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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2)

    她的心顿时失重,疾速坠落,却又忽然被轻轻抛上极高极高远的白云巅峰,一片辽阔灿烂,明朗到忍不住抽息惊叹。因为,他吻上了她。

    他似乎不只吻上了小巧却丰厚的双唇,同时也吻上她灵魂里的某个关键。刹那间,无形的门开了。

    绅士风度,只存在刚刚亲吻的那一瞬间,而后是彻底的沦陷。他像是愕然小尝到了意外的美味,随即大口吞噬起来,有如饿坏了的狮子,巴在猎物之上尽情摆头咬扯,畅快享用。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该拒绝还是该怎样,就已眼冒金星地深陷懒骨头里,不得喘息。这样赤裸的融合感,完全在她经验之外。

    这叫作吻?

    她错愕的同时,被急急卷入更巨大的另一个漩涡。他他他的舌头……

    这是她从未涉足的世界,第一次感受到唇中的敏锐度,竟会强烈到直颤心灵。他的沉重吐息,他的阳刚气味,他的体温,他的肤触,他在她唇中深入的吮噬纠缠,他的钳制,他语焉不详的呢哝,他的邀请,他的诱导,他的期待……全都近距离地,在一个吻中交锋,让她整个人轰然晕头转向。

    她无法退到一个客观的位置,审慎评估。他自她身后俯伏深吻,一只大掌就钳在她整个下颚上,掌控了她的行动,只能全然迎向他的狂放侵袭,没有其它余地。

    猝不及防地,她在他唇中惊叫。他咬她!

    他邪气地在娇嫩的口里咬起她的下唇,吮扯着玩,弄痛了她,才百般疼惜地来回舔抚,仿佛不舍,却又随即咬回去,再度折磨。像上了瘾,爱不释手。

    直到一声娇嗔,泄漏了她的耽溺,情势霎时翻转。

    她喜欢他的吻,喜欢这样反复琢磨的游戏,就开始复制他的行动,唇舌激切地彼此吸引、纠结、挑弄,两人都没有闲情顾及呼吸,濒临窒息。

    她学得快,甚至太快,沉沦得更快。小手反抓在他钳制的手臂上,不准他离开或放松。他只能顺势玩弄起她颈边的细嫩肌肤,贪婪抚揉,撩拨她易感的神经,整个人坐立难安地扭动起来。

    还有呢?还有呢?

    她不甘不愿地让他离了她的唇,他却很快地回来了,覆上她的饥渴没多久,小尝两口,又缓缓离开,但舌头仍舔揉在她唇上,惹得她烦躁不已。引颈期盼,他再次带她回到目眩神迷的奇幻世界。

    他为难一笑。他不是在玩欲迎还拒的游戏;他早该收手,只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又回到她的柔嫩甜美中——

    “妈,有事吗?”

    妈?恍神中的娇憨双眼,豁然大亮,弹身笔直坐起,就看见敞开的房门口伫立的尴尬身影:高妈妈正端着一盘点心及饮料,不知如何是好。

    她之前在高妈妈面前与戈宁大演春宫戏,纯属恶搞,被看到也无所谓。可是这个……不一样,不可以被看到。

    赫柔简直无地自容,超想钻地洞。

    “大家……”咳,高妈妈勉强笑一个。“大家决定等爸爸回来后,再一起开饭,可能会到晚上七点多。你们如果饿了,我有烤一些点心。”

    “太好了。”戈宁欣然上前接过餐盘,顺手塞了整片饼干入口,吟哦品味。“有加肉桂,我喜欢。喔,妈,有件事跟你谈一下。”

    他嚼了嚼,神情凝重地和母亲暗暗私语,听不太清楚他是在打什么小报告,只见高妈妈有些诧异地仰望戈宁,远眺赫柔,视线来来回回,气氛诡异。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小柔要求的。”他一副没辙样,甚至有几分失落。

    高妈妈喜出望外,却按着胸口,压下情绪,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好好好,我去跟你嫂说,重新做个安排。”

    兴奋临去之际,她忍不住再回望呆坐在房里的赫柔一眼,堆了满脸笑意,像是心照不宣地结为同一阵线的盟友。

    赫柔也还以傻笑,不明所以地目送妈妈离开。这是在干嘛?

    “恭喜,你的策略奏效了。”戈宁朝她展着餐盘,优雅服务,同时不忘再塞一片热呼饼干入口。

    “什么策略?”

    “跟我分房住啊。”

    她哪有耍什么策略?分房住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没想到我妈还真的吃这套。”他坐回计算机前,继续方才的作业。“看来你对我妈的了解,比我还透彻。”

    “不然咧?”她假作俏皮,暗暗刺探。“她之前对你带女客回家住同一间房,是什么反应?”

    “没反应。”他快手输入,眼不离屏幕。“所以她刚刚的开心才让我感到奇怪。”

    原来妈之前对他与女客同房而住的毫无意见,只是在顺着大家的意、沉默容忍而已,不代表她心底就赞同这种事。赫柔突来的这怪招,竟又恰巧打中妈妈的心坎。是瞎猫碰见死老鼠呢,还是……

    屏幕上逐行铺排成形的文章旁,悄悄开了另一个窗口,不动声色地同步作业。

    “小柔?”怎么没声音了?

