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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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再嫁?作者:catia</p>
第一章</p>
沈庭将一张纸轻飘飘地搁在沈顾安晴面前。</p>
室内光线不好，安晴要稍皱皱眉头才能看清纸上的蝇头小楷：</p>
立永绝休书：沈门长子沈庭，有妻顾氏，年二十六岁。因七年无所出，更加不孝翁姑，不睦宗族，败坏门风。夫妻反目，惩戒不悛。屡经劝导，毫无度日之心。故夫妻情乖。同亲族议定，决意休黜……</p>
安晴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愈发觉得昏暗。</p>
沈庭轻飘飘地安慰道：“只是母亲教二叔写的份玩意而已。百合的肚子也快显了，沈家子息单薄，总不能任由她流落在外。你同意了，沈家大少位子自然还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我叫百合早晚向你请安磕头。”</p>
安晴愣愣地坐着，看着休书上“七年无所出”五个大字，愈发觉得中郁郁，泫然欲呕。</p>
玩意，还真是份玩意，连签字画押都一应俱全，只差没捉住她拇指生生按下。</p>
沈庭等了片刻，不由有些不耐，起身袖手道：“咱夫妻的情分，难道还经不起一个妾室的考量么？为夫对你真的有些失望。——兴许这休书上，还要加上善妒一条才算妥当！”说罢便迈步向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转头放缓了声音道，“开枝散叶是女人的本分。你若不行，为夫不怪你，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p>
安晴低着头，呵地冷笑一声。</p>
丈夫纳妾，以停妻再娶来要挟，她倒成了得寸进尺的那一个了。</p>
沈庭也恼了，压着火头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你好好考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p>
好好考虑，她的确是有很多时间来好好考虑。</p>
自什么时候起，沈庭便开始夜不归宿了？</p>
下人脸上带的笑越来越讽刺敷衍，她的话越来越少人听，小姑婆婆倒是时不时便来她这里坐坐，只是话里话外透着股子鄙夷，临走时还要多少顺点什么才甘心……</p>
不下蛋的母。她知道他们是这么在背后说她的，更难听的话也有，一直以来，她都装作不知。</p>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枕边人也开始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她了？</p>
安晴的眼睛热得厉害，嗓子里似有火苗在烧，她伸手倒茶，触手却是一片冰凉。</p>
“嫂~嫂！”如此阳怪气的叫法，自非小姑莫属。</p>
沈娉婷袅袅婷婷地走进房中，一屁股坐在化妆镜前，一边翻弄她首饰一边敷衍道：“哥叫我来劝你。”</p>
劝？呵，笑话。</p>
沈娉婷顺手捞起一支钗往头上比量：“我说，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哥疼你七年，到现在才想起纳妾，嫂~嫂哎~~，你理应惜福才是。”安晴睫毛轻颤，她的那声如唱山歌般的嫂嫂，她是如何都听不习惯。</p>
“说实话，你这样的野丫头，满身铜臭味，没规没矩的，我哥还这样护着你，我这个做妹妹的真替他不值！你出去问问，全沈家堡谁不称赞我哥一声痴情仁义？”又换了一支钗。</p>
“百合比你好多了，又年轻漂亮，对我也好，还给我哥怀了个儿子。我哥只纳她为妾，简直是大大的委屈她了。”手上又换了个镯子。</p>
“要我说，百合虽然出身低些，但我哥为了她停妻再娶，也不是不行。”沈娉婷举着镯子对着阳光眯了眼细看，顺便瞥了一眼呆呆的安晴，“你还不如大度些，换得我哥眷顾，到时再为我沈家添丁，娘和哥的心自然还是偏着你的。”</p>
