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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早就说过,好事的背后往往躲着一件坏事情,在幸福到快要飞上天堂时,坏事就会眺出来踹一脚,把人从天堂踹进地狱。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现下,闪闪就站在天堂和地狱的交接口,只是她不知道三十分钟后,自己将坠入地狱,而且翅膀被折成三五段,再也飞不回天堂。

    事情是这样的,在萧书临很努力、很尽心,用许多方法仍然没办法让林静柔打退堂鼓之后,她居然突发奇想,邀请他的父母亲到他家用餐,她是萧家双亲内定的媳妇,针对这点,她有绝对的赢面。

    她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冰箱里还冰着慕斯蛋糕和甜点饮料,都是她一手做的。

    更猛的是,她一大清早就来了,在海齐上课、闪闪上班之后,就打开萧书临家大门,他劝说无效,只好抱起设计稿到公司,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大扫除。

    萧书临本想直接跟公司和学校请假,带闪闪和海齐到南部旅游去,避开这次聚餐,伹想到这样的话,父母亲肯定更加无法接纳他的小雨伞,于是硬着头皮,他带闪闪一起回家,至于海齐,他还是让他安心补习,不希望海齐再次从母亲那里得到更多的伤害。

    “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去躲起来……不对,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而且花瓶换上那么漂亮的洋装,看起来一整个像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能被她此下去……”

    闪闪来来回回在二楼的起居室逛来逛去,紧张昭然若揭,萧书临看得好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如果我吻你一下,你会不会觉得好过一点?”

    她直觉要说好,但想了想又摇头。“不行,我的口红画下好久,你不能把它弄乱。”

    连吻都不要了?可见她的紧张已经到了危险级,他摸摸她的头发说:“如果真的那么担心,不然,别和我父母见面,我带你出去吃饭。”

    “不行,这样我就变成外面的坏狐狸精,而花瓶变成无辜的小可怜,这种输法很孬,我不想搬去院子住透天厝。”

    “搬去院子?什么意思?”

    “物以类聚有没有听过?大孬孬、小孬孬哥俩好,还能不住在一起?”

    萧书临又笑了。“放心,孬孬不会把房子借你住的。”

    “为什么不?我们的交情很好。”她新藏了三千块在它的狗屋里。

    “是吗?上次谁把我的手机泡水,丢到狗屋里,赖给孬孬。它很记仇的!”

    “厚,又不是故意的,我已经道过歉啦。”

    谁知道,孬孬对手机也感兴趣,对着手机又咬又啃的,还把它抱出来晒太阳!拜托,那是手机又不是小熊维尼。

    “说谎是种恶劣行为,不会那么快被原谅。”

    “我又没说谎,了不起是你问我知不知道手机到哪里去了……”

    “你说不知道,这句话不是谎言是什么?”

    “唉!以后有人告诉我‘男人不会记仇’时,提醒我一下。”

    “提醒什么?”

    “我要右勾拳、左勾拳,把那个说谎的家伙打趴。”

    “就准你说谎,不准别人说谎?”他用力捏了她的鼻子。

    “是啊。”

    “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又不爱他们。”

    所以她就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了?还是吃人够够。

    “书临,萧爸爸、萧妈妈到了。”

    林静柔上楼时,见到闪闪正窝在萧书临怀里,她的脸色变调,“柔”不见了,只剩下“静”在撑场面,她很努力平静,不让自己破口大骂,不让自己尖酸刻薄,也不让自己冲上前把闪闪抓起来过肩摔,今夜,她要装贤慧装到底。

    挺直背脊,她转身走回楼下去。

    “走吧,不必担心,我在。”他握握闪闪的手。

    “你准备好高射炮了吗?”她闷声问。

    “什么意思?”

    “万一肉食恐龙袭击我,你要马上发射高射炮,我的肉不多,如果你动作不够快,我会连半条胳臂都不剩。”

    萧书临听完哈哈大笑,捏捏她的脸颊说:“放心,我妈吃素。”

    下楼后,他没直接带她到客厅,而是领她进厨房,倒了五杯红酒,他的父母亲习惯在饭前喝点酒。

    丑媳妇未见公婆,他先教导她,如何靠巴结过关。

    深吸气,闪闪刻意优雅地迈开脚步,走向客厅。

    “爸、妈,我来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闪闪。”

    抬起眉眼那刻,她看见萧书临父母亲眼底的震惊。

    是震惊,他们没想过多年之后,会见到一个这么相像的女子,没想到刻意在记忆删除的那段,因着这张脸再度被勾起。

    寒冽冷芒跃上萧太太眼中,翻山倒海的怨恨袭来,将她理智全数歼灭。

    至于闪闪,那扇封锁得牢紧的心门被炸得支离破碎,不堪的、害怕的记忆涌了出来。她一直很想再见到萧立扬,她有很多的话想问、想说,可是她没想到竟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脚下踉跄、手颤抖,托盘里的玻璃杯相互碰撞,酒翻了,而她的爱情也一并翻倒。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想起来,原来分离的声音下是轰,而是铿锵,是玻璃杯互相碰撞的声音。

    比较起来,“铿锵”似乎没有“轰”那么严重,但她不懂,为什么只是清脆的几个声响,她的世界一样像广岛、长崎,碎成千千万万片?

