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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就凭我姓萧。”

    贺庆舟无话可说。

    是啊,他再怎么天之骄子也无用,眼前这人乃是皇族,且还是圣上最为倚重的皇室子弟。这样的高度不是他们这种世家子弟多读几本书便能跨过去的。

    他与萧景澄之间隔着鸿沟一般的距离,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是。他说要审贺家人便能审得,就算说要杀了他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贺庆舟不怕自己死,却怕连累家人。父亲母亲,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他们本不该被他牵连。是他想要同余嫣永结同心,和他们有什么相干。

    “不,王爷,求王爷不要,下官求您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余嫣也是无辜,却被你哄骗上船,如今她下落不明,谁该为她的失踪负责。难道不该是你和贺家人吗?”

    “不,此事乃臣一人所为,臣的家人丝毫不知,求殿下开恩……”

    “知不知的又有何关系,他们管教不严令你做出这等失心的行为,本就该死。”

    贺庆舟听得头皮发麻,尤其是听到“死”这个字时,整个人颤抖了一下,随即不停地瑟缩起来。

    不行,他不能害了家人,他绝不能害了家人。可是阿嫣在哪里呢,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被寻到?

    贺庆舟陷入了绝望之中。

    -

    余嫣待在货船狭小的仓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出去过。

    年轻公子身边的小厮时不时会给她送点东西,先是些吃的再来就是汤药,甚至还搞了一碟子点心给她。

    这点心做得颇为粗糙,一看就是船上做出来的东西,但余嫣许久没吃东西也不挑嘴,什么都吃得很是开胃。

    不知为何这趟醒来后她的胃口竟好了许多。是死而复生后想通了,所以吃东西的欲望也跟着大了吗?

    她身上依旧有些燥热感,但两帖药喝下去已是好了许多。只手脚还是酥软无力,连说话声音都轻了几分。

    看着面前满脸稚气的小厮,余嫣忍不住问:“你家公子是何方人士?这次承蒙他相救,他日定77zl是要上门拜谢的。”

    小厮却是跟听多了这种话似的,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我劝姑娘还是算了吧,我家公子对女子不感兴趣,你便不要想着以身相许了。”

    余嫣一愣:“何出此言?”

    “你们这些女子都一样,好心救了你们反倒成了麻烦,一个两个哭着喊着要嫁与我们公子。须知我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哪里会轻易娶那些姑娘。便是你比她们都要美上许多倍,那也是不成的,姑娘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余嫣没想到他会这么想,忍不住失笑:“你误会了,我并非想以身相许,只是真心想感念恩情罢了。”

    “怎么感念,你要如何回报?你这浑身上下除了那身湿衣服外,就一对破珠子做的耳环,你还有别的东西吗,或者你是哪里的人,你家中可是有钱,是行商的还是做官的?”

    那孩子问得仔细,倒不像是看不起余嫣,反倒像是认真询问一般。余嫣被他问得张口结舌,自然什么也答不上来。

    她家里哪还有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她孑然一身。至于银钱她就更没有了,过去的几个月她就是被萧景澄养在笼中的雀儿,没有一文钱是属于她的。

    就算那副珍珠耳坠也是属于萧景澄的。

    想到这里余嫣摇摇头,轻声道:“不曾,家里无人做官也没人经商。”

    “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长得这般美,穿的衣裳料子也很好,看着不像平头百姓啊。”

    小孩子到底见识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些,盯着余嫣搜肠刮肚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来,最后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你什么都没有啊,那还谈什么报恩。”

    “谁说要她报恩了。”

    仓房的门一开,年轻公子弯腰走了进来,不悦地瞪了小厮一眼。小厮颇为委屈:“是她自己说要报恩的。我怕她又像那些女子一般,哭着喊着要嫁给公子,所以才想让她拿钱来报恩。没想到她说家中无人做官或经商。可公子你明明说了她那衣服是什么宋锦来着,那耳坠子又是什么上好的南珠……”

