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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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奚原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自己浑浑噩噩了好久，双眼看不清，有口不能言，明明拥有四肢却无力驱使。</p>

    她好像躺在一片冰冷的地上，又好像被一团雾气包裹，周围无声无息。好像过了很久，才慢慢有亮光透进来，像久被封锁的黑井里移开了一丝缝隙，一缕白光在眼前乍亮。</p>

    难得的，她觉得脑子很清醒，没有了那种困扰很久的窒闷感，一切的知觉都恢复了，如同在岸上搁浅了很久的鱼一朝回到大海里，愉悦，畅快，轻松。</p>

    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有些僵硬，但也很不错了。慢慢的，她试着坐起来，昔日柔软的身躯僵成一块木头般，高奚甚至觉得在坐起来的瞬间从身体里传来咔咔咔的响动。</p>

    ……要不要这么夸张。</p>

    她无奈的笑笑，自己竟然就睡着了么，明明还说……</p>

    她突然顿下来，明明什么？</p>

    面上浮出一股茫然，她睡着之前在做什么来着？</p>

    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p>

    她努力的回想，向四周看去，还是家里的陈设没错……不过，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到处都蒙上了灰尘的样子？</p>

    不应该啊，自己不说每日打扫，但也是不能看见哪里乱了或是脏了的，有时候高仇还嘲笑她是个小洁癖。</p>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让高奚眼前一亮。</p>

    对了，爸爸！</p>

    她之前就是在等他回家啊！</p>

    然后自己就不小心睡着了吗，真是马虎的要命……高奚觉得自己脸颊烧了起来，这种时候还能睡着真是服了自己了。</p>

    她明明是要等他回来然后告白的，心脏怦怦跳，又紧张又期待。</p>

    他会答应吗。</p>

    满腔的爱意正急急上涌，却又担心自己猜错了，万一他其实只是把自己当做心爱的女儿而已呢？</p>

    她要是把话说出口了，以后还能正常相处吗？</p>

    迷茫了只一瞬，又坚定起来，宛如每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害怕被心上人拒绝，但又带着无穷的勇气去爱他。</p>

    高奚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尽管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情窦初开的样子把她的眉眼染的婉转动人，是蹁跹的凤尾蝶，是灵动的百灵鸟。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红裙，鲜艳的样子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葱白的手指不安的捏了捏裙角，含羞带怯的等着心上人回来。</p>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她今天的打扮呢。</p>

    忍不住幻想起他看见自己时的模样，或是惊艳，或是赞赏，或者…嫌弃自己穿的太暴露？</p>

    高奚抚了抚裸白圆润的肩头，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尚为吸引人的事业线，白白的一道深勾和令人遐想的曲线……</p>

    唔！！！</p>

    她捂着脸扑在沙发上，羞得不行，怎么办！现在换掉还来得及吗？！</p>

    她兀自纠结着，心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矜持？</p>

    不过和自己父亲告白这种事怎么看都不矜持吧？</p>

    呼……</p>

    她深呼吸了几次，把奇奇怪怪的想法赶走，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用怕不用怕，又不是心怀不轨，图谋不良。</p>

    待会把灯关了，点上蜡烛……好像气氛就更诡异了。</p>

    高奚沉默下来，算了……她就是图谋不轨。反正都是为了和他烛光晚餐，她还特意买了一瓶红酒，不知道他喜不喜…</p>

    偏头去看餐桌的时候她的瞳孔猛然缩了缩，……怎么回事？</p>

    她准备的晚餐和红酒都到哪里去了？</p>

    连忙走到桌旁，上面空空如也，别说晚餐红酒，甚至还落下了一层灰。</p>

    背上汗毛倒竖，冷汗滑落，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p>

    不……这到底……</p>

    很快她就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一定，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紧张，刚才睡过去之后梦到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其实是自己疏忽了。</p>

    对，没错……</p>

    高奚平静下来，她就是太在意了，竟然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p>

    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也真是够怂的了，连这都弄错，待会告诉他肯定要被嘲笑的。</p>

    想到高仇，唇边又有了羞涩的笑意，再次坐到沙发上等待，但这一次的期待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p>

    为什么家里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了？</p>

    为什么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的样子？</p>

    为什么，他还不回来。</p>

    高奚的心渐渐冷却了，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一样，好安静啊…为什么这么安静？</p>

    她豁然的起身，不行！不能让他回来看到家里这么冷清的样子，她要把家里打扫干净，做好饭菜，在茶几上摆好鲜花。</p>

    对！这才是家的样子，这才是他们的家，等他回来，她一边摆弄碗筷一边对他温柔的笑，招呼他吃饭。</p>

    高奚急的不行，明明想好了要做什么，但脑子里又是一团糟，几乎是原地打转般，要先打扫？还是先做饭？</p>

    她焦躁，她不安。</p>

    就像一条在烙铁上翻滚的蛞蝓，想要逃避火热的灼烧，滚烫却从四面八方袭来。她的呼吸紊乱，理智在崩溃，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陌生又熟悉，她生出一种这里究竟是哪的疑问。</p>

    自己呢？她怔怔的看着自己洁白的手掌，她又是谁，高奚么？还是……</p>

    就在纷纷扰扰的想法在脑海里四处冲撞时，门口传来一声响动，卡嗒，是钥匙转动的声音。</p>

    是他？</p>

    他回来了！</p>

    不知为什么，高奚非常笃定来的人就是高仇，这一刻她又平静了，站在原地，本来极度恐慌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有干净的屋子，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芬芳的鲜花，都没关系。</p>