说完带着一脸仿佛告诉了她天大秘密的骄傲神情，邀功似的将那镯子飞快地在安晴眼前一晃：“这个我喜欢，嫂子，借我戴两天啊！”</p>
呵，借？倒不如直接说要来得干脆爽利。</p>
她的那声“嫂子”，唯有在向安晴要东西时最是情真意切。</p>
安晴此时也懒得跟她计较，眼皮掀了掀，看她拿的不是什么紧要的物事，也就随她去了。</p>
沈娉婷面上才现出点货真价实的笑容：“这才有个嫂子的样儿！你说你天天把东西捂那么紧，又有什么用？有本事把我哥也捂严实了啊？”</p>
说罢也不待她反应，咯咯一笑，走了。</p>
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了，她原本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是一家人，总要彼此留些颜面，日后相处也容易些。谁知两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硬生生逼得她一退再退，恨不得将她身上的都剜下来一一“借走”才好。</p>
她冷笑一声，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七年前，洞房那夜的龙凤烛。</p>
红红的烛身上雕着细的龙凤纹样，如今只剩了一半，上面蒙了层细灰，再细也如泥鳅土一般，不见当年光彩。</p>
安晴将它们点燃，珍而重之地在床头，自己爬到床上，躺好。</p>
烛火摇曳，映得她眼角泪光闪闪。</p>
她爱他，一直都爱，只是这爱被艰难的时光消磨，再不复七年前那般炽热狂烈。</p>
他们的爱发生在刹那间，仿佛燎原大火，但消逝却是每天发生一点，如钝刀子割一般。</p>
她嫁过来伊始，也努力做个好媳妇，做个宽厚如母的长嫂。</p>
可惜婆婆和小姑不太配合，而且，当她鼓起勇气寻求沈庭的支持帮助时，他一句“我知道我母亲和妹妹气量小了些，都是一家人，你且忍忍。”让她没了脾气。</p>
都是一家人，她一直傻傻地把他们当作一家人，可谁又把她当作一家人了？</p>
她多希望沈庭是对他的家人说，“安晴远嫁过来，无依无靠，许多事你们且让让她”。</p>
但他没有。</p>
她嫁过来三年，看到婆婆对她平坦的小腹不断皱眉，听到小姑以“童言无忌”为名，问沈庭，隔壁李家的媳妇过门一年就有了孩子，嫂子什么时候生宝宝？</p>
郎中说，夫人身子康健，可否让我为尊夫号脉？</p>
她偷偷瞒下这事，只日日晚上为沈庭奉上补品一碗。</p>
婆婆冷嘲热讽：“媳妇是嫌为娘亏欠了尊夫？”</p>
当你看一个人错，她连呼吸都是错。</p>
四年调养，统统为他人作嫁。</p>
沈庭不再以温柔目光追随，她受了委屈也不再软语劝慰。</p>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来还要听你这些家长里短，我心疼你，谁来心疼我？”</p>
安晴受惊，愈发小心翼翼，步履维艰。</p>
原以为在姑婆面前受的委屈都可以在他面前烟消云散，到头来不过是平添羞辱。</p>
沈庭亦不愿再对着她日日的强颜欢笑，日复一日，他睡书房的日子越来越多。</p>
一日起夜，她忍不住绕路过去，却见书房空空荡荡，她的夫踪影全无。</p>
婆婆的脸上罕见地多了些笑容，对她也略见温柔慈爱。</p>
可她莫名地知道，这不是为她。</p>
然后便是熟知的戏码。</p>
面前那女人白肤胜雪，端得是青春无敌。</p>
她作势要跪，婆婆一句“使不得，有身孕的女人哪能这般不小心”让她理所应当地与安晴平起平坐。</p>
安晴摇头，沈庭摔了茶碗，那女人怯怯扯着他袖管：“相公，莫要伤了手！”</p>
回过头来，眼底却是笑意一片。</p>
够了，这日子。</p>
那男人既已不爱，何必再死守下去？</p>
她原以为他是她的世界，到头来不过是水中倒影。</p>
男人的温柔回护最是不能依赖，给与不给全在人一念之间。弗一收回，天塌地陷。</p>
烛泪点滴，将她对那男人最后一分爱燃烧殆尽。</p>
第二日，她照旧早起梳洗打扮，穿衣梳头，描眉抹粉，俱是自己动手。</p>
镜中人嘴角轻抿，目光坚定，只一对眼珠通红，眼皮也略有些肿。</p>
