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求情（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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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前给陈沧发出的微信短信皆沉寂无回，安度打印一份合同作掩，直奔顶楼会议室。</p>
会议室门窗紧闭，地垫收去徘徊急躁的脚步声，安度踱累了，背部抵墙，脱下高跟鞋放松小腿。</p>
白色灯光终于自门缝泄露，何世落拿着托盘打水换茶，见了安度讶道：“安总？你还没走？”</p>
安度穿好鞋，问：“陈总监呢？”</p>
何世落合上门，“开一天会了，不到九点散不了会。”</p>
安度打听：“在说什么，这么久？”她扬扬手中的纸张，“有一份合同需要他今天签字。”</p>
“不方便透露，私密内容，总裁也在。”何世落压低声音，“安总你先下班吧，明天找他签也一样的。”</p>
手机一震，陈沧发来短信：“冰箱第二层有饭菜，加热两分钟可以吃。”</p>
意思就是让她先走了。</p>
尽管陈沧还未正式上任，但原职级的同事们早开始奉行上下有别。安度只好冲何世落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找他，麻烦帮我转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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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内只亮一盏客厅落地灯，角落铺开一圈橘黄。</p>
雪球在安度腿上安睡，发出惬意的呼噜声，安度揉揉它，视线又放在电脑屏幕里的贪污案件上，没太多参考价值，她查阅浏览一晚上，眼皮渐重渐垂。</p>
一个轻吻落在额头，安度睡得浅，惺忪睁眼。</p>
陈沧手撑在她身两侧，温暖的躯体覆罩，挡了大半亮光。他道：“回房间睡。”</p>
“没，不困。”安度搓搓眼睛，时间已近零点，她抱怨：“你越来越忙，我们真成室友了。这段时间经常是我睡着了你才回来，你早上出门了我才醒，到了公司也见不到你人影，你干脆在会议室过夜得了。”</p>
陈沧闻言笑一声，捏捏她鼻子，“才三天，冷落你了？”</p>
安度戳戳他手臂，“所以今天特意等你回来啊。”</p>
她情绪算不得太好，明明是情人间撒娇的话，表情却冷清。安度说完盯着他，嘴角下沉，像要开始一场质问或谈话。</p>
雪球醒了，跳下安度大腿，转而往陈沧怀里钻，他低头逗弄猫一会，才抬眼正容道：“要说什么？”</p>
“韩楠。”安度开门见山：“他被停职调查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p>
“杨蔓妮说的？”陈沧语气里有对下属透风的不满，冷道：“这件事在查清楚前，除却参与调查的人员，对雷盛其他员工是保密状态。”</p>
安度坐直：“他现在在哪？”</p>
陈沧叹气，默两秒后才回答她：“在看守所，暂时行政拘留。”</p>
“拘留？立刻定罪？”安度面朝他，急道：“看守所请人喝茶也要花时间，不问青红皂白就拘留吗？”</p>
“安安，你不要激动。”陈沧很平静，扯一条棉毛毯盖住她因在冷气中待久泛凉的双臂，“如果他是清白的，看守所自然会放人。”</p>
“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度不愿接受，“证据呢？”</p>
“接人举报。”陈沧没有明确具体时间点，抬手动动她屏幕鼠标，结束电脑屏保，以他的权限登录内网下载附件，将数十页电子文档点开，“本来我也不相信，但是证据确凿。”</p>
