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我家的上司一定是总攻。」说话者深深有此感触。

    「嗯……为什么？」问话者边吃饭边问。

    「以他的气势、身高和外表来分析，我相信他绝对是总攻的角色。」发表完感想，顺便吃一口拉面。

    「虽然我只见过你家上司几次而已，不过听你说来，确实很总攻耶。你家上司是你喜欢的类型对吧？」她清楚江少仪对总攻的角色向来没有抵抗力，会唯命是从外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果不其然，江少仪的确露出一张充满迷恋的表情，呆呆笑了一下。

    「是啊，他真的很帅很有型，说话的时候严肃冷漠，好有个性，骂人的时候很带劲，损人不带脏字非常优雅，瞪人的时候会令我胸口小鹿乱撞，呼吸困难，心跳破百，只想匍匐在他腿边供他差遣。」

    每天和心仪的人一块上班，只要站起来，第一眼就会看见坐在办公室内的上司，真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不过上述这些热情都是私底下的时候，至于上班时间她可不敢胡思乱想。

    江茉莉重重叹了口气。

    是的，她们两人都姓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刚好都姓江，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加上有共同的兴趣因而走得特别近。

    她们之所以会认识是一个偶然。

    有一回她在工作上遇到麻烦，是江少仪义不容辞帮了她，下班后她请她吃晚饭以表示感谢。

    两人聊得很愉快，颇有一见如故的欢喜，之后她小心试探地询问江少仪晓不晓得BL的意思，只见她连想也没想就回答出正确答案，当时令她欣喜万分。

    不过这只是第一关而已，毕竟有太多女生其实清楚BL的意思，却不见得会接受，因此还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她又问了两个问题好作为评断标准。

    第一个是针对江少仪喜欢的东西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布袋戏？」

    江少仪回答，「超喜欢的，怎么了？」

    第二个问题就要直捣黄龙地问：「那你最喜欢哪一个CP？」高难度艰深问题，不是同道中人肯定回答不出来。

    「喔……我最喜欢天忌和兵燹。」简称「天兵」，不过太蠢了，因此换个方式。

    顿时，江茉莉心花朵朵开地握住江少仪的手，彷佛找到失散十几年的亲人那样激动。难得啊！她竟然能在公司内找到一个同好，实在是太感动了，从此她们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同事、焦孟不离的好朋友。

    「唉，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有受虐狂。」江茉莉感叹一个正常女孩竟有如此怪癖。

    「这是我对他有爱，你知道的嘛！我最爱的就是我上司了。」江少仪眨了眨眼，满是幸福的甜蜜，她一直非常喜欢总攻的强势，至今最适合总攻的人选非她的上司莫属。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老板的沉稳内敛，不过我觉得我老板和贺副总很配耶！」整天跟在老板身边，看着来来去去的男人，最中意的只有一个，就是副总经理贺维伦，他和她的老板盛尧东堪称最完美的配对。

    「贺副总？」江少仪摇摇头，不甚赞同。「我劝你对他还是死心比较好，他很花心，绝对不可能专情，肯定会糟蹋你家老板，还不如你家老板和我家的顶头上司比较适合，觉得呢？」这组配对超完美。

    说到她的顶头上司蒋孟生，长相俊挺，身材好得没话说，就算是地摊一件一九九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肯定也能穿出上万元的气质，他上班认真，做事一点也不含糊，虽然是董事长的表哥，却没有那种攀关系走后门的骄气，反倒比其他人更拚命，而且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总攻的魅力，实在让她无法不爱上。

    「好像也不错耶！」江茉莉被说服了，开始想象那个美丽的画面。

    「所以从今天开始，手机要随时随地准备好，一有好的照片就传给我，WM她说画我哥都画腻了，等新的CP已经等很久了。」

    江茉莉一脸遗憾。「可是我还挺喜欢模特儿事务所的故事，而且WM将两个男主角画得超帅的，不是有很多固定的读者都喜欢这个故事，你请她继续画啦！」

    江少仪摊摊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我也希望啊，能整一整我哥不知多有乐趣，可是WM总是很随兴画她想画的漫画，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除非我能提供新的照片让她萌起来。」

    「这样好可惜喔。」江茉莉相当惋惜。「模特儿事务所」的故事经常有六块肌可以看，她很喜欢呢。

    江少仪耸耸肩，「没关系啦，就算没有这个故事，WM也会画其他的故事，我们就等她八月的新刊好了……说到这个，下个星期六的CWT要不要也来cos一下？我觉得你扮演阿篱应该很不错，我的朋友这次要cos犬夜叉，衣服我已经制作完毕，想不想来玩玩看？」几个重要角色已经筹备完毕，她要扮演神乐。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不太适合了。」江茉莉害羞的婉拒。

