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喜欢（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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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笼浔塘，薄云半掩弯月，星光疏落遥阔。</p>

    古镇两岸灯笼四张，柔暖的橙红灯光入了河水，梦幻而艳丽。白日的古时造景没撤去，商业与情怀在这方石板路交织。</p>

    简易用过晚餐，安度和陈沧在古街踱逛消食。</p>

    陈沧的话暗意不明，安度沉溺柔吻，思绪却清明，气他总是语道一半，像告知一个文文莫莫的答案却要她反推题干。带了心事，便不怎么同他搭话。</p>

    还是那条巷子，两人游浸在朦胧的光晕里，因走得磨缓，像没有尽头。</p>

    陈沧离她不远不近，和她无目标又有情绪的步速一致，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p>

    偶尔安度故意朝他做一个狠狠的鬼脸，总对上他从容淡笑的神情，像看一个胡闹的小孩。</p>

    拳头打在棉花上，左右也撬不开他严防死守的嘴，三五次后安度败下阵。</p>

    她指指前方一家装潢古典的美妆店铺，道：“国风红妆，和游戏里千人千面的捏脸玩法合作，去看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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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店员都忙着给入店挑选化妆品的女生试妆，腾不出空招待安度，抱歉道：“小姐我们一会就来。”</p>

    安度不介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看就好。</p>

    店铺实如其名，口红叫口脂，散粉叫傅粉，商品从命名到包装都透着古风的历史感。</p>

    安度并不缺化妆品，只当探奇，拿起一支花钿笔往额头比划。</p>

    她美术基础扎实，大致想象了花型后，取来旁的膏脂准备下笔。</p>

    直径很细的勾线毛笔沾染朱色颜料，手刚举起，安度自小镜中看到立在一旁，含笑看她的陈沧，忽然改了主意。</p>

    笔尖在额头点一颗红点，手指轻颤着往旁一拉，一道不算美观的痕迹便留在皮肤上。</p>

    “呀，手残，不会画。”安度像在自语，音量控制在陈沧刚好能听到大小。</p>

    陈沧搬动旁的椅子，和她相对坐下，一手自觉拿过她手中的笔，一手捏捏她微昂的下巴，扬唇道：“想要我帮你画就直说。”</p>

    安度挪了挪椅子，稍抻脖子，脸凑得离他更近，“我没，你自己要帮。”</p>

    她闭眼等他下笔，说妆面要求：“要桃花，谢谢。”</p>

    陈沧轻笑了声，收拢宽袖，在她眉心提笔作画。</p>

    柔软的毛尖游走，覆住她勾出的歪线，一朵五瓣桃花初初成型。</p>

    笔的毛质触感轻轻痒痒，扫着她的皮肤，也扫着她的心。</p>

    安度偷缓掀开眼皮，他神容专注，凝着她额心，很精细的活，陈沧做起来很轻松，笔触极稳。</p>

    弯钩回收，陈沧放笔，微垂眸，目光和她对上，他笑，“好了。”</p>

    安度拿起镜子左右偏脸，调整角度照看，花钿精致对称。今天她没化妆，单一个花钿，似乎还缺了点什么。</p>

    安度眨眨眼，抿笑点点自己的眉尾，还没说话，陈沧已经开口：“眉笔给我。”</p>

    忙完的店员听见这句，连忙递上一支，欣赏着夸道：“男生给女生画眉，夫妻恩爱。”</p>

    一天下来，从褚秀芳到月老，再到现在的店员，所有人都把他们当作一对，只是他们都明白，服装或动作皆虚假扮演。</p>

    或是享受，或是折磨，安度眉间微蹙，不愿再听一次次的身份提醒。</p>

    正想澄清，陈沧动作比她快，唇贴着她耳朵低道：“下午才三拜，别想否认。”</p>

    安度神容赧然，“你知道是假的。”</p>

    陈沧置若罔闻，抬手为她眉毛添色，佻然笑笑：“什么都做过了，画个眉而已，脸红什么？”</p>

    古有张敞画眉，“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陈沧和她的确有“过于画眉”的“私”，却不是“夫妇”。</p>