    “就你话多,我说过吗?许是听错了吧。”

    小厮目瞪口呆望着他,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否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余嫣见状只得道:“我家中确实遭了一些变故,所以如今暂时无法报答公子救命之恩。他日若是有机会……”

    “他日他日再说。”

    年轻公子打断她的话头撩袍坐到了床边,颇为自然地抓过她的手腕,搁到了指腹下细细地探起脉来。

    其余两人见他如此皆不敢开口,屏息凝神注视着他探脉的那只手,过了许久后才见他抬起手来,随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像是嫌弃余嫣污脏一般。

    余嫣也不在意他的举动,见他沉吟着不说话,便以为身子有亏,于是便道:“公子,可是我有什么问题?”

    “确实有问题。”

    这话一出连小厮都吓一跳:“有77zl什么问题?她看上去比刚捞起来好多了。那会儿才叫一个惨,脸白得跟纸一样,连那些船工都说她救不活了。可公子偏偏有本事令她起死回生。如今她人都醒了,怎么还有问题?”

    年轻公子嫌小厮呱噪,送了他一记闭嘴的眼神。后者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去,时不时抬头扫他两眼。

    他却不再看小厮,只望向余嫣面色平静道:“你自己没察觉吗?”

    “我这些日子碰上了点事,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身子,如有不妥还请公子如实告之。”

    不过就是生病,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若是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让萧景澄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其他人。

    年轻公子盯着她不说话,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来回细看了好几遍,末了才开口道:“倒也不必担心,不是什么会要人性命的毛病。说起来这也算不得是病,怀孕生子女子大多要走这一遭,你如今不过来得不是时候罢了。”

    余嫣听到这话身子微颤如遭雷劈,呆怔了半晌才颤声道:“公、公子可查清了?”

    “自然查清了,你自己的月信多少天没来,难道心中没数?”

    余嫣还真记不清这事了。她这大半年遭了太多事,月信也跟着乱了起来,不是提前几日便是推后一阵子。加之这段时间知道了被抄家的真相,整天过得浑浑噩噩,哪里顾得上去算月信的日子。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该怀孕啊,她每回与萧景澄缠绵后都会喝避子汤,除了在苏州府那几日,是一回也不曾断过的。

    且她身上还有避孕的香囊。

    那公子听她提起香囊,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摆到她面前:“你说的可是这个?”

    余嫣看着上面自己亲手绣的花纹,点点头。

    “这里头的药材被水泡过,已分辨不出原有的药材究竟是否有效。即便有效你这里面就是些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药物,非但不会令你不孕,还会叫你身子康健更易有孕。”

    “那我喝的避子汤呢?”

    那公子不语,倒是小厮多嘴接了一句:“你那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还要喝这个东西。”

    说完不由捂嘴明白了过来。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这姑娘多半是别人养着的。难怪她家里既无人做官也没人经商,但吃穿用度一看便是极好的样子。

    原来是哪家公子养的雀儿啊。

    余嫣此刻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小厮无心说的冒犯之语,只满心都是惶恐与不安。她求助般地望向那公子,只见后者眼神一黯将头撇向了一边:“那我便不知了。或许他们给你用的药材不够好,药效便不够强。也可能有人悄悄换了你喝的药,只令你以为是避子汤。哪种原因你自己想吧。”

    余嫣却不必再想,立时就明白了。文懿院里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每一样皆是精挑细选的上品,断不会是药材失效之故。

    想到那碗没了酸味却特别苦77zl涩的汤药,余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定是萧景澄让人换了她的药。

    第52章 搜寻 余嫣,他总会寻到她的。

    萧景澄并未对贺庆舟用刑, 便将余嫣出逃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船工都是守不住秘密的,甫一抓进皇城司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七嘴八舌抢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贺庆舟特意挑了风雨交加的一天, 为的就是以此为掩护,将余嫣偷偷运出城去。

