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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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到底不甘心，几经周折，终于把玉华的婚事定了下来。</p>

    “哎……”大太太忍不住叹气，“早些年，何曾把袁通判家看在眼里，现在却只能自降身份，和这种人结亲。”</p>

    “母亲。”玉华埋怨道：“既然已经订了亲，又何苦再说这种话？”</p>

    大太太哼道：“三房的嫁在前头也罢了，到底是庶出，嫁得又是商贾人家，没什么值得拿出手的。”顿了顿。“可是你瞧三丫头……，那江家也是疯了，居然舍得出六十四抬的聘礼，也不知装的都是什么破烂！”</p>

    难怪她心里恼火，袁家只愿意出三十六抬聘礼。</p>

    玉华只得安慰道：“母亲不是说江家七房的无父无母，又没有官职，将来的前途不够好吗？袁老爷虽然只是通判，但将来却有做京官的机会，况且不是说……”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不是说袁家大少爷挺上进的，母亲还愁什么？总之，母亲还是先好生养病才是。”</p>

    “你呀。”大太太虽然对袁家不满意，但亲事都订了，还能说什么？只得戳了女儿一下，“你就是个傻丫头，都不知道你到底像谁？真是拿你没办法。”</p>

    玉华笑道：“女儿当然是像母亲。”</p>

    像自己吗？大太太心头突然一跳，想起了一件不愿意想起的事，当初……，如果那件事成了，今天的局面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不能怪自己太心狠，为了女儿，只要她能够过上好日子，自己做下再多的罪孽也没关系。</p>

    若有因果报因，那就全都算在自己的头上吧。</p>

    “太太？”瑞雪问了一声，待里面让进方才入内禀道：“太太小姐，二房那边好像吵起来了？”</p>

    “出什么事？”玉华问道。</p>

    “听说因为三小姐订了亲，暖衾姑娘就给做了一套衣裳，偏生不巧，送过去的时候遇见了五小姐。”瑞雪简明扼要拣了重点，回道：“五小姐骂暖衾姑娘是个下贱的，做的东西也下贱，还说什么人配得什么东西，把三小姐也绕进去了。”</p>

    大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问道：“那三丫头吵了没有？”</p>

    玉仪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吵架？又不是疯了。</p>

    可惜这边玉娇破口大骂，那边暖衾哭得泪水涟涟，两个人都是卯足了劲儿，自己反倒成了一个看客。</p>

    巧的是，孔仲庭今儿没出去找人喝酒。</p>

    “怎么回事？”锦绣堂跟阮氏的正房相距甚近，孔仲庭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因见小女儿和爱妾闹得不可开交，嫡女却在旁边冷眼旁观，微微不悦，“你是个做姐姐的，怎么也不劝一下？”</p>

    阮氏尾随其后而来，闻言好不得意。</p>

    玉仪感慨，果然感情都是时间培养出来的。</p>

    ----只因自己跟便宜爹感情生疏，玉娇和暖衾更加亲近一些，便宜爹本能的就护着她们俩，反把自己这个嫡女排斥在外。</p>

    “女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解。”玉仪决定像演技派学习，虽然没有挤出眼泪，但委屈之色却是十足，诉苦道：“暖衾姑娘好心做了一套衣裳，不知怎么得罪了妹妹，就说她的人和东西都是下贱的，还说女儿收了东西，也是一样下贱。”</p>

    “你居然说这种混账话？”孔仲庭有些下不来台，朝玉娇怒斥。</p>

    不等玉娇开口，暖衾先跪了下去，哭道：“三小姐说得一字不差，还请老爷为三小姐做主，为婢妾做主啊。”</p>

    看看人家这种实力派的演员，眼泪就跟自来水似的，真是收放自如。</p>

    玉仪佩服之余，又哽咽道：“自己和五妹妹都是爹爹的骨血，若女儿有了不是，那岂不是爹爹的过错？若爹爹有了不是，那兄弟姐妹们岂不都是……”言下之意，自己若是沾个“贱”字，那二房一大家子就都是贱人。</p>