他耐心说明：“其一，他和平台头部部分KOL联络，利用游戏玩法作为随机赌注的方式，主播开小房间组织赌博，抽取分成；其二，《妖鬼记》首个PVP赛事还没开始，韩楠已经做了假的数据，以公会打榜的名义偷换项目组资金；其三，《妖鬼记》和文物联动出品的周边产品，售卖渠道的链接被改过，款项全部都流入到代工厂，代工厂法人和他有私人来往。官方渠道收益寥寥，玩家后台投诉量很大，对游戏造成恶劣影响，如果不是负责周边运营的同事留心，恐怕缺口还会更多。”</p>
安度抿唇不语，韩楠和供应商之间的聊天记录和邮件作不得假，被调取的语音是他本人声音无疑。</p>
陈沧对这件事的处理不动声色，短短几天内收集如此大量的数据和文本，速度快到有违寻常。</p>
冲击太大，安度未深思，只阖目摇头，“我不信这是他做的，韩楠在加拿大也有工作经验，他不是这样拎不清的人。”</p>
“安安，你认为你了解他，但你对他的认知或许只流于表面。”</p>
昏沉光线里，陈沧没什么表情，他神色冷淡，语气里对她还保留有无奈的包容，道：“我想在这些客观事实面前，你不应再掺杂私人情感无条件信任他。”</p>
“对项目组的损失有多大？”半晌，安度轻声问。</p>
“还在评估。”</p>
安度眼中含泪，对韩楠有失望，更多是焦虑，最起码不希望看到他就此毁掉职业生涯甚至下半生。</p>
陈沧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她迂回：“如果损失不大，是不是填补上就好。听蔓妮说，他会被全行业拉黑……”</p>
“不完全由我一个人决定，”陈沧看出她的意图，“查封和赔款是必经流程，其余的等判决，否则无法与平台以及其他合作方交代。”</p>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陈沧伸出手臂，将她揽抱入怀，“法律是公平的，安安。”</p>
安度头脑泛空，睁大眼睛不说话，回想韩楠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形象。</p>
她一直认为他即便圆滑老成也会恪守刚正原则，可文件记录中，他话里话外流露的贪婪又那样明晰。</p>
陈沧关了网页和电脑，手指挑卷她一缕头发，用发尾轻扫她鼻尖，逗她：“私人时间，我们不谈公事，嗯？”</p>
安度勉强笑笑，嘴边转瞬即逝的弧度被他攫住，两人唇舌顷刻软湿地缠着，热度自客厅蔓延至浴室。</p>
他将她拉入欲海，边吻边笑：“今天不冷落你。”</p>
*</p>
一周过去，安度始终心事重重，反复思考，总觉得韩楠事件有几处疑点，比如时间线，比如涉案金额数值，比如证据的收集过程。</p>
几次想要再和陈沧详谈，都被他寻别的事由截断揭过。</p>
问得多了，陈沧会严肃重申：“我不希望在生活里再谈这件事。”</p>
早上吃早餐时没有交流，安度进食心不在焉，看看他又看看食物，欲言又止。</p>
像是知道安度一开口就谈起韩楠，陈沧将面包切开抹上黄油，叉一块喂她，把其余的推到她面前，“我先走了，晨会。”</p>
又是无声的不欢而散。</p>
负责外部宣发文案的供应商被第五次返稿，安度本就烦躁，此刻完全失去忍耐力，敲打键盘又重又快，最后干脆发语音：“你是机器人吗？我之前说的需求听不懂？要输入代码一步步教你怎么写怎么做才会动？AI都比你好用。”</p>
杨蔓妮少见安度怒意发作，更别提当众外泄，等安度稍平静才试探着问：“安总，你是不是为韩弟弟苦恼？”</p>
“没有。”安度重重吁气，放软了声音再给供应商去信：“抱歉，刚才情绪不太好，麻烦你们再改一版，辛苦了。”</p>
杨蔓妮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心情不好吃点甜食。”</p>
安度咬下一角在嘴里，甜腻发齁，只觉得诸事不顺。</p>
杨蔓妮和她闲聊：“其实吧，韩楠人缘还可以，他团队里有人给陈妈发邮件求情了，有点联名上书的意思，我也匿名凑了个热闹。安总你要是真的担心，也可以试试。毕竟韩楠原来是我们这边的人嘛，和你关系又比较好。”</p>