    「怎会？我跟你一样年纪还是玩得很愉快啊！那个世界没有年龄之分的，放心。」

    「……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

    「好吧，我不勉强你了。快一点半，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个女人的对话随着时间限制宣告结束。

    江少仪私底下的身分是同人女，另一个身分则是尽职负责的小职员。

    身为同人女的时候她是热情活泼，打开话匣子可以彻夜聊整晚，穿上套装上班的时候则是效法她顶头上司不苟言笑的认真态度，完全公事公办。

    「少仪，我现在赶着出门，麻烦你帮我把这份文件拿给经理签名，之后放到我桌上。」儿子在学校受伤，她心急如焚要赶去医院。

    「李姊，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好，你快点去医院。」

    「谢谢，那我先走了。」

    江少仪接过文件，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后，随即走入经理的办公室。

    她的视线始终必恭必敬，就算眼前是她最爱的男人，依然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她上班的时候可是相当专心呢。

    「经理，请你看一下这份文件，如果没问题请签名。」

    「嗯。」蒋孟生轻轻应了声，抬起头接过文件，隐藏在黑色细框眼镜后的墨瞳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他记得她，名字叫做江少仪，总是一身合宜的套装，不太爱笑，做起事中规中矩，负责到底，即使要她加班也从不拒绝，称得上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下属，也是办公室内几个没受到自己魅力影响的女性之一。

    她双手规矩放在身后，头发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公主头，发饰不是素雅的米黄就是素雅的银灰，再不就是素雅的浅蓝。

    根据李姊所言，套装、公主头是江少仪进入「康硕」之后的唯一打扮，认真负责是她的圭臬，数年如一日。

    蒋孟生暂时没有看公文的心情，反倒有空闲和这名克尽职责的好下属闲聊几句。

    他对她印象很深刻。

    「我记得你是……」

    「经理，我是江少仪。」蒋孟生才稍微顿了一下，江少仪猜他是想不起自己名字，干脆直接报上，免得叫错名字尴尬。

    「来康硕有多久了？」

    「还差四十六天就满六年。」身为财务部的一员，就是要有等同于计算器功用的能力，这是基本配备。

    老实说，江少仪没想到经理会问她这些小问题，虽然看他很养眼，不过她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忙，实在没心情陪他闲聊。

    「我看过每年的考核成绩，你的成绩很好，不过一直没有升职，不觉得遗憾吗？」

    「还好，我只是尽力做事，有没有升职不太重要。」升职还不如加薪实际。

    蒋孟生语出突然，「李姊做到这个月底。」

    「为什么？」江少仪很想将表情内敛到不形于色，可惜还没修练成精的她根本做不到，再说她的确很关心李姊，刚进来「康硕」时，李姊照顾她满多的。

    「家庭因素。所以我必须尽快找一个人递补她的位子，我认为你很适合。」

    她雀屏中选了？！不要吧。

    「我推荐晓春。」推推推。

    「她资历太浅。」

    「志文也做满三年了。」再往外推。

    「他不够成熟稳重，李姊的位子等于是我的左右手，他成天想着要跟女朋友约会，你说这样我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办吗？」他进入「康硕」才半年，最需要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绝不会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李大哥应该可以胜任。」资历八年，小输李姊两年，年纪五十六，性格成熟稳重，最适合接下李姊的职务。

    「李成翰身体不好，已经准备明年要退休。」蒋孟生两句话轻松驳回她的推荐。

    「那、那……」还有谁可以推出来当替死鬼呢？嗯……似乎没半个了。

    「康硕」的薪水福利虽然不错，相对的审核也很严苛，内规五十条不说，还有每年一次的考核，成绩不达标准的人会减薪降级，可以承受压力的资历都在五年以上，不能忍耐的一、两年后便会主动离职。

    她的耐性超强，又很耐操，所以一个眨眼五年过去了，她喜欢「康硕」的环境，已经准备要在这里领退休金。

    如冰刃的眸子轻轻扫过江少仪显得慌张的脸蛋，对她似乎不甘愿接下这份要职的态度感到不高兴。

    「江小姐，你若继续推荐下去会让我认为你根本不希望我来接任财务经理一职，你是不是不满意我？」李姊推荐她，他也暗地观察好一阵子才作出决定。

    「经理，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不满意您的意思，我只是……」

    她哪敢对心目中的总攻人选有任何挑剔，她也不是讨厌接下主任的职位，只是之后肯定会很忙，剩余时间就会被剥夺，一旦剩余时间短少，睡眠时间连带会缩减，她一点都不想睡眠不足。

