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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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孔老太爷势力全盛之时，便是女眷们去上个香，排场也要比今天大上一、两倍，何至于才这十来辆马车？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p>
马车摇摇晃晃的，先是听到外面路过城区的喧哗，接着出了城门，一路上便渐渐安静下来。玉仪和方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咱们走得如此匆忙，人又多，乡下哪里找得出来大宅子？就是现挪地方也来不及啊。”</p>
“哪能真去乡下？”方嬷嬷让人打听了消息，知道的不算多，“听说是去太仓那边的一个镇上，已经派了管家先行，先高价买一所宅子下来。咱们这一路还得几天，镇上的房子又便宜，只要不挑剔，找个住处应该还是不难。”</p>
玉仪点头道：“原来如此。”</p>
马车可不比轿车，古代的官道也不比高速公路。一路上颠簸不断，方嬷嬷渐渐有些吃不消，不停的揉着腰背，叹道：“世道一乱，这可真是遭罪啊。”</p>
玉仪庆幸道：“亏得冬天穿得厚，要在夏天才叫人咯得慌呢。”</p>
不过再不适应，也只能慢慢的习惯，这一路还得好几天。古代的条件就是如此，即便是老太爷、老太太，也只是马车宽敞一点，铺的垫子厚软一点，丫头、仆妇们更是好几人挤在一起，完全没有舒适性可言。</p>
眼下已经进入冬月，外面冷风虽然刮得不大，寒气却甚是逼人，好不容熬到晌午时分了，这才总算暖和了一些。孔家众人也都饿了，在大太太的安排下，找了个路边的小茶寮歇脚，纷纷取出干粮和水出来食用。</p>
为了赶路，到晚上才会进入城镇找客栈住下。</p>
底下的下人们还好，孔府的主子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都是应付着吃了一点，草草喝了几口水，然后给女眷围了一处地方入厕，免得路上不方便。</p>
稍作休息，又陆陆续续都上了马车。</p>
古代女子讲究的就是个矜持，因此玉仪一路上，连车帘子都不便掀开，只悄悄透了个缝往外看了几眼，却只是一片萧瑟景象。再加上天气寒冷，越发没了兴致，好在中午吃了东西，喝了热水，总算浑身有点暖洋洋的感觉，忍不住眯眼打了个盹儿。</p>
晃着晃着，玉仪正要昏昏然进入梦乡，突然感觉马车一顿，居然停了下来。眼下肯定还没到目的地，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p>
外面驾车的媳妇子回道：“好像是车轱辘拔了缝儿，我下去瞧一瞧就好。”接着，马车就被人先避到了旁边，以方便后面的车通过。</p>
孔仲庭调转马头来问了一句，“怎么搞的？要不要停下来等？”</p>
“不用，不用。”那媳妇子连忙陪笑，“叫个人来帮忙，一会儿就好。”又对车里说道：“小姐稍等一等，我去叫个人来帮把手。”</p>
孔仲庭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那媳妇子想是也往前去了，一时安静无声。</p>
方嬷嬷不由抱怨道：“这都是给咱们安排的什么车？才走半天功夫。”</p>
玉仪笑道：“不过路上将就几天，忍一忍就好了。”</p>
“小姐！”先头那媳妇子声音洪亮，喊道：“人找来了，稍微收拾一下就好。”像是在跟另外一人说话，“娘，你动作麻利些。”</p>
另一人答道：“无事，稍微拨回去一点就好。”</p>
玉仪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掀起车帘看了一眼，不由笑道：“汪妈妈。”</p>
汪婆子抬起头来，憨憨一笑，“三小姐好。”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媳妇，笑道：“这是我二儿子家的，经常驾送小姐太太们的马车。”</p>
玉仪想着上午马车驾得很是平稳，顺口赞了一句，“难怪这么稳当，原来是平日里驾惯了的。”</p>
“小姐过奖了。”那媳妇长得五大三粗的、十分强壮，羞赧起来甚是滑稽。</p>
