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这日,褚寒水在御花园里见到一只五彩斑斓的彩蝶,为了多看它几眼,却不小心在宫里迷了路,误闯进“离尘殿”。
“请问……”她见到廊道下坐着一名老人,似乎正遥望着远方想事情,便打算向他询问路径。
老人抬眼一看,见到褚寒水时,倏地瞪大双眼。
他情绪激动地问:“是你?你没死?”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老伯伯,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我才刚进宫没多久,是东离国来的美人。”
她如实告知。
因为老人的脸庞看起来很慈祥,还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她直觉地认为他只是一名无害的老人家。
老人在听到她的述说之后,神情瞬间回复平静。
“啊!抱歉,是我认错人,人老了,就犯糊涂了。”他自我解嘲,原本发亮的双眸转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看到他落寞而哀伤的神情,褚寒水不禁兴起一丝同情心来。
这座宫殿的外表有点颓废,几无人烟,简直就像冷宫一样冷清,一名孤单无依的老人何以会住在像这样的宫殿里?
他到底是谁?
“老伯,你怎么会独自居住在这座宫殿里?”基于好奇及怜悯的心态,她不加思索地询问。
他一定是太过寂寞,才会将她误认成是他的旧识。
不知为何,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及亲切感,想跟他多说几句话。
“既然姑娘问了,我也不隐瞒你。老夫叫赫连天齐,这座宫殿是离尘殿,姑娘想必是迷路了,才会误闯离尘殿,否则,烈儿决计不可能让你来这里。”他说得有气无力,眼睫微微下垂。
“赫连天齐?那您不就是……太上皇?”她惊讶地捂住嘴,老人的性情温和,与个性暴躁的赫连威烈一点都不像。
“不,应该说是一名无用的老人。”他自嘲一笑。
被放逐到最偏远的宫殿,他的日子过得异常烦闷枯燥,连想找个人说说话都难如登天。
确认老人的身份后,褚寒水赶紧朝他福了福身。“奴婢无知,若有冒犯太上皇之处,请太上皇恕罪。”
“姑娘千万别多礼,老夫已经失去权势,跟一般的老人家无异,你肯跟老夫说话,我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怪你。”他慢慢地道。
“您的情况,跟我相像的不一样。”她纳闷地眨着长睫。
身为太上皇,不是都该享尽荣华富贵、退居深宫颐养天年的吗?怎么他的情况反而相反?
“姑娘,你来自东离国,是否曾经听过宋晨烟这个名字?”望着眼前这张相似的容颜,他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与她聊天,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宋晨烟就站在他的面前似的。
“宋晨烟?”她惊讶地张大眼。“宋晨烟是我的姨母。”
因为太上皇一脸落寞,又看似没有恶意,她便坦白道出自己与宋晨烟的关系。
她曾听娘亲提起过,姨母曾经是北越国国君的嫔妃,但后来不知是何缘故而香消玉殒。
太上皇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你说……宋晨烟是你的姨母?难怪老夫见到你,会有一种熟悉感。”由于太惊讶,他的话语带着微微的颤抖。
“太上皇跟晨烟姨母是什么关系呢?”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其实,她或多或少已经猜出两人的关系匪浅,只是,她不太明白太上皇在提起姨母时,为什么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赫连天齐低下头,思绪陷入悔恨及自责当中,当他想开口时,眼尾却瞥见赫连威烈急急地迈步而来。
“寒水!”他人未到声先到。
褚寒水被他的声音吓一跳,连忙转过身来面对他。
“陛下。”她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怎么会来到离尘殿?”他的眼中燃烧着一小簇怒火。
任何人都能来离尘殿,唯独她不能。
尤其,刚才见到两人有说有笑,让他不由得忆起当初,宋晨烟如何背叛他,暗地里与太上皇勾搭上的情景,胸口的怒火就越烧越旺。
“我、我不小心迷了路,才会误闯离尘殿。”她据实以告。
“以后不许再踏进离尘殿一步。”他厉声命令。
刚才两人说话的那一幕,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为什么?太上皇一个人待在偏远的离尘殿,日子一定很寂寞,有机会的话,我想多陪他聊天解闷。”她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本王命令你不能再踏进离尘殿,你必须听从!”他一脸愤怒。
嫉妒的情绪几乎盖过他的理智,他无法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只能用命令的口吻要她遵从。
再者,她竟然当着赫连天齐的面质疑他的命令,让他的怒火窜升到最高点。
“陛下,求您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她柔声请求。
“你喜欢待在赫连天齐的身边是吗?好,既然你希望待在离尘殿,本王就将你赐给他当女奴,反正他的生辰快到了,本王就将你送给他好了。”他无情而冷漠地宣布。
闻言,褚寒水感觉到背脊窜起一股凉意,散布到四肢百骸。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而他对太上皇为什么有这么深的恨意?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后的几天,赫连威烈时常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悄悄造访离尘殿,每次见到两人和谐的互动,他的心里就感到不是滋味。
这天,日阳不烈,微风送暖,褚寒水搀扶着太上皇在前院散布,想让他晒晒日阳,不要一直闷在屋里。
她扶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寒水,老夫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你不必扶着我。”太上皇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你是长辈,又是陛下的父皇,奴婢服侍你也是应该的。”她温和的笑意比微风还要温暖。
自从得知陛下与太上皇因为姨母而产生的嫌隙之后,她对太上皇的同情是有增无减。