安晴回望着自己通红的双眼，轻轻点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突地手下发力，掰断了雕刻美细致的牛角梳。</p>
山盟虽在，几年离索，不如归去。</p>
小厨房里，环茵正低声训着丈夫来贵：“说说说，说什么说，我家小姐岂是他们这些俗人能说得的？以后你碰着这些人莫要再辩解，直接拳头说话了事！你家少爷也是个没心肝的，喂条狗喂了七年还会摇尾巴护主呢，他倒好！”</p>
安晴苦笑，她倒是让很多人看不过去了，真真的亲者痛仇者快。</p>
她推门进去：“环茵。”</p>
环茵忙起身笑脸相迎：“小姐早，早膳马上便好了，老夫人道今日去上香祈福，小姐可放心歇息，不必同老夫人请安。”当然不是为安晴祈福。沈家上下全当她废人一个，上香也自然不会叫上她一道。</p>
安晴扬扬手中的休书：“环茵，是去是留，我不勉强你。”</p>
环茵脸上却闪过一丝喜色：“小姐早该如此！环茵自然是追随小姐。”又转头看了一眼来贵，恨恨，“他若是偏帮自家少爷，难保以后也照猫画虎，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p>
来贵忙忙地当着娇妻表忠心：“小姐莫听她瞎扯，少爷确是做的过了，亲和理都在小姐这边，来贵自然是追随到底！”</p>
安晴再一次苦笑。看看，连她的陪嫁丫鬟也比自己御夫有术，这段婚姻，她真是一败涂地。</p>
“来贵，你把这单子交给李掌柜，就说少爷为了大婚急用，把才入库的那五百匹云锦提出来，上码头装船，要挑甲字号的。环茵，你去把我的嫁妆收拾妥帖，大件的和已经在婆婆小姑屋里的就便宜她们了，务必轻便。我先乘马车去永安号等你，你跟泔水车一道出来，万万不要引人注意。”</p>
环茵脸上颇多惊喜：“小姐！”</p>
安晴一笑：“是啊，我想通了。”</p>
她不是傻子，她一直百般忍耐，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而她一直爱他。</p>
即使是燎原大火，没有可燃之物，也终究会逐渐熄灭。</p>
你若无心我便休，顾安晴不再是沈顾安晴，他们自今日起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现在留在她心里的，只有恨，和厌恶。</p>
回想起沈庭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下个月纳妾，她温柔冷静地、泪流满面地、甚至歇斯底里地求他眷顾夫妻之情，而他只淡漠以对的场面，心尖还是会痛，会喘不过气。</p>
她恨不得立刻上翅膀飞离沈家堡，这个连整个县城都以他家来命名的地方，她的伤心之地。</p>
她知道她走得不干不净。虽然有休书，但却留下了携款私逃的恶名。天知道那五百匹云锦尚不及婆婆小姑“借”走的她的嫁妆的一半，更别提她为沈家堡出谋划策所赚的银子。——自然，这一切都成了沈庭的功劳，而她，只是只远嫁来的不会下蛋不安于室的母。</p>
一年后，安晴站在船头望着近在眼前的落霞港，心中莫名有些怯意。</p>
一年前，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那五百匹云锦，逆黑河而上，与大漠的也唐族卖了个好价钱，换了大批的珠宝金器，又下黑河，卖给了青塘的布司。</p>
如此这般买买卖卖，她竟每回都有盈利，或多或少。</p>
之前听沈庭描述生意艰辛，她曾狠是研究了一番黑河周边，只为了博夫君一笑。</p>
现在她亲力亲为。用自己所学，为自己捞回在沈家丢掉的嫁妆。</p>
爹娘给她的最好的嫁妆，其实是令她如男子一般，读书到十八岁！</p>
沈家堡在黑河上游，落霞在入海口。原本顺风顺水，但这般走三步退两步，消磨一年已经算快。</p>
环茵替她拢了拢披风，笑着打趣：“小姐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到了家门口，平日的气焰倒是没了。”</p>
安晴紧张地牵起一边嘴角敷衍地笑笑，搭在船舷上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