    他比她更擅长游刃暧昧，进退自如，但明明言语调谑，神情和举止却总是认真。</p>

    闹市车水马龙，衬她心乱无绪。安度余光看看时间，突然握停他手腕，道：“跟我来。”</p>

    她把花钿笔和眉笔都买下，让店员送到旅店，刻不容缓地扯着陈沧向下一个地点奔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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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街的背面是浔塘镇有名的赏花小苑，桃李盛开，溪水缓动。</p>

    河渠边已聚集不少玩家，或站或坐在嶙峋巨石上，仿文人墨客曲水流觞，诗酒唱酬的雅兴，以茶代酒，上流放置茶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茶。</p>

    茶又名不夜侯，取广结友邻，夜谈到天明之意。</p>

    笑谈与碰杯声不绝，花朝节的重头活动才刚刚开始。</p>

    安度拉着陈沧一路小跑，轻喘气道：“还好赶上了。”</p>

    陈沧朝四周看看，他们站在一棵临水繁盛的桃树下，拉灯缠绕树枝，在夜色中盈盈发亮，异常醒目——是模拟游戏里，用以许愿的“三生树”。</p>

    陈沧笑她太急，“策划案里看过，景又不会动。”</p>

    安度顺了气，得意地昂起下巴，“你一会别眨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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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灯光忽地同时消失，小镇陷入昏暗，人群中齐声发出一阵意外的嘘声，不明状况，攒动后趋于安静。</p>

    陈沧亦不清突发的停电，下意识将她手心握紧。</p>

    安度回牵他，心中兀自默念五秒倒计时。</p>

    磅礴悠远的音乐乍然响起，有人指着天空大声喊道：“看那！”</p>

    成百上千的孔明灯徐徐升天，灯火缀于染墨的夜幕，镇上的灯也次第复明，多色花灯顺水往来流转，澈净的水面光影随波起伏，恍入幻梦之境。</p>

    旁的女孩兴奋地和同伴高叹：“来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个可以看，这是哪个土豪给他情缘弄的吧！”</p>

    安度侧眼，偏头对陈沧道：“元旦的千盏灯，你提前让我看的，我都记着，现在还你。”</p>

    谁说虚不可化实？不过事在人为。</p>

    不比白日昭明，借由蔓延天地的光晕，仍能看清陈沧忪愣神容，和眸底区别于火光的澄亮。</p>

    陈沧看了很久，久到大部分火苗消失在天际。</p>

    夜风四起，几片淡粉色花瓣扑簌跌落在安度的肩膀与头顶。</p>

    陈沧回神，面带浅笑，抬手摘去她发间花瓣，揶揄她：“借花献佛。”</p>

    花朝节活动方案中有一笔一万的预备费用，安度并没有标注明细，陈沧当时答应适度放权，批款时没有过问。</p>

    “我没动那笔，一万块钱可做不到。”安度指指往来游人手中的点心，为自己说明：“都当免费特供食品经费了，不信事后给你查账。”</p>

    她为他的猜测不满撇嘴，“而且，就算是顺水人情，也是非常用心的水好吗。”</p>

    陈沧默一会，定眼看她，问：“那情呢？用心吗？”</p>

    好像她的回答永远都不重要，陈沧不等她答，只让她别动，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入她发髻。</p>

    簪子是白玉质地，剔透精巧，几条银质流苏垂下，安度稍抬头，流苏碰撞，发出细小而悦耳的响声。</p>

    她看不到，仅是摸着，也能感知玉簪分量。</p>

    陈沧捏揉她耳朵，看她或是看首饰，点头道：“还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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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人员作游戏中书生NPC的打扮，给玩家发放许愿签牌，“共赏花神灯，同许三生树，永结同心，万事遂愿。”</p>