    还有她，她就在这里，还能给他一个好看的笑容。</p>

    和一句</p>

    “你回来了？”</p>

    他出现在视野里，是她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态。</p>

    她眼眶微微发红……是她最爱的人。</p>

    “爸爸，你…我等你好一会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呀？是局里又有案子了吗？你…你累不累？我…我那个…对不起，我今天忘记做饭了，我马上去做，不！我们点外卖吧，吃李叔叔家的薄饼和牛肉汤好不好？好久都没……”</p>

    高奚又急又快的说了一堆连她自己都记不住的话，好像连脑子都没过，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但她渐渐说不下去了，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人，他眼神冷漠的像冰，刺痛了她的双眼，不安的站着，使劲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p>

    意想中他应该有的反应都没有，没有惊艳，没有赞赏，也没有嫌弃……只有冷漠，只有麻木，半点都不在乎她的模样。</p>

    她咬住了下唇，死死的不让自己哭出来，这是做什么啊……</p>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疼得不知所措。</p>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动了动，但往常矫健的身姿如今却有些佝偻摇晃，满身都是沉沉的暮气一般，他向她直直走来。</p>

    “爸……”她怔怔的开口，眼看着就要到眼前了他的脚步却毫不停顿，不带任何犹豫，属于他的熟悉气息刹那扑面而来。</p>

    他要过来抱她吧？</p>

    高奚心想，然后希望如同点亮的蜡烛般燃烧起来。</p>

    对，他肯定是过来抱她的，都看见她哭了不是吗，就像无数次那样，他过来把她拥进怀里，柔声细语的安慰。</p>

    她破涕为笑，张开了手等他过来。</p>

    他果然毫不迟疑的挨进自己，就在她以为下一秒就要落进他温暖怀里的时候，他却直直的穿透了自己。</p>

    高奚愣住了，笑意来不及收回，凝固在唇边，看起来滑稽又讽刺。</p>

    不……怎么会这样……</p>

    他刚才没有拥抱住她，而是直接穿透了她？</p>

    发生了什么事？</p>

    高奚顿时惊慌起来，她猛的转身，“爸爸！”</p>

    他没有回头。</p>

    “爸爸！”她冲上去搂住了他的背，结果这次实实在在的扑了个空。</p>

    她迷茫的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p>

    “爸爸……我在这里呀……”</p>

    “你怎么，不看看我……”</p>

    她看着他走进了她的房间，下意识想跟上去，却彻底的停下了。</p>

    她往自己的身下看去，鲜艳的红裙，如同血色淋漓。</p>

    她终于知道哪里奇怪了，被她忽略的不对劲的地方。</p>

    艳丽的红裙下空荡荡的……</p>

    喃喃的开口，像是疑问又像质问，“我的……腿呢？”</p>

    心中的光亮在风中剧烈摇晃，天崩地裂般的风雪扑涌而来。</p>

    她摔倒在地上……眼里都是茫然无措，为什么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p>

    她试着站起来，想和刚才一样，但怎么也无法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一遍遍的都是，她的腿不见了。</p>

    可是……刚才她明明走动过的。</p>

    “爸爸？”</p>

    “爸爸……过来一下好不好？我…我摔倒了……”</p>

    她呼喊着他，一声声，一遍遍。</p>

    曾经她摔倒在大树下，跌的鲜血直流，也只是皱了皱眉，自己处理伤口，现在一点痛都感觉不到她却大声向他呼救。</p>

    没有回答。</p>

    寂静无声。</p>

    她不死心！素手一点点撑着地板，向前面爬，歪歪扭扭，狼狈不堪。</p>

    她爬进了房间，爬到了他的脚下。</p>

    拽住了他的裤腿，抬着头仰望着他，看见他不修边幅，异常消瘦的下巴。</p>

    她想笑笑，像她往常那样，但笑意到了唇边生生变得扭曲，索性还是不笑了，“爸…我…是不是奚奚做错了什么事？”</p>

    声线带着柔软和可怜，高奚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卑微，只想求得他一个眼神，她便可以低到尘埃里。</p>

    “我…我会改的，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p>

    手指摇晃着他的裤腿，其实她根本握不住那片布料，只不过装模作样罢了。</p>

    他还是没有回答，坐在她的床边，仿佛是一座沉默的山，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p>

    高奚不说话了，终于意识到他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p>

    突然从她嗓子里嗤笑了一声，然后是不可抑制的大笑，眼泪一滴滴砸落，虽然她连眼泪的影子都看不见。</p>

    是梦，这是个梦。</p>

    她现在应该立刻，马上，闭上眼睛睡觉。</p>

    睡醒了，梦就醒了。</p>

    醒了，他就会回到她身边了。</p>

    她目光柔和，眼里盛着爱意和希望，就匍匐在他的腿上，吻了吻他的膝头，向着她这个怪诞梦里的父亲道了声晚安。</p>

    “明天，明天我就能告诉你我爱你了。你等着我，晚安。”</p>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入黑暗里湮灭，不留痕迹，没有踪影。</p>

    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为蝴蝶，还是蝴蝶为我。</p>

    高奚觉得这个梦做的实在有点久，久到，她都已经接受了这是现实。</p>

    这是现实，她已经死了的现实。</p>

    变成了鬼魂，谁也看不到她的现实。</p>

    她的父亲每一天都在自我折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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