    玉娇先气得跳脚道：“你放屁，我没有那个意思！”</p>

    玉仪转过头去，问道：“那妹妹的意思，是单独针对我和暖衾姑娘了？”不过才九岁大的小姑娘而已，不信把你绕不进去。</p>

    “我……”玉娇气呼呼的，她本就是个不转弯的性子，一梗脖子道：“我就是骂你了，还骂暖衾那个贱人了，怎么样？！”</p>

    阮氏脸色十分丰富，眼里喷火似的直勾勾盯着玉仪。</p>

    “放肆！”孔仲庭一向觉得小女儿乖巧，从前虽然有些任性，但也不会如此口不择言，当着众人气得不行，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p>

    不等阮氏上前，玉仪看准时机抢先拉住人，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劝道：“父亲有话好好说，若是失手打重了，岂不是叫妹妹更加恨我？怕是以后更加难以相处了。”</p>

    真是无奈了，这鸡飞狗跳的日子快点结束吧。</p>

    不然的话，还要整天陪着演这种三流剧目。</p>

    正在这个时侯，三流剧目的反派暖衾姑娘出镜了，上前拉住玉娇，用又娇又软又担忧的口吻劝道：“五小姐，你快给老爷认个错吧。”</p>

    玉娇哪里肯让她拉自己？当即反手一甩。</p>

    这一甩产生了华丽的特效，居然把暖衾甩得退了好几步，继而侧身跌倒，紧接着便是一生尖叫，“哎哟，我的肚子好疼！哎哟……”</p>

    孔仲庭虽然有六个子女，但显然对怀孕这种事了解不深，见暖衾疼得冷汗直滴，赶忙喊道：“快去叫大夫过来！快点！”</p>

    什么叫实力派？什么叫真正的实力派？</p>

    眼前这位姑娘就是！</p>

    玉仪心里在对暖衾佩服之际，也对便宜爹的情商参数打了个折扣。看来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只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而不管事情究竟合不合理，----九岁的小姑娘，再用力又能有多大力啊？玉娇又不是变身后的希瑞。</p>

    或者说，美色能降低男人的情商？</p>

    比如暖衾姑娘相貌平庸，身材也不是这般纤细娇弱，那视觉上就有点滑稽了，便宜爹肯定不会怜香惜玉，没准还要上前踹上一脚。</p>

    玉娇不料低估了自己的潜能量，见状怒道：“你少装模作样！”</p>

    “不要说了！”没等孔仲庭开口，阮氏先把女儿护在了身后，朝丫头珍珠递了一个眼色，示意赶紧将人带走。这边还得忍住气，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去把大夫请过来。”</p>

    玉娇满脸不甘之色，带着比窦娥还要冤的莫大冤屈，被珍珠等人拖走了。</p>

    “小姐，那个暖衾也太会做戏了。”彩鹃眼里有一丝揶揄，抿嘴笑道。</p>

    玉仪摇头一笑，“再会演戏又能如何？还不是个配角儿。”</p>

    暖衾即便一时胜了一小局，也改变不了自己是通房的事实，还是得看阮氏的脸色过日子，肚子里孩子也未必能生下来。纵使小心翼翼顺利生下了，今后一样是个庶子，一样得在嫡母收下讨生活，这一路还不知道多艰辛呢。</p>

    还有那位潘姨娘，看起来好像是让阮氏吃了个暗亏，可是她自己呢？难道从今后青灯古佛的伴着，心里就不凄凉痛苦吗？便是胜了，也一样是可悲的。</p>

    即便是自己，因为处在晚辈的这个身份上，且继母也是母，很难对阮氏做出什么算计。而且如果不能一击成功，只会加深阮氏对自己的怨恨，她若存心撕破脸，吃亏的人更多会是自己。</p>

    有什么法子，才能一击让阮氏不能翻身呢？</p>

    玉仪支起下巴望天凝想着，一时找不到突破口，耳畔听得有人进来了，然后是问棋脆生生的声音，“小姐，江家七房的两位小姐过来了。”</p>

    江家七房？锦珠绣珠？玉仪脑子转了转，才想起这两位是自己未来的姑姐，虽然感觉有点别扭，但还是笑着迎了人进来。</p>

    “给妹妹做了个荷包。”江锦珠一向快人快语，掏出一个蹙金线的小荷包，又看了绣珠一眼，“你的手帕呢，也拿出来瞧瞧吧。”</p>

    “做的不好。”江绣珠微微羞赧，递上了一块绣兰花的素色绢帕。</p>

    玉仪少不了要夸赞一回，笑道：“过来说话便是，何须两位姐姐亲自劳烦。”</p>

    江锦珠笑道：“上次得了你的好胭脂，说是要谢，一直都没找着机会。”笑着从丫头手里接了茶，放到一边，“还有两件东西，是大哥屋里的两位姑娘做的。”打开包袱，取出一双粉色绣花鞋，一件海棠红的双襕边儒裙。</p>