她夹在韩楠和陈沧中，于公，她无法说道；于私……安度苦笑，“算了。”</p>
*</p>
这日又是和陈沧错开回公寓，陈沧下午开会坐得离她远，但时不时有咳嗽。</p>
安度下班路上买几个橙子，提前到家，打算给他蒸橙子蛋羹。</p>
她厨艺很差，这道食物也是某一次她嗓子发炎，陈沧做给她吃，她觉得好吃，便有意记下做法。</p>
橙子切开一片盖，掏出果肉，加入鸡蛋，牛奶，白糖混合，再灌入空出的橙子壳中。</p>
安度做得笨拙，光掏果肉就花了不少时间，一切备好，她小心翼翼将橙子开口覆上保鲜膜，以牙签扎孔，放入蒸笼。</p>
陈沧回来时橙子蛋羹刚蒸熟，果香甜味溢散。</p>
他压抑着白日的嗓间不适，轻咳两声，看到安度在厨房，很是意外：“你今天下厨？”</p>
“不算下厨，看你嗓子不舒服，”碗壁烫手，安度捧出，捏捏耳垂转移指尖灼感，招呼他：“来吃。”</p>
陈沧神情怔愣，数秒后才回神走近，笑声柔缓：“大小姐这是哪一出？”</p>
“关心你。”安度拿一只不锈钢小勺，挖一点滑嫩的果羹往他嘴里塞，“好吃吗？”</p>
糖不够，牛奶过多，果肉不匀。</p>
陈沧没说，点点头吃下，“还行。”</p>
*</p>
陈沧洗完澡，出浴室寻衣套在身上。</p>
安度站在衣柜旁，使用挂烫机熨衣服，看床面堆积的战果，她已经熨平了三四件男士衬衫。</p>
水蒸汽灼热，安度持着喷头在衬衫褶皱较多的地方来回游走，等一处平了皱，又换另一处。</p>
比她下午下厨的动作要显得娴熟一些，但做家务和她平日太过不符，陈沧诧异：“你今天怎么了？”</p>
安度头也不抬，“我就是想单纯照顾你，不可以吗？”</p>
陈沧蹲下扭一格开关，将挂烫模式调整成棉麻，最后想了想，干脆旋成OFF状态。</p>
“干嘛？这件还没熨好。”</p>
陈沧接过手持熨斗挂好，“安安，太刻意了。”</p>
安度语塞，“……我只是想学着分担。”</p>
陈沧短促笑笑，很轻，“那谢谢大小姐。”</p>
“你是对我做的这些不满意吗？”安度指指床上的衣服，“今天我给雪球铲屎，陪它玩了一会，然后把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干净晾起来了，也拖了地……”</p>
“没有不满意，”陈沧揉她头顶，淡道：“不像你。”</p>
他留下简单三字，转身要出房门。安度知他要进入工作，大约又是处理韩楠的事，听杨蔓妮透露的信息，开庭在即，如果陈沧愿意不做追究……</p>
她展臂一环，双手交叉，将他自后方搂住，“怎样才像我？”</p>
陈沧停住不动，她力度便收得更紧，“陈沧，你总不愿和我提过去，那你说，怎样像我？怎样是我？你……喜欢现在的我吗？”</p>
安度不提“爱”这个字眼，她不确定他们这样彼此隐瞒的相处，“爱”有几何。她只敢说“喜欢”，这样程度的形容很安全。</p>
她看不到陈沧的表情，但触得到他因呼吸变化带动的肌肉起伏，陈沧沉默一会，低声：“不止。”</p>
“不止……”安度迟疑片刻，从他简短回答中获得半分信心，“可能你不愿意再听，但我还是要说。”</p>
她像祥林嫂一样重述：“车祸醒来时，我脸上身上都是伤，睁眼只有白色，看到金发碧眼的医生，以为自己小命呜呼，去了天堂。”</p>
“好在只是不记得事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躺在一旁的韩楠，蓝色的衣服被血染透，全变成了紫色。”</p>
“我不是要和你说他多么好，也不是要为他做的错事开脱。但是……没有他我可能已经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现在的我，无论是生命还是精神存在，都有他在其中造就成全。”</p>
陈沧似想要回身，安度不让他动，头牢牢贴着他后背，不能更近更紧密。</p>
却也很远，远到无法直面他的表情。</p>
“奶奶去世了，你和他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