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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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这种盛大热闹的宴席上，做主母的人都吃不好饭。</p>
玉仪今儿也是如此，四下里忙着招呼人，不时又有丫头媳妇来回话，哪里顾得上自己吃东西？等到众人吃完散了席，才躲在偏房里开小灶，捧着一碗温温的粥，就着厨房特意做的几样清淡小菜，勉强应付了事。</p>
桂枝先捧了漱口的茶，伺候完毕，又上了消食的清茶，立在旁边笑道：“夫人趁着空儿歇一歇，等会儿前头一开戏，可就又有得忙了。”</p>
玉仪喝完了茶，果真靠着小软枕歪了一会儿。</p>
问棋留下来给她打扇，桂枝带着小丫头们出去，打点一些琐碎的小事，每一件都料理的十分顺当。</p>
落英在旁边看了，有些不舒服，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将来还悬着，不敢再嘴碎，只得闷闷的跟倚云发牢骚，“当年我们刚做大丫头的那会儿，谁会像她这般的张狂？”</p>
经历了连翘、瑶芳和甘菊的那些事，倚云的心早淡了，不紧不慢道：“桂枝本来就不是夫人的人，勤谨一些也是难免，你何苦看不惯？再说了，如今咱们又不和别人争什么，只等着夫人发话放出去，各自过各自的便是。”</p>
落英有些伤感，又有些后悔当初的莽撞，不该存了做通房的心思，如今反倒被夫人辖制的不上不下，害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的。</p>
倚云冷眼看着桂枝进进出出，回想起自己当初，也有像她这般一腔热血的时候，不免摇头笑了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p>
过了几柱香的功夫，便听里面问棋喊了一声，“夫人醒了。”</p>
玉仪不敢久睡，前头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自己。</p>
躺了这么一回儿功夫，估摸着戏台那边该准备好了，那些吃了饭的夫人小姐们，拉家常也拉得差不多了。</p>
于是朝外喊道：“桂枝，过来帮我抿一抿头发。”</p>
玉仪今儿挽得是牡丹富贵髻，中规中矩，不过比较大方贵气，正中依旧戴了贵眷们常用的九尾大凤钗，耳朵上一对红珊瑚滴珠。</p>
因为方才只是轻轻靠着假寐，不用重新梳头。</p>
桂枝便取了头油，顺着发丝抿了抿，不一会儿便弄得干净利落，看起来十分精神。</p>
玉仪对着镜子，自己补了补妆容，方才起身整理衣衫，说道：“走吧。”</p>
到了上房，小汤氏正陪着镇南王妃和豫康公主说话，见她进来便笑道：“你忙了一上午了，怎么不歇会儿再来？”</p>
玉仪笑道：“歇过了。”</p>
“我们正说得热闹呢，不用你催。”小汤氏如今待玉仪很是亲近，说话也随意，“等下我们自己去戏台子那边，你只管去忙你的。”</p>
镇南王妃凑趣笑道：“瞧这个做婆婆的，生怕把自家媳妇累着了。”</p>
小汤氏是存了心和玉仪交好的，一则为了齐哥儿的事，二则当着豫康公主的面，自然要比平时更加亲热三分。听得镇南王妃打趣，故意叹道：“我是个没儿女命的，亏得小六和他媳妇孝顺，比自己亲生的还要亲，当然要待他们好了。”</p>
“这可是你的福气。”镇南王妃知道她的心思，转头对豫康公主笑道：“说起来，还是公主会调教姑娘，出落得水灵灵的不说，更难得比旁人知书达理又懂事。”</p>
豫康公主笑道：“你们再夸下去，她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p>
“已经找不到北了。”玉仪顺着话笑了笑，因见的确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事，便立着闲话了几句，然后领了人出去。</p>
快开戏之前，小汤氏等人陆陆续续过来入座。</p>
玉仪忙着一家一家的安排，一处一处的打招呼，深感当家主母做得不容易，特别是这种大家庭的主母。到了冯家那一圈儿时，却只看见两位冯小姐，顺口问了一句，“冯大妹妹哪儿去了？记得早上还瞧见人了。”</p>
冯母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说是肚子疼。”</p>
玉仪点了点头，对自己身边的丫头墨茶吩咐道：“后面的花园有些大，你到几处茅房附近瞧一瞧，别是出来迷了路了。”</p>
墨茶应了一声，转身去了。</p>
这边冯母还一脸尴尬，又对庶女有些埋怨，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出了门来丢人，赔着笑脸道：“真是……，让六夫人费心了。”</p>
玉仪微笑道：“不碍事。”</p>
玉娇坐在旁边不远处，朝她笑道：“三姐姐，你快过来歇会儿。”</p>
玉仪对她的亲热有些头疼，对付了两句，转而看向肚子隆起的唐氏，说道：“等下戏散了人多得很，太太如今有身子，应个景儿便是，回头记得早点回我屋里去。”</p>
唐氏见她百忙之中还记得自己，十分感激，自觉面上光彩万分，忙笑道：“周围一圈人看着我，你去忙吧。”</p>
玉仪闻言点头，想来唐氏自己心里知道轻重，加上早先嘱咐过彩鹃，也就不再多说。</p>
正打算往别处去，却见墨茶急匆匆赶了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丫头，一脸哭相，这边冯母见了，脸色微微变了变。</p>
玉仪走了过去，略微避了避人，轻声问道：“人呢？没找着？”</p>
“没有。”墨茶朝那小丫头招了招手，“这个叫朵儿的，是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p>
朵儿是冯家新买的，----早先在太仓乡下的时候，冯家三位小姐合起来用一个丫头，后来冯怀远一升再升，进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这才给妹妹们每人添了一个。</p>
