的一年。

    有些事如意料之中一样匆匆而来,命运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象牙塔,将他们放逐到成人社会,他们仍旧稚嫩,但要开始像勇士一样为生活而奋斗厮杀。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某些已经站在终点的人。

    大四那年,徐茉莉怀孕了。

    她们才知道,原来她的老公南哥还有个女儿,今年刚高考完。

    就比徐茉莉小了五岁。

    徐茉莉怀胎叁月,挺着一个半点都不明显的肚子,手里拿着电话,气势磅礴,声音洪亮。

    “什么狐狸精,你应该叫我一声妈。”

    “了不起,当然了不起。我不仅是你爸的宝贝,我肚子里这个也是他的宝贝,刚查出我有了那会儿,你爸恨不得直接把我空运回家待产,整个塞进保温箱里,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呢。”

    “那是你爸骗你的,我们早就领证了……对,刚一毕业就领证了,结婚照在你爸书房里,你去找找,看看照片上他笑得开不开心。”

    “小姑娘家家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我不心疼,我死了一尸两命你爸能给我殉情你信不信?”

    ……

    电话挂断,冯熹微扶了扶眼镜,从学海中抬头,向徐茉莉投去钦佩的眼光。

    “我面试要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她由衷道,“我特别害怕考官老师。”

    徐茉莉喝口水,道:“你就是差个恋爱,大好青春不用来恋爱全扑学习上去了,浪费不浪费。”

    冯熹微摇摇头,随口道:“还是不恋爱好,我看宣淼失恋了整个人都很憔悴,瘦了好多。”

    徐茉莉一顿,“失恋了?”

    她看向陆沉沉,陆沉沉一挑眉,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

    冯熹微说:“她前男友毕业了,毕业就提了分手。喏,现在还在楼下,说要把话讲清楚。”

    徐茉莉放下水杯,“人都走了,还要讲什么?”

    冯熹微说:“好像分得不是很好看,她男朋友有个妹妹,似乎挺不喜欢她的……刚刚也跟着一起来了。”

    徐茉莉站起身,走到阳台边上,趴在边上往下看了看,然后走回来,一把拉住陆沉沉的手腕,往门口走,“走,去看看。”

    她的声音很兴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容易激动,对八卦奇闻的关注度空前地高。

    陆沉沉不敢甩开孕妇的手,只好被她拉着往外走。她们的寝室在叁楼,没两步就到了楼下。

    寝室门口是一片空旷的水泥地,来来往往几个学生,在角落里有叁个人,一坐两站。陆沉沉目光看过去,看见坐着的人是盛嘉霆,站着的是宣淼和另一个女孩。

    那女孩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多年前看着是十叁四岁,现在看着还像十叁四岁,正指着宣淼激动地说着什么。

    陆沉沉一眼就认出她来了——盛嘉霆的妹妹。

    叫什么来着?

    沛沛。

    陆沉沉想,这么看,沛沛和她的姐姐一点也不像。

    至少从画上来看,不像。

    *

    陆沉沉见过那个女人,那位她的“前身”,盛嘉霆口中已经死去的女人。

    那是大叁上学期,她在图书馆自修,碰巧遇到了盛嘉霆。

    那一阵他和宣淼的感情很好,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去图书馆的只有他一个人。

    看到陆沉沉,他远远地冲她点头微笑,然后转身走开了。

    他背着的书包开了口,从里面掉出来一副画。

    陆沉沉捡起了那副画。

    她看着那幅画,工笔白描,勾线不够流畅,是一幅很青涩的作品。

    画上是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眉是弯月眉,眼是狐狸眼,嘴角向上扬起,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表情。

    她很漂亮,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漂亮。甚至能让人相信,或许这副画并没有画出她真实风情的十分之一。

    陆沉沉把画翻来覆去看了看,画纸已经起了毛边,折痕也泛起淡淡的黄色,如果不是画的主人保细心保存着,它可能早就已经碎掉了。

    她注意到画的右下角,有两个小小的宋体字。

    【惠楠】

    ……

    记得有人说,你长得真的很像一个人。

    “移情作用么?”

