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话说想知江湖事就得到各大客栈打听,或是前往千里桥,包准能得知最新的消息。
千里桥是座百年老桥,亦是个水路交通要地,从古至今,无论是河运或是陆运,几乎都会经过这座桥,因此千里桥聚集不少人,贩夫走卒、达官商贾统统都有,尤其桥边还有个告示板,经常张贴朝廷发布的重大消息,所以千里桥更是欲知天下事者必到之处。
前几日,告示板又张贴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出来──
石霸,你该为景天镇偿命。
下个月初九,你的寿辰,也将是你的祭日。
天下楼
天下楼──楼处太原山,是个名响江湖之地。
据说,天下楼内高手如云,楼主冯力万的武术修为更是惊为天人,而他创楼的目的只为一统江湖,但天下楼始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门,因此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原本如此耸动的传闻在江湖上不过几日便会烟消云散,毕竟江湖消息层出不穷,然就在近十个赫赫有名的派门之主因为天下楼的关系离奇死去后,便再也没人敢将这则传言看轻,也对天下楼敬鬼神而远之。
天下楼的一切都是谜,无人可知,据闻从没有人亲眼目睹天下楼的高手,因此对世人而言,天下楼,似风如云,万不可窥,而江湖人便将天下楼在杀人前发出鲜红如血的警告帖称为“血帖”。
五年前,江湖上几个大派门因为忌惮天下楼的实力,联合起来想除去天下楼,但太原山地势险峻,攀爬不易,因此能攀上山者仅剩无几,再加上山中时有迷雾围绕,让人一脚踏错摔至山底粉身碎骨,因此最后那些派门连天下楼的大门也没瞧见便铩羽而归。
尔后这五年内,不知何故天下楼作风变得极为低调,其消息甚少在江湖流传,正当江湖人快要将之遗忘时──血帖又出现了。
血帖一出,立刻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被取命的对象──石霸,前身乃是名满江北的恶盗。
杀人无数、夺财无尽,只要有利可图,石霸绝不心软,他曾一夜间杀害了翠桓镇五百一十二条人命,其暴虐无道之名不胫而走,比起神秘莫测的天下楼更加可怕。石霸前几年买通官府,由暗转明当起了平民百姓,但仍不时与其它盗匪有所来往,甚至有传闻指出三个月前景天镇一夕之间镇毁人亡也是拜他所赐,可惜没有罪证,无法将他定罪。
这次石霸收到血帖,向来作风猖狂的他也不得不有所准备,为自己的老命做最后一搏。因而,他一方面大力散播对天下楼又欲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不实传言,藉此让有些本来就对天下楼心生厌恶的人与他同边,企图拉拢人心;另一方面又邀请各地侠士来参与他的寿宴,顺便欲制裁天下楼的杀手好彰显自己的名气。
石霸也表明只要能抓住天下楼的杀手,不论生死皆有一笔天价的奖赏,而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由各地来参加石霸寿宴的人已超过百人。
如此天罗地网,石霸有信心能保住自己的命。
初九,寿宴。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石府内果然聚集不少人。
石霸上前一一寒暄,来此汇聚者各怀鬼胎,有想拿到赏金的贪财者,也有想一战成名天下的野心者,场面一时好不热闹,大伙儿表面客气有礼,但暗中却浮现一股稍有不注意便会引发争端的吊诡氛围。
没多久,石霸看见由外头走进一名身着素衣、未施脂粉的标致美人,立刻认出她就是云剑山庄的大小姐──孙梦瑕。
“哈哈哈,没想到石某名气特大,竟然还能请得动云剑山庄大小姐前来相助,真是好福气。”他抱拳走上前,欲趁此良机与名满天下的云剑山庄奠定好关系。
孙梦瑕淡漠的眸子微微一动,不动声色把石霸上下打量一遍。
原来这家伙就是石霸!观石霸相貌猥琐,即使外表有华丽的服饰装扮,依旧俗不可耐,眉心间完全没有一点正气可循,真可谓宵小之辈。
石霸身旁的管事,赶忙低声在石霸耳边说:“老爷,我们并未发帖给云剑山庄。”
世人都知云剑山庄乃名门正派,绝不会与行为偏邪之徒同行,更何况他家老爷还是恶名昭彰之辈,他才不会蠢到把邀请帖发给云剑山庄自讨没趣。
闻言,石霸自得意满地朗声大笑。“哈哈──看来孙姑娘是为在下而来啰!”美人在前,石霸连要保命也忘了。
孙梦瑕微微展笑,那冰冷似梅的一笑足以倾城倾国,令在场的男人无一不迷醉。
云剑山庄行事向来低调,虽在武林占有一席,除了孙梦瑕外,孙庄主与其长子皆因长年走商甚少在武林走动。
而武林人士自是对据闻貌美如仙、剑术出神入化的孙梦瑕甚感兴趣,可惜孙梦瑕总是来似风、去如影,很难有机会见到,今天他们可真是拜石霸的寿宴之赐大饱眼福,不过就不知孙梦瑕的剑术是否与她的美貌齐名了。
“我正是为你而来……”
孙梦瑕话还没说完,石霸就笑得乐不可支,他没想到竟能得到孙梦瑕的青睐,这次可真是一举两得。
“为见你的下场而来。”她淡淡扬起的笑痕,在说完最后一字的同时敛去笑意,转为冰冷。
孙梦瑕方说完话,四周的笑声不断,石霸顿时脸上无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忿忿地瞪着让他难堪的孙梦瑕。