“你们小姐呢？”玉仪问道。</p>
朵儿因见人多罗家又富贵，被当家主母问话，早吓得浑身哆嗦，怯怯道：“小姐说是肚子疼，让我在茅房外面等着她，我就一直等……，然后……”看向墨茶，“然后这位姐姐就过来了。”</p>
墨茶皱着眉头道：“我带着朵儿把附近两处茅房都找了，还是没有找着。”</p>
----这算个什么事儿？</p>
人家来亲戚家做客的，结果把人弄没了。</p>
玉仪有些心烦，又不好当着这么多客人露出情绪，尽量平了平气，对那小丫头和颜悦色道：“许是你们小姐自己出来了，迷了路，别急……，咱们一块儿过去再找找。”</p>
“六夫人……”冯母不安的跟了过来，问道：“是不是没找着人？”见玉仪点头，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我跟夫人一起去找人。”</p>
玉仪不好拒绝她，颔首道：“走吧。”</p>
谁知道在后花园里找了好几遍，怎么也找不着，愣是把一个大活人给弄丢了。</p>
玉仪忍不住想，这姑娘不会是穿越走了吧？</p>
冯母在旁边跺脚道：“这个死丫头，早知道就不该带她出来！”</p>
玉仪是女主人，对来往的客人都要负一点责任，眼下没心情去安慰冯母，只是心烦意乱的揣测，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能藏到哪儿？</p>
刚才连假山洞、花篱什么的，都找过了。</p>
晦气一点想，总不能是掉到池塘里面去了吧？呸呸呸，今儿是罗熙年大好的日子，怎么蹿出这种念头？</p>
可是……，人到底去了哪儿？！</p>
“夫人！”桂枝平日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眼下却什么都顾不得了，脚步匆忙，满头大汗跑了过来，神色古怪道：“那边湖心的八角亭里面，仿佛听见有人在哭。”</p>
后宅的花园里，总不能是一个大男人在哭吧？罗府的丫头也不会不知规矩，大喜的日子在外头嚎丧，如果是女子……，那么多半就是冯大小姐了。</p>
只是好端端的哭什么？不免让人深思。</p>
玉仪和冯母对视了一眼，彼此都顾不上深究详情，只想赶快找到人好放心，因此默不作声赶了过去。</p>
后花园的一角有一处池塘，周围假山花草布置的十分巧妙，夏天景色甚好，郁郁葱葱的积年古树下面，是一片片姹紫嫣红的小花圃。</p>
玉仪沿着小石子路走过去，提裙上了小竹桥。</p>
前面是一座可以封闭的八角亭，里面帘子一放，和一间独立的小屋子没有区别，平日都是半开半闭的，今日不知何故却都放下来了。</p>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p>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皆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p>
罗熙年的脸色有些红扑扑的，显然是喝了酒，神情却冷得像块冰一样，正用一种咽了一只苍蝇的表情，厌恶看着地上的女子。</p>
那女子便是满园子都没找着的冯秀秀，此刻正伏在地上轻声抽泣，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怯模样，----最离谱的是，裙子尾摆还有一小块鲜艳的血迹！</p>
这……，这是神马状况？</p>
罗熙年不是应该在前面应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这么巧，偏生和冯秀秀撞在了一起，两个人孤男寡女呆在一处，难道是酒后乱性了？！</p>
----不是这么狗血吧。</p>
玉仪千想万想，断然没有想到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p>
桂枝亦是吓了一跳，见状不对，赶忙把玉仪和冯母推了进去，自己带着墨茶和朵儿退了出来，关了门，立在不远处紧张的守着。</p>
冯母只觉被一盆热血从头浇下，惊吓大于羞恼，话都说不囫囵了，指着庶女骂道：“你、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下贱勾当！”</p>
“什么下贱勾当？”罗熙年脸上虽然有几分醉意，神色却是清醒的很，厉声打断了冯母的话，冷冷道：“我可没有碰你女儿一根头发，别往爷身上泼污水！”</p>
冯母被他的身上霸道气势所震慑，低了头，不敢多置一言。</p>
“夫人……”冯秀秀跪着上前扯住玉仪的裙子，连连落泪，“夫人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小、小日子……，所以裙子弄脏了，又迷了路……，不得已才躲在这里的。”</p>
玉仪心里十分反感，往后退了一步。</p>
看着冯秀秀穿着自己的衣服，和自己的丈夫呆在一起。</p>
----想起自己还交代问棋，叫她不要盯着别人看，还担心年轻姑娘的面子，真是有种瞎了眼了感觉！</p>
“后来……”冯秀秀似乎很怕罗熙年，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低头小声道：“没想到后来……”</p>
“你闭嘴！”罗熙年不是那种怜香惜玉的性子，冷冷斥了一句，方才对妻子解释道：“原本我和容二在书房里说话，席上喝多了想歇一歇，结果倚松过来说，仿佛看见你在园子门口打转。”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有什么事，便跟了出来……”</p>
谁知道那个背影一直往前走，罗熙年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有停，----还以为是妻子没有听见，或者是等了许久生气了。</p>
毕竟能在书房附近出现的女人，除了丫头，就只有小辣椒了，外面的女眷谁会跑到前面来？就算是嫂嫂和继母，也从来不会到书房来找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