他是真心悔改,觉得自己对不起姨母跟陛下。只是,陛下根本无法原谅他,对他一直怀有恨意。
这本是他们的家务事,她不便插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陪伴着太上皇,把他当成尊长般尽一份孝心。
“你与老夫这么亲近,万一被烈儿看到,他可是会暴跳如雷的。”他一脸忧心忡忡。
“陛下真是这么不通情理之人吗?他既然命令奴婢侍候你,应该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发怒吧!”她还是坚持扶着他的手臂散步。
没想到,话才说完没多久,她就见到赫连威烈满脸怒容地朝她走来,她心下一惊,不知道该放手还是继续扶着他。
赫连威烈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离太上皇好几步远。
“陛下?”她不解他为何如此粗暴地对待她。
“你给我离太上皇远一点!”他神情冰冷地命令,黑眸中的火焰燃烧得炽烈,双眼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
当他见到两人和谐温馨的一起散步时,胸中的妒意再也隐藏不住。
原本,他有点后悔自己冲动地将她送给太上皇,想将她带回无极殿,但见她与太上皇相处得很愉快,对她的怜惜马上消失无踪。
凭什么他烦闷得几乎无法喘息,她却与太上皇愉快地聊天散步,教他气得头顶几乎冒烟了。
褚寒水无惧于他的怒气,理直气壮地反问:“是陛下将奴婢送给太上皇的,奴婢若离他远一点,该怎么侍候他?”
她真的搞不懂,他为何会变得如此蛮不讲理?在她的认知里,他的性子虽然暴躁易怒,却还不至于存心刁难的地步。
赫连威烈瞠大眼,眸中写满不可置信。
想不到,她现在有了太上皇当靠山,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无礼而不屑。
“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借口。”他神情严肃地冷哼一声。
对于他的命令,从未有人胆敢质疑,但褚寒水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他。她变了,不再是那个顺从温柔的她。如果这才是她的真性情,那么她的表现,已经挑起了他莫大的征服欲。
看她生气发火,似乎比看她唯唯诺诺地顺从他,还要来得有趣。
“陛下,水水无法遵旨,这实在强人所难。”她坚持己见,不想再顺从他无理的要求。
若他不希望自己接近太上皇,当初就不该将她送给太上皇当礼物,而她虽然奉命取悦迷惑他,却还是保有自己的骨气。
“褚寒水,你不要激怒本王,否则,遭殃的可是太上皇。”他瞟了一眼闷不吭声的赫连天齐,意有所指地暗示。
“陛下,这件事跟太上皇无关,你要降罪的话,就处罚奴婢吧!”她急急地劝阻。
她这么着急地阻止他,无疑是一心为太上皇设想,这点让赫连威烈更加不满。
“只要你肯求饶,求本王宽恕你,本王就不再跟太上皇计较。”他的语气及神情皆冰冷而不带温度。
他存心刁难她,要她臣服在自己的威势之下。但他没想到,她竟然肯为了太上皇,向他低头示弱。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不情愿的口吻。“奴婢知错,请陛下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一人做事一人担,她不能让自己的无礼态度连累到太上皇。
她的求饶,非但没有让赫连威烈平息怒火,胸口的妒意反而越来越高涨,怒涛像海浪一样几乎淹没他。
“很好,你愿意为了太上皇付出一切是吗?你这么袒护他,本王真的该对你另眼相看。”他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他僵直地转过身,迳自抛下了一道命令。
“褚寒水,你若是罔顾本王命令,坚持继续亲近太上皇的话,那就别怪本王无情。”话毕,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错愕且面面相觑的两人。
“寒水,是老夫连累了你。”太上皇语带歉意。
“太上皇,这不是您的错,奴婢不该直言顶撞陛下的。如果可以,奴婢会想办法,替你们两人化解误会。”她轻叹一口气。
刚才的她,情绪有点失去控制,才会惹怒赫连威烈,现在想来,她感到有点后悔。
赫连天齐垂下眼,以沉默代替回答。
他与儿子的误会若能解开,他也不会放逐到离尘殿,一住就是好几年。他现在担心的是,父子之间的嫌隙,拖累了褚寒水,害她也跟着遭殃,他的心里对她很过意不去。
过了几天,当赫连威烈又悄悄造访离尘殿,见到两人有如家人般地愉快用膳,他内心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褚寒水,敢情你是将本王的话当耳边风了。”他的口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她不但没有跟赫连天齐保持距离,反而跟他越来越亲近。这么温馨的景象,再次触怒了他,让他想起自己被宋晨烟背叛时那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不该一再地伤害他,而且还是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
他原本是想折磨两人,看两人痛苦,没想到,最痛苦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陛下,你的命令太不近情理,请你收回成命。”她直言劝谏,没有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本王身为君主,岂容如此反覆?况且,当天离尘殿的宫人们都听见了本王的话,却放纵你们抗旨,视为共犯!来人,把离尘殿里所有的宫人都押下去!”他扬声吼叫。
褚寒水往前踏出一步,双眼不畏不惧地直视他。“这一切都是寒水的意思,跟宫人们无关,陛下要罚就罚寒水一人。”
她的话说得理直气壮,眼中的神情坚决而笃定,让他微微愣了一下。此时她的眼中带着怒意,双颊涨红,别有一番风情。
“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罚你。”他咬牙怒瞪着她。
“陛下,不论你想怎么处罚奴婢,奴婢都不会有怨言。”她用着认命的口吻回答,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倔强与傲气,连累到无辜的人。
赫连威烈瞠眸,不敢相信她如此舍己为人,先是他最痛恨的太上皇,再来是无足轻重的宫人。
她到底还有没有将他看在眼里?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而触怒他,值得吗?