玉仪笑了笑，松手放下了车帘子。</p>
只听下面“碰碰”乱响了一阵，然后有人拍了拍，又推得马车晃了两下，接着汪婆子在外道：“劳烦方嬷嬷下来搭把手，这里需要一个人扶着。”</p>
方嬷嬷不疑有他，皱着眉头下了车，问道：“要扶着哪儿……”话还没有说完，便是一声闷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声音变得含混不清起来。</p>
玉仪心下大惊，赶紧掀开了车帘子。</p>
只见那媳妇子反剪了方嬷嬷的双手，死死搂住不让动，汪婆子则用一方手帕捂住了方嬷嬷的嘴，像是上面有迷药什么的，方嬷嬷的挣扎渐渐无力。</p>
玉仪惊骇不定，花了三秒钟对眼前状况做了判断。</p>
第一，汪婆子和媳妇二人图谋不轨，而且是针对自己来的；第二，那媳妇子长得人高马大的，自己不是对手；第三，眼下孔家的人已经走远了，自己呼救也没用。</p>
最最糟糕的是，马车停的位置是预先设计过的，前面是一个拐角，刚好有一座小山丘挡着，阻隔了孔家人的视线。并且马车停在了路的最边上，右面是一大块水田，左面有汪婆子二人虎视眈眈，仿佛自己是一个猎物。</p>
----她们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娇小姐罢了。</p>
汪婆子婆媳算得很精，可惜算不到玉仪有一个两世为人的灵魂，前世又是生活在开放的现代，----在逃命和矜持两者间，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而不是吓晕过去，或是顾及大家闺秀的形象。</p>
于是她们眼睁睁看着那位娇小姐，像个猴子似的，攀吊在马车边缘飞快移动，等到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跑出十来步远了。</p>
汪婆子神色大惊，“这这……，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形容突然变身的小姐，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打死她俩都不敢相信。</p>
玉仪唯一的念头就是跑，拼命的跑，拿出当年体育考试五十米的劲头，仗着自己身子轻，呼哧哧一口气跑出了半里地。----这个距离，除非那媳妇子是博尔特变性，否则不可能追上自己，这才喘着气往身后看去。</p>
奇怪的是，汪婆子两个根本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也没有对方嬷嬷怎样，而是把人抱上了马车，她们婆媳俩跟着上车扬长而去。</p>
啊？这是个什么状况。</p>
玉仪脑子里有点迷糊了，----难道她们并没打算谋财害命，毕竟这罪名太大了，那是要受官府通缉的。或许只是想把自己弄晕过去，然后……，再搜刮东西？这不对啊，她们如何知道自己身上藏了东西？如果知道，也应该先对自己下手才是。</p>
可是她们又把方嬷嬷搬回去，是什么意思呢？</p>
玉仪双手叉着腰，站在官道上慢慢喘着气，呼吸渐渐均匀，----猛然间，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是了，毕竟前面还有孔家的人等着，汪婆子二人不敢有大动作，不然根本无法解释。</p>
估计她们只是想把自己弄晕了，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至于带着方嬷嬷，不过是为了做出车里还有人的假象，等她们追上孔家的车队，谁又会没事掀开帘子来看？可是等到晚上住客栈时，汪婆子又该怎么交代呢？</p>
玉仪想了想，突然无声的笑了。</p>
到了那个时侯，一大群人等着下车安顿住宿，乱哄哄的，只怕她们婆媳二人早就不知所踪。即便是方嬷嬷醒了过来，回想起来，又哪里还找得到汪婆子二人？至于再叫人来找自己，等赶到此地只怕天都要亮了。</p>
而且眼下这种天气，在野外熬一夜，即便不死也得脱半层皮，更不用说，荒郊野外的遇上个什么意外。</p>
玉仪不由扶额，开始怀念起手机和警察叔叔了。</p>
你一直觉得生活有点糟糕，但有一天，却发现还能够更糟，----这就是玉仪现在的心情，往前追肯定追不上，往后退苏州也没有可投靠的人，况且就算一直不停地走，回去也是半夜三更，就连城门都早关了。</p>