    她浑浑噩噩地,在懒骨头内试图回神。“啊?喔……我想……”

    戈宁带过其它女客回过这个家,而且是同房而住的关系。他对她,原本也是抱持这样的心态:她跟那些女人,同样等级。但这与她何干?她在意个什么劲?为什么这么在意?为什么?

    电光石火之际,她明白了,登时头晕目眩。

    她不晓得这项领悟会带给她冲击,但她不能露这个马脚!绝对不行!

    “我想吃点东西……”

    “饼干在这儿。”他以视线指示,同时扫掠她一眼,观测她在他秘密作业下的动静。

    “可是我想吃咸的。”不想拿点心填肚子。“我下楼叫人先弄个什么给我吃。”

    “好啊,反正你应付那些三姑六婆,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别捣蛋。”

    “不会。”她心不在焉地起身。“我血糖一旦下降,就没那个心情了。”

    “你身体有状况吗?”

    “只是不耐饿而已。”

    离去前,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回首遥望。计算机后的他,双瞳一片疏离的警戒,太过锐利的悠闲。她原本的小小期待,陡然落寞。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带我来你家吗?”

    屏幕一旁的窗口,传来他伙伴查到的赫柔资料,他却没在看,专心注目着怯怯无防备的小人儿,远远杵着,好像隔着一段距离,她才敢问出心中的纠葛。

    “三个理由。”他直言不讳。“第一,这段私人时间本来就是我的家庭日,而你的问题属于我个人的私事,不能用上班的时间来处理,就只能在家庭日处理。第二,我有时会对这项业余活动太过投入,无法自拔,所以干脆用家庭来牵制我自己。否则我现在可能会是押着你飞往墨尔本,非善意地拜访你经纪人的住处,要她招出那批货的下落。”

    “你知道我经纪人在哪?”连她都不知道的事,他却了若指掌?

    “你总不可能以为我闲闲没事,都在上网玩game吧。”他好笑地懒懒开展原本交搭在唇前的十指。

    “那第三个理由呢?”她急问。

    “我想前两个理由,就已经充分响应了你的问题。”他并不打算毫无保留。

    可是她真正想知道的正是——

    “小柔,你到底想问什么?”他深邃地呢喃。

    他难道不是因为她满耐人寻味的才带她来?不是因为对她有意思才格外礼遇?不是想跟她展开公事之外的私人交往?

    他是看中了她的本领,还是看中了她本身?

    他应该……多少对她有点好感才对,因为她……

    “你不太对劲。真的只是因为肚子饿?”俊眸微眯。

    娇颜失落,空洞望着地毯上的织纹。他带她来,纯属公事。他对她的好奇,纯属公事。他对她的亲切及关注,纯属公事。他和她聊的每一句温柔呢哝,纯属公事。

    “我对新环境都会有段肠胃不适应期。”原本调皮捣蛋的动力,全然枯竭。“所以四处游走时,常常上吐下泻,我也就尽量别在外面吃大餐,省得还得花力气把它们全呕出来。”

    “我们在罗马的那顿晚餐,你却享用得很愉快。”

    她淡淡抬眼,远远看着他,又仿佛看得更远,所见的不是在计算机之后的他,而是在罗马月光下、如诗人般迷离的梦幻王子。

    “嗯,那时候我真的很愉快。”像作梦一般。

    “同时,也成功截走了我整批货。”随即消失无踪。

    她悠悠瞅着他的笑靥,再次证实,他全神贯注的确实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本领,和那批货的下落。

    那一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你觉得,我请你妈先帮我煮一碗清淡汤面,她会不会很麻烦?”

    “她会很开心。”厨房一直都是她的天堂。“她本来就偏爱中式料理,只是我们都习惯吃西式口味,害她没得发挥。”

    “那你忙吧,我下去了。”

    她没有带上门,就这样沮丧走向长廊的尽头,像个演出失败的芭蕾舞者,颓丧下台。一身轻盈悠扬,也不过是天使断掉的翅膀。

    他没花太多时间在这无谓的凝睇中,马上盯回屏幕展示的内容。他给伙伴的搜寻数据很零碎,毕竟他在这一路上能暗暗探测到她个人的线索并不多;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追查到她的真实身分了。

    他傻眼,来来回回扫视,免得自己看错了什么。

    外行人?赫柔并不是他揣测中的那位天才狙击手?她才入行没多久?

    在罗马出任务时,新手上路,指的不是他,而是她?

    他僵坐在计算机前,知道他应该担忧的,是他体制内显然有内贼存在,与人里应外合。但此刻他思绪中压倒性的冲击是:她只是个外行人?他全都估量错?

    外行人。

    她那些看似跳脱框架的行动模式,原来不是悉心规画巧计,只是新手的好运?状况外的突然奇想?怪不得,她三不五时就一堆破绽,令他匪夷所思,以为又是什么狡诈陷阱,原来那真的就只是一堆破绽。

    而他原先揣测赫柔可能是的那位天才狙击手,目前人在马来西亚,大玩军火游戏——不是新手玩得起的游戏。

    他搞错了。

    深深一叹,转椅向外眺望,湖光山色,静谧如幻。他是失望,还是放心?遗憾赫柔不是他想挖角的那个人,还是庆幸她不是?他前面花的心思全都白费工夫了?或者……

    他豁然起身,下楼去厨房。大伙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热闹烘烘,赫柔不在其中。

    “赫柔?”一家子人茫然。

    “她有下楼来吗?”大伙左右互问,个个摇头耸肩。

    她又消失了,无声无息,没有踪迹,宛若她不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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