“孙梦瑕,你──”看着嘲笑他的人,石霸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清楚要是在这里得罪孙梦瑕,说不定也会连带让平日与云剑山庄交好的人动怒,因此他会忍,忍过今日后,必定会教孙梦瑕好看。
孙梦瑕扬唇,眼底滑过一丝鄙夷。之后,她转身离开石霸的视线,继续她来此处的目的。远处的笑闹声、身边近处的交谈声,都不是注意的重点。
她真正在意的是武林新面孔,有名气的人或是她认识的都不太可能是天下楼的杀手,因为天下楼的剑术或是刀术十分特别,江湖罕见,因此她格外注意未曾在江湖上走动的人。
找到天下楼的杀手──正是她来此处的唯一目的。
景天镇有她的好友,而在三个月前景天镇全毁后,她便四处打探消息,近日才晓得好友仍活着,有人曾看见她前往太原山,后来她也去了太原山几趟却寻获未果。
恰巧石霸这时接到血帖,她自然闻声赶来,因为她猜想这次的事情说不定与好友有关,反正,只要抓住天下楼的杀手,就能得知一二。
“你刚刚不该那样明目张胆得罪那种人。”
听见这番忠告之言,孙梦瑕停下脚步,身体略微转动便看见一个眉眼都彷佛在笑的男人,孙梦瑕没有接腔,男人继续说。
“石霸这家伙对记恨这种事情最拿手,你今日让他丢脸,明天他就让你庄毁人亡,不可不慎防。”男人清澈朗朗的嗓音如是劝道。
孙梦瑕未曾见过这名男人,自是对他心存防备。
“你怎不说话?”男人露出一脸疑问。
孙梦瑕平静无波之下的警戒已经悄悄浮现。
“身在江湖,没人会这么好心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警告。在此,都是为利而来,你我都是敌人。”她提出再适当不过的解释。
男人莞尔,点头同意。“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我是见你一个姑娘家在男人堆中打转,不免会多关心点,姑娘只身出门在外确实要格外小心免得吃了闷亏。”
也是,放眼石府内,的确只有她一个姑娘,但又如何?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自信。不过有人关心自己,她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思绪方转便拱手相敬。
“在下是云剑山庄的孙梦瑕,敢问阁下是?”
男人见状也学着她的动作,或许不是很习惯的原因,他的动作不甚自然,孙梦瑕一眼看穿他不是走江湖路的人。
“在下风行云,姑娘,请了。”
风行云?很特别的名字。
“你跟我一样不是受邀者吧?”视线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孙梦瑕决定另试他法,找人来询问。她看得出来风行云和这里的人不太一样,不像是为赏金而来,所以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带敌意,倒像是有点在看戏。
风行云挑眉,嘴角悄悄上扬露出一抹难以辨别的笑容,随即赞许。“姑娘真会看人,我的确不是受石霸之邀,我是石府聘来的厨子。”
厨子是吗?孙梦瑕目光又在他身上徘徊。
不知怎地,这名叫风行云的男人明明眼眸都含笑,嘴唇的弯度更是恰到好处,不显生疏又不会刻意造作,但她就是隐约感觉到好似有哪里不太搭。
他的笑容、他的装扮、他那彻底毫无防备的态度,怎么看就像是个平民百姓,可他嘴角底适才流露出来那一闪而逝的笑痕,却教她无法将他与单纯的厨子有所联想。
“怎么了?”风行云好奇地问。
孙梦瑕拉回思绪,摇头。“没事。”或许是因为身处石府,她才过度提防了。
“孙姑娘真是来看石霸的下场吗?”他对孙梦瑕此行的目的有相当大的兴趣。
“作恶多端的家伙,我是来看他遭天谴的下场。”孙梦瑕的回答没有迟疑。石霸这种作恶多端的小人死不足惜。
风行云指尖搔搔自己干净的脸,神情写着不敢置信与愕然。“我以为名门正派应该会有正义感、同情心。”
孙梦瑕二度摇头,为自己的云剑山庄做澄清。“你错了。虽然我们云剑山庄是站在正义这边,但该帮的,我们绝不袖手旁观;不该插手的,也别想我们蹚浑水。石霸的恶行,连我们山庄都听闻过。”其实想取石霸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可惜不是不够钱买杀手,便是自己能力不足。
风行云听了孙梦瑕的说词,点头道:“无怪乎云剑山庄的名号响遍江南,可既然你们也看不惯石霸的作风,为何不干脆杀了他呢?”
“没有确切证据的事情,做了只会落人口实。”石霸高招在于他所做的事情绝不张扬,这人奸险,做事力求天衣无缝,因此难以将其定罪。“再者,石霸早就以庞大的利益和条件与官府达成协议为他除去嫌疑了。”因此她也无可奈何。
风行云耸耸肩状似瞧不起,嘴角哼出轻蔑。“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法,中规中矩、不知变通,也难怪什么事都做不成。”
“我挺赞同你的说词。”她的确颇同意风行云的论调,毕竟做事的时候有太多顾忌,就会十分棘手,可惜她生于名门正派,确实有些事情无法随心所欲,自己遭殃倒还无所谓,若牵连山庄则不在她预期之内。
“孙姑娘杀过人吗?”风行云狐疑地问。
“未曾。”除非危急己身安危,要不,她向来只会给对方应得的惩罚,然后送至官府定罪,她的师父也一再教导她,非到必要绝不杀人。
“那怎能算江湖人?”风行云的口吻有些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