更要命的是，谁知道路上会不会蹿出个什么人来？</p>
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p>
可是也不能傻愣愣的在这里等，一样的不安全，还会耽误自己宝贵的时间，别等到孔家的人找到了，却发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p>
唯一想到可以暂去的地方，就是方才的小茶寮。</p>
虽说陌生人不可靠，但好歹还有个运气成分在里头，没准儿自己运气好，就碰见一个宅心仁厚的呢？未知的恐惧，总是比已知的更可怕一些。</p>
玉仪咬了咬牙，打算先回到小茶寮再说。</p>
一边走，一边琢磨。</p>
今天这事儿是阮氏做的吗？可是要做成这么大的事，需要花费的银子可不会少，至少得足够汪婆子一家生活，否则不值得她们一搏。</p>
阮氏的家底已经付之一空，哪里还能随手拿出几百两银子？</p>
玉仪突然想起大太太的笑容，古怪似有深意。</p>
难道她以为自己活不成，玉华就有机会了？不由摇了摇头，如果是孔老太爷没倒台之前，玉华也许还有机会，可是现在……</p>
江家之所以没像袁家那样，一见孔家落败就退亲，是因为江家注重名声，不愿落个薄情寡义的恶名。已经订了亲的媳妇，即便家里落败了，江家也咬牙认了，最终还是会勉强娶进门。</p>
可是如果自己死了，这么亲事也就光明正大的结束了。</p>
江家怎么还可能再来联姻？</p>
或许大太太并不是要为女儿争取婚事，而只是单纯的妒恨，自己得不到好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了。</p>
在大太太看来，自己是不会再回去的了吧。</p>
其实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身家性命，而是名节，----一个女子孤身呆在荒郊野外，且独自过了一夜，想要编造什么流言不容易？甚至不用编，都够被人指指点点个够了。</p>
自己不论能否活着回去，这名节上都有损了。</p>
按照古人的想法，自己应该痛哭流涕、怨天尤人一番，然后找个僻静地方，一抹脖子或者跳下河，干干脆脆了结了一生。</p>
所以说，汪婆子她们根本不用亲自动手。</p>
记得早先孔家变卖奴仆时，好些有积蓄的奴仆，都自赎了卖身契，印象中汪婆子比较有钱，就是其中的一个。今天汪婆子婆媳来帮忙，孔家是要另外支工钱的，----也就是说，她们不再是孔家的奴仆，只要有钱可以去天涯海角。</p>
而汪婆子，从前又是阮氏身边得力的人。</p>
出了这种事情，任凭谁都会第一个想到阮氏吧？</p>
如此一来，大太太便除掉了两个眼中钉。</p>
走了小半个时辰，玉仪由于好久不做运动，腿都开始发酸，好在离小茶寮已经不太远了。眼下这会儿，不是分析到底谁是黑手的时候，还是先打起精神，祈祷自己不要遇到歹人吧。</p>
其实玉仪身上很有钱，最小面额的银票也是五十两，不过此刻钱的用处不大，反而会给自己招祸。要是随手就是一块金子什么的，等于在告诉别人，我很有钱，你们都来抢劫我吧！</p>
玉仪正在叹气，突然发现路边有一匹高头大马，----先是一惊，怎么没有看到马的主人？脑子里立刻勾勒出一个彪形大汉的形象，没准儿手里还拿着一把刀。</p>
那马儿一身厚实健硕的肥膘，再加上油亮亮的黑毛，在阳光下格外精神，正在低着头喝着田水。玉仪看着看着，居然看出了一份贼胆来，自己前世是会骑马的，虽说谈不上马术，但看这马儿的脚力肯定不弱。</p>
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去哪儿了，或许正在附近小解？那么只要自己策马往前跑，等那人发现追出来，除非是没变性的博尔特，想来应该是追不上自己的吧。</p>
若是单靠两条腿走路，天黑前肯定回不了城，----至于回头去找孔家的人，玉仪觉得不太现实，官道又不是笔直的一条，走岔道了才叫欲哭无泪呢。</p>
玉仪前世和这一世，都没有过做贼的经验，心下“扑通”乱跳，尝试着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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