    周围玩家纷纷提笔书写，将签牌挂在桃枝上，陈沧和安度两人也接了笔，参与这场虔诚誓愿。</p>

    陈沧看她一眼，略略思考便写下内容，安度正苦恼，看他写得快，便踮脚直瞟他签面。</p>

    “非礼勿视，自己写自己的。”陈沧侧身遮挡，举手将签牌挂在高处，红丝带打结吊着硬纸面，曳然晃动。</p>

    “谁要看你的。”安度嘁他，笔尾抵着下巴，想了半天，才抿唇写下两句词：“絮影苹香，春在无人处。惟愿君心似我心。”</p>

    陈沧目光深远，仰头看向自己挂签牌的位置，神色淡然，嘴角微弯。</p>

    安度又随手在纸上涂了两个剪影，悄悄走到树的另一面，挂上。</p>

    她断然不信这能有多灵验，但仍虔敬地以右手包住虚握的左手，合眼祈愿。</p>

    不一会树上挂满心愿签，安度瞄到一旁的玩家写着“求今年考试顺利”或是“希望开箱高阶心法爆率UP”之类的愿望，不禁露笑。</p>

    三生树泛用为普通心愿树，其名由来早被遗忘。</p>

    但安度记得——前世有缘，今生相逢，三生有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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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场活动结束，小食摊乌泱泱地布满人，连座位都难找。</p>

    安度和陈沧返回住处换了衣裳，到邻近的地下酒吧买两盅当地的梅子酒和小食带出。</p>

    他们坐在旅店后院的石阶，四周静谧，酒吧的音乐声虽远却清晰。</p>

    安度有一下没一下把酒当水一样喝。梅子酒度数低，但上脸快，面颊很快泛起酡红。</p>

    陈沧阻她继续，“别喝了。”</p>

    “行，不喝，给你看表演。”安度把酒壶放下，不知从哪摸来一张扑克牌，拇指轻拨，手朝背后斜45度飞出，给他展示一次帅气的回旋飞牌，“你会吗？”</p>

    陈沧笑一声照办，纸牌稳稳收回手中，他扬了扬，像是嘲笑她班门弄斧。</p>

    安度没怼他，和他提起过往经历：“有一年冬天在加拿大，可能是刚做完催眠治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蹲在一间酒吧门口哭。”</p>

    “后来有个路过的小哥就教我玩飞牌。他裹得厚实，我也没看清他长相，等我学会，他就走了。”</p>

    安度托腮回想，眼中有清浅的醉意，“他一句话没说，我后来还猜他是不是哑巴。遗憾的是，我没来得及和他道谢。嗯，我总是来不及做很多事。”</p>

    陈沧揉她脑袋，“来得及。”</p>

    “除了那个我再也记不起名字的小男孩，以前我最信任的人是我奶奶和我大哥。小时候我奶奶怕我心理敏感，坚持自己照顾我。后来她身体变差，才采纳宋阿姨的意思，让我们搬到大宅一起住。十四岁前，我都没见过裴景言和裴文婷长什么样。”安度笑，“我是无所谓，多了个便宜哥哥，谁知道妹妹那么难搞，和她合不来。”</p>

    “我知道。”陈沧低声。</p>

    “你知道？你不知道。”安度拍一下自己膝盖，语焉不详，“……现在的裴景言，让我很害怕。”</p>

    汗毛微微倒立，她逃避：“算了，不提他。”</p>

    “二十岁后，最信任的人是韩楠，我见过他复健时候满头大汗，艰难行走的样子。车祸后我不记得很多事，有时做完治疗控制不了情绪，他总想办法逗我笑，明明他损失比我更大，行动不便也做很多游玩攻略带我散心。念书也是，别人都说他只会以学姐为中心。人要知恩图报，所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都不会不管他，是我欠他的。”</p>

    安度肩膀碰碰陈沧，恳求道：“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不要太为难他，我不要求你和我一样欣赏和照拂他，但是……多给他一些时间适应工作。”</p>

    这很像走后门的关系户，她越说越轻。</p>

    “他适应得很好。”陈沧没多搭话，垂眸拿起酒盅又放下，看不清表情。</p>

    安度舒一口气，迟疑十多秒，才涩然出声：“还有一个人……我猜不透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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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隐于云层，酒瓶空见底，微醺的感觉一如最初。</p>

    安度看向陈沧，“……是不是因为我不认真的开始，所以得不到认真肯定的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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