    玉仪接过来看了看，做工很是精细，比起那荷包和绢帕，至少得多费上六、七倍的功夫，----只是方才她说什么？大哥屋里的两位姑娘做的？</p>

    玉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说的是什么人。</p>

    不由有点囧了。</p>

    也就是说，这绣花鞋和儒裙是黑心小白脸的通房做的？他的小老婆？为了讨好自己这个未来的正室，所以提前开始拍马屁？一口气噎在胸腔滚动，好久没咽下去。</p>

    “不喜欢这颜色吗？”江锦珠显然领会错了，想了想笑道：“你喜欢什么？我回去跟她们说说，改天再从新做一遍便是。”</p>

    大约在她们看来，通房小妾什么的在平常不过，这两位难得如此懂规矩，知道在新奶奶面前做小伏低。----嗯，估摸还有一种油然的自豪感，若是自家哥哥不会调教人，哪里会让通房丫头这般懂事？</p>

    可是……</p>

    玉仪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表示，是惊喜？还是欣慰？还是挑三拣四，摆一摆正房奶奶的派头？或者是无动于衷，觉得这都是通房丫头应该做的。</p>

    前几天，光顾着担心阮氏对自己算计。一听说江廷白来提亲，松了好大一口气，也没顾得上问他身边有什么人，眼下才明白自己高兴过早了。</p>

    以江廷白的年纪、家世，身边不可能没有一、两通房妾室。</p>

    照这么说，以后自己还要和两个通房分享丈夫，等于只得到了三分之一？不，正房奶奶应该派头大一些，自然能霸占的更多一些。</p>

    那么自己该如何面对那两位呢？当做是丈夫婚前备的两个充气娃娃，只是偶尔用来解决生理问题？只不过是会说话有感情的，呃……，自己还能多两个丫头使唤，而且保证听话乖巧。</p>

    “妹妹你怎么了？”江锦珠看出玉仪心情低落，但却猜不到原因，她自认今儿没有说错什么，怎么未来的大嫂就不高兴了呢？</p>

    “没事。”玉仪笑了笑，敷衍道：“最近家里有些事。”</p>

    阮氏的那些丰功伟绩，江锦珠自然也听说了一些，这才释然，露出一副我们支持你的表情，低声道：“且忍一忍，好歹只再呆半年就好了。”</p>

    或许吧，玉仪笑道：“上次我还带了些小玩意儿回来，走去瞧瞧。”让人开箱子，取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出来，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笑，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p>

    等送走了江家姐妹，玉仪跑去了玉华那里，闲话几句，便转了话题问道：“那位袁家大爷，屋里头可有通房丫头？”</p>

    玉华一脸诧异，“还用问？当然有了。”</p>

    看看人家这觉悟！呃，果然不愧是古代大家闺秀。</p>

    玉仪又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有几个？”</p>

    “你问这些做什么？”玉华嗔笑道：“听说有三个吧，一个是他祖母给的，一个是他母亲给的，还有一个是自个儿挑的。”</p>

    这一位比自己还要惨？玉仪忍不住叹气，但愿黑心小白两的通房丫头，不是他祖母给的才好，也千万别是他母亲留下的，不然以后只会更加麻烦。</p>

    玉华见她有些不快的样子，心下有点明白过来，劝道：“不过是几个丫头罢了，管她们作甚？若是不好，你一句话就能打发走的。”</p>

    “嗯。”玉仪点了点头，知道彼此不会有共同语言。</p>

    玉华又道：“即便是有生儿子好命的，顶了天就抬做姨娘，终归是给人做小的，还有孩子也得管你叫母亲。”</p>

    玉仪头疼了，接着深深的无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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