    贺家那边也是极为配合调查, 贺大人一把年纪跪在萧景澄面前老泪纵横, 求他饶自己儿子一命。

    “他与阿嫣自小定亲感情颇深, 这才一时犯了糊涂,求王爷念在他年少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萧景澄忍着头疼看着跪在底下瑟瑟发抖的贺大人。

    他已几夜没有睡,自打得知余嫣出逃落水后, 他便一直没有合过眼。

    他没有时间睡,也不想令自己睡着,头一沾上枕头便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笑和泪。初次见面时她跪在雪中,高洁得仿佛不是人间的俗物。满是血腥的牢房内,唯有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朵。

    她不是那种真正乖顺的人,他早该知道。无论她面上装得多么听话,她始终有自己的想法。她惦记着她爹的案子,一心想为他申冤,为了这个两人有过争执和不快。而她后来虽然没有再提, 但萧景澄心里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既如此为何好端端的又要跟贺庆舟出逃?

    萧景澄想不通。

    “我问你, 贺庆舟有未同你说过,他为何要与余嫣私奔?”

    贺大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回话道:“这事儿臣先前确实不知, 若是知道定会将他锁在家中,绝不放他出门一步。还是慈母多败儿,是他母亲知道了一二却瞒着我不说。拙荆说不忍看他们有情人受分离之苦, 庆舟求了她许久才令她不曾开口说出此事。但庆舟只说要把阿嫣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并未说自己也要跟着前往。所以拙荆一时糊涂便允了他。若知他准备带阿嫣远走高飞,我们做父母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答应的啊。”

    萧景澄看他说得情真意切的模样,也知他没有撒谎。确实藏匿一个罪臣之女不是大事,但若某家的公子且还是探花郎要避世而居,那便是惊天动地之事了。

    贺夫人还是眼皮子太浅,才会被儿子瞒住。

    萧景澄揉了揉眉心,最后问了一句:“所以贺庆舟与余嫣自小感情甚笃?”

    “这个……”贺大人方才急着为儿子辩驳,说话没怎么过脑。这会儿听萧景澄特意问起此事,便知是大大的不妙,于是吓得不敢再往下说。

    “说,本王要听实话。”

    萧景澄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指了指两边的刑具,“还是贺大人要用过这些后才肯说实话?”

    “不不,臣说,臣全都说。他们两人自小便识得,也都知道彼此的婚事,两家父母也不曾约束过什么,77zl所以才叫他们感情比平常人更好了一些。但,但也仅限于此了,下官敢起誓,他们之间绝无不可告人之事,望王爷明查。”

    查,还有查的必要吗?不管他俩是否有私情,余嫣趁他离京时跟着贺庆舟走了,这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不管她是否心悦贺庆舟,她对自己必然是无意的。或许她的心里始终恨着自己吧。

    恨他乘人之危夺了她的清白,又将她圈养在别苑中不见天日。雀儿终究是要飞走的,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便会走得毫无留恋。

    贺大人跪在底下始终不见萧景澄开口,紧张得汗又流了下来。他实在害怕萧景澄盛怒之下要了儿子的命,于是只能拼命磕头替他求饶:“求王爷看在老臣的份上网开一面,老臣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啊……”

    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拳拳爱意,在贺大人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萧景澄看着他磕得满头鲜血的样子,摆手道:“你下去吧。”

    “不,王爷,王爷若不答应,老臣长跪不起。”

    “你这是要挟我?”

    “不不,老臣不敢,老臣只是……”

    “贺庆舟私拐罪臣之女,”萧景澄打断他的话,起身负手走出审问室,只留下一句清冷无情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大人整个人往地上一瘫,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王爷开恩了,王爷不杀庆舟了。只要能保住他的命,一切都好说。

    萧景澄走出一段后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他是开恩了,看在余嫣的面子上,他不会也不能杀贺庆舟。

    如今她还未被找到,但他绝不信她会就此死在那江中。总有一日他会寻着她,到时若她知道贺庆舟被他赐死,只怕又要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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