他不懂,难道自己真的不如父皇?不如那些卑微的宫人?
怒火再次侵袭他的理智,只不过,他并没有当场发怒,因为,他得想出一个能够制住她的万全之策。
最后,他决定将褚寒水强行带走。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地位崇高,想怎么处罚奴婢,自然不会有人干涉。
但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奴,若您只是为了折磨我,这样强行将我带走,恐怕会落人口实,贻笑千秋。”她没有挣扎地摆脱侍卫的箝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锐利而坚决。
她明亮的水眸染上一抹怒意,双眼闪烁着异常灿亮的光芒,显示出与他抗争的决心。
这般倔强不屈的她,让他想征服她的欲*望再度加深。
他压抑住心头奔腾的蠢动,微眯着眼怒斥。“住口!你胆敢一再的激怒本王,无礼犯上,本王可以马上要了你的命!”
他想利用自己的威势吓阻她,但她仍然是直直的望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这样的她,让他不由得血液沸腾,情绪高涨,他要征服她,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的身边。
这样有挑战性的女人,他要走了。
这时,坐在一旁始终不敢吭声的赫连天齐呐呐地开了口。“皇儿,你放了褚姑娘吧!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全宫里只有她肯尽心服侍我。”
儿子的心思他不是不了解,只是,就算他付出关怀,他对自己仍然不屑一顾,他对自己的恨早已深植心中永难抹灭。
“闭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敢管别人的事?她是本王的人,只有本王能够决定她的生死。”他怒瞪着他当成仇人的赫连天齐。
他对他的恨意太深,让他只想折磨他,让他尝到痛苦的滋味,不能怪他不孝,实在是他先前的所做所为令人发指。
“皇儿,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不该迁怒到褚姑娘的身上,她毕竟是晨烟的外孙女,你……”
话未竟,他就恶狠狠地努道:“住口!不准提起那个女人,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女人!”
他的眼中燃烧着两簇怒火,像是想用怒焰将他的身子烧穿一样。他不该在他的面前提起那个女人,那只会让他对他更加厌恶。
他一再的提起从前的事,不就是想看到他难过痛苦?他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他朝赫连天齐走近,黑眸中仿佛酝酿着一股风暴。
褚寒水深怕他对自己的父皇不利,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连忙挣脱侍卫,飞奔到赫连天齐的面前,伸出手臂护着他。
“你想做什么?他是你的父皇,你不能伤害他!”她扬声低吼,声音中隐隐带着一点抖音。
假使他真的想对自己的父皇不利,凭她的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但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做出逆伦的事来,她虽然畏惧他、痛恨他,但她无法真的对他置之不理。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并非极恶之人,他的内心是脆弱、孤独的,冷漠绝情只是他的假面具而已。
赫连威烈倏地扯住她的手腕,咬牙迸声地斥骂。“凭你这副瘦弱的身子,风一吹就倒,想保护赫连天齐,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她的行径彻底激怒了他,让他气红了双眼,脸色变得铁青。
眼前的她变成了宋晨烟,他仿佛看到了宋晨烟拼死也要护着父皇的一幕,他的胸口像是被揍了一拳,狠狠地闷痛着。
不管是宋晨烟还是褚寒水,全都是一个样。她们全都只会违逆他,让他感到痛苦而已。
胸口的怒气无法平息,他加重手中的力道,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勒出了一道红痕。
赫连天齐急急地喊着。“皇儿,你放了褚姑娘,有话好好说,你有什么气就出在父皇的身上,不要伤害褚姑娘。”
他边说边咳了几声。
褚寒水急急地喊着,语带关怀。“太上皇,寒水没事,请您不要过来。”
她真的很怕赫连威烈会因为一时冲动,失去理智伤害了他的父皇,做出令自己抱憾终生的事来。
虽然,皇宫里弑父杀子,骨肉相残的惨事层出不穷,但她镇定不希望赫连威烈是如此凶残嗜血之人,更不希望自己成为父子反目成仇的始作俑者。
“不要过来?原来,你希望离我远一点?既然如此,你就不该来到北越国。给本王听清楚,你既已来到北越国,就永远都不可能让你离开。”他倾身,带着怒意的俊容不断地朝她逼近。
天杀的女人,竟然敢一再的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