    「只是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她的推辞已经让蒋孟生不太愉快了。

    不愧是总攻，盛气凌人的气势好有魅力。

    「经理，其实、其实……不瞒您说，我家里有个儿子要照顾，所以实在没办法接下李姊的工作，请您另外找其他人好吗？」

    「你结婚了？！」蒋孟生脸上是再清楚不过的惊愕以及不悦。

    江少仪吓了一跳，怎么经理反应这么强烈？

    「其实也没有结婚……」她递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孩子的父亲不想负责是吗？」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又恢复平时的冷漠。

    「这个……」糟糕，事情好像愈来愈棘手了耶，她是不是自找麻烦啊？「也不是……总之很复杂，一时也解释不清楚。」话说到此为止，意思是要他别再追问。

    蒋孟生果真停止探究，而他面无表情的五官也让江少仪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

    相信或不相信呢？

    她十分忐忑不安。

    「这种事情你倒是保密得很好。」竟然完全没有半点风声走漏。

    「未婚生子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还请经理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是。」等回到座位上，江少仪才吁了口气，算是平安过关了吧？

    其实她也很想全力协助经理，无奈她的私人时间已经少得可怜，她真的不希望睡眠不足变成猫熊。

    经理大人，请您原谅我。

    下班回到家，在餐桌上，江少仪将她要升职的事情告诉家人。

    「那样很好啊，表示你的上司很欣赏你。」江母对待子女永远温柔包容。

    「小仪，你总算熬出头了，爸爸相当欣慰。」江父则是奉行铁的纪律，不过随着孩子长大后，冰冷的藤条早已丢弃，换成佛珠不离手，成天跟着妻子到处为善不落人后。

    「可是我拒绝了，我说我下班必须回家照顾……儿子。」对亲人，她永远实话实说，即使说出来肯定会被笑还是会说。

    「白痴！」大姊骂。

    「神经病！」二姊气。

    「你脑袋有问题啊！」大哥讽。

    只有父母含笑望着她，不过眼神也透出蠢蛋的意思──这便是她的家人。

    「我平常空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再接下主任的职务，肯定没空照顾我儿子。」

    「你还没结婚哪来的儿子啊？」说到她的痛楚，江家大姊质问。

    「是啊，少仪，这种话少乱说，免得没行情！」同样待字闺中的江家二姊也骂她。

    「养一个娃娃当儿子，脑袋肯定有问题，千万别跟外面的人说你是我的妹妹！」江家大哥可就不留情了。

    确实，还没有结婚的她哪来的儿子，挂在她嘴上的儿子其实是SD娃娃，名字叫远夜，一个戴着眼镜很神秘的少年，是她最爱的宝贝儿子。

    平时她很佩服自己脑筋灵活，没想到情急之下她竟会掰出必须照顾儿子的愚蠢理由，要是拆穿了，铁定死得很难看。

    「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不想升主任嘛！」

    「白痴！千万别跟外人说你是我的妹妹。」江家老大是竹科某间公司的经理。

    「少仪，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妹妹呢？你以为你不想升职就可以不要升职吗？」江家老二是国中国文老师。

    「我就说少仪一定是笨蛋！爸，妈，你们老实说，这只到底是哪一个垃圾堆捡回来的？当她哥真丢脸。」江家老三是知名经纪公司的模特儿。

    又是一次轮番炮轰，江少仪自知理亏，无力反驳，寻求帮助的眼神直直望着父母，希望他们能够发挥爱心拯救她。

    有佛心的江母说：「小仪，说谎是不好的行为，你还是跟你上司解释清楚比较好，要是被拆穿了可不好。」

    也很有佛心的江父说：「明天就去解释清楚，我们家绝不容许有私生子的传言。」

    「……是。」

    隔天江少仪真的很想找机会解释，可惜始终找不到恰当的时机，直到下班前，蒋孟生叫她进去办公室，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解释清楚时，他已经作出不容更改的决定──她依然要在下个月升为主任。

    「我知道单亲妈妈比较辛苦，不过你现在的薪水要养大一个孩子实在不容易，加上我信任你的工作能力，所以仍决定升你为主任，有异议吗？」他的决定不容拒绝。

    异议？不敢。「没有，谢谢经理的厚爱。」算了，罢了，随便啦！要升就升吧，她已经决定任凭处置。

    「好了，你先出去。」

    「是，经理。」江少仪退出他的办公室，垂头丧气回到位子上。

    晓春连忙探头关心的问：「经理叫你进去做什么？」

    「没事，只是跟我说一些注意事项。」她认为李姊的事情应该由她本人亲口说或是公司来宣布比较妥当，并没有多说。

    「那就好。对了，我们下个星期六要去花莲泛舟，去不去？」

    「不行，我那天有事情。」下个星期六是重要的日子，无论如何她都非到不可。

    「什么事啊？」

    「就是──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