    “我很诚实,我从不否认这些。”

    ……

    陆沉沉挑了挑眉。

    这么一看,他是没有说谎。

    的确挺像的。

    *

    等陆沉沉找到盛嘉霆的时候,盛嘉霆已经在图书馆翻了快二十分钟,险些发疯。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他无法抑制心里越来越狂躁的情绪,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捶在书架上。

    哐当一声,把周边正在自习的学生吓了一跳。

    他无视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在心里重复回忆着自己刚刚行走过的路径,就在他皱眉思考有没有必要去翻一下监控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

    “喂。”

    盛嘉霆转身。

    他看到朦胧的光里,有个女人站在不远处。

    一身白裙,恍若穿越时光。

    盛嘉霆脑子里出现很多模糊的回忆,记得的,忘记的,和自以为忘记的,都在这一刻想起来了。

    【嘉霆,我要结婚了。】

    【我不能走,但我是爱你的,你一定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不要说傻话,离开这里我们活不下去的,这里有什么不好……嗯,我很满意这样的生活,至于我丈夫,你不用在意他。】

    【沛沛是我妹妹……你喜欢她么?她是比我干净多了,你如果喜欢她,那我把她送给你。】

    【他发现了,过了今晚,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

    那个女人,那个狠心又恶毒的女人。

    “惠楠……”

    盛嘉霆的心,就这样空落落的,他的眼也空落落的,看着眼前的人越走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他瞬间清醒过来。

    那个偏远落后的小镇,是没有薄荷的。

    而那个漂亮又狠毒的女人,她也已经死了很多年。

    他亲眼看着的……

    “盛嘉霆。”

    陆沉沉把手里的画纸递给他,“你的。”

    那张画纸正是他刚才疯狂寻找的东西。

    盛嘉霆没接,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很深。

    陆沉沉看着他,问他:“你不要吗?不要的话,自己拿去扔掉。”

    盛嘉霆眯起眼睛,神色平平淡淡,没有说话。

    他把画接过,刚刚明明还找得发疯,现在却很随意地就将画折了折,丢进包里。

    然后一语不发地看着陆沉沉,陆沉沉在他的视线中抬起头,语气淡漠:“看什么?”

    盛嘉霆忽然笑了,“你真像,比沛沛还像。”

    陆沉沉:“沛沛?”

    “我收养的妹妹。”盛嘉霆解释道,“其实是她的妹妹。”

    这个她,指的肯定就是画上的女人了。

    但他自己才几岁,怎么还能收养个半大女孩?

    陆沉沉思索着,神色渐渐严肃,这时候盛嘉霆又说:“也不算收养,我们俩一起从偏远的农村出来,相依为命讨个生活罢了。”

    陆沉沉撇开头,“哦。”

    盛嘉霆笑了,他微微低下头,似乎是在看她的侧脸。他说:“陆沉沉,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陆沉沉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盛嘉霆一点也在意她的冷淡,像开玩笑般说道:“我最喜欢你不爱我的样子。”

    陆沉沉:“……”

    这人有病么?

    大概是她的眼神表现得过于明显,盛嘉霆不用打量都能解读出她的无语,但他没再解释,只是正了正身后的书包,在离去前他对陆沉沉说:

    “每个人都应该对爱情保持忠贞,这是你和她最不一样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你千万不要改变。”

    “我最讨厌叛徒了。”

    *

    这段插曲很快被陆沉沉抛之脑后,直到今天才回想起来。

    伴随着回忆结束,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到宣淼的脸颊上。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离我哥远点!你这个贱人,臭婊子!你不要脸,你去死——”

    徐茉莉和陆沉沉顿住脚步。

    周围的人也明显已停,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个地方瞬间成为中心。

    徐茉莉啧了两声,小声说:“泼妇啊。”

    分明那么小个的女孩,浑身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力气,一巴掌下去,宣淼的脸颊立刻浮现出明显的红肿。

    宣淼捂着脸,神色一刹那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花坛边的盛嘉霆。

    而他的神色却很淡,只是抱着手看着宣淼和沛沛撕打,冷眼旁观,眼里有种近乎冷酷的漠然。

    徐茉莉摇头,“男人啊,你的名字叫残忍。”

    确实残忍。

    仿佛事不关己,被打的人不是和他在一起两年的女朋友,打人的也不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他冷漠地像个置身事外的群众。

    宣淼看着看着,也发起火,双手推着沛沛,“关你什么事!我和你哥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你同意!你跟个女鬼一样纠缠了我两年,你是他妹妹还是他小叁啊!”

    “操你妈!”沛沛骂回去,抬脚就踢宣淼的肚子,“你去死——”

    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得宣淼额头上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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