    萧书临快手接下她的托盘,在意外扩大之前。他摇着她的肩膀问:“小雨伞,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不是,是停电了吧,周遭变得黑暗凄冷,好冷哦,她本来在台湾的,却被任意门送到北极冰原,冻得她的骨头哀号不已。

    闪闪愣愣地待在原地,目光失去焦距,她不懂,大叔人那么好,怎么会和她的烂梦牵扯在一块儿?

    新换上的雪白短裙染上红酒,那是红酒?不确定,它们看起来比较像心脏被捣烂、捣成汁液的颜色。

    心跳声震动着耳膜,雷鸣似的,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的母亲是杜秋棠?”看着这样相似一张脸,萧太太极力克制着满腔怒涛。

    “是。”

    她像被操作中的木偶,傻傻回话,还来不及伤心,来不及想像接下来的场景,纷乱的思绪一条条抓住她的神经,捶着、扯着、拉着,让她连尖叫都来不及。

    “你长得真像她,身材、五官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不知道脾气性格是下是也一样,专门勾引有妇之夫!”锐利浮上,萧太太顾不得其他,只想伤害闪闪,就像当年杜秋棠伤害她一样。

    听到杜秋棠三个字,萧书临立即串起所有的事情。

    好得很,他以为爱情很简单,你情我愿,诸事OK,没想到他的父亲竟是害她失去家庭、在育幼院长大的原凶,而她的母亲当了他父亲两年的地下情人,差点拆散他的家庭。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把单纯的爱恋摆弄得不单纯。

    闪闪回神。她被骂了!所有经验都教她,被骂要骂回去,这是育幼院孝的本质,他们没有父母亲站在前面挡去旁人的恶意,他们只能自己挺直肩膀,对抗恶言恶语。

    “萧妈妈,我不是她也不像她,我和您一样是受害者,您大可不必讽刺我。”锐刺张扬,闪闪笔直走到书临母亲面前。

    她的世界又恢复了原色,再不是让人摸不着头绪的黑,她偏过头、直视书临的父亲,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愧疚。

    “是的,她没错,当时她只是个小女孩,不该为大人的下贞负责。”

    萧书临站到闪闪身边,握住她的手,谁都不准欺负他的小雨伞,就是亲生母亲也一样。

    萧太太冷酷的眼光射向闪闪,轻笑说:“我不追究对错,我只在乎基因,那种女人生下来的孩子能长成什么样子,我清楚得很。书临,我不准你和她交往。”

    “妈,你不能以偏概全,这样不公平。”他抗议。

    “要谈公平?去找杜秋棠啊,看她是怎么对我公平法!”

    萧太太怒目看向丈夫,他皱眉,不耐和厌烦在他眼中滋生。那个错误让他在妻子面前拾下起头,他忍了十几年,却忍不到尽头。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这个!”他压抑怒潮。

    “不说事情就可以船过水无痕?哪有这么容易,人不管做了什么事情都会被刻在记忆簿里,萧立扬,你欠我的,你要用一辈子来还!”

    “我还得还不够吗?我不敢让海齐叫我爸爸,不敢把儿子留在身边,我失去自由、失去尊严,所有朋友都知道我为这个错误付出所有,只有你,你永远觉得我还不够!”

    他受不了地一拍桌。这个话题他已经听厌听腻,是他的错,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付出、偿还的还不够?他所有的财产通通登记在妻子名下,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得带妻子出门,妻子的紧迫盯人已经让他无法呼吸,可他没有半句抱怨,因为,他错、他认。

    但似乎还是错了,他以为忍得够久,妻子就能遗忘过去,可是那么多年了,那个结越结越深,妻子的恨日夜增添……他再小心翼翼,都平不了她的怨恨,算了,对这一切,他累了。

    萧书临悲哀地望着争执中的父母亲。那次的外遇事件造就两个家庭的悲剧,他以为带走海齐,就能让伤痕慢慢远离,可是目睹双亲的仇怨,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海齐也是萧立扬的儿子?闪闪苦笑,她也串明白了,那年妈妈肚子里怀的小弟弟,竟然是海齐。

    无巧不成书,巧合把他们三个兄弟姊妹拉进同一个屋檐下,妹妹爱哥哥、弟弟爱姊姊,他们搞在一起演乱伦。她该笑还是该哭?弄不懂了。

    其实,闪闪想像过很多次,当她再碰见奸夫和妈妈时,要说什么话,她模拟又模拟,谁晓得,事到临头却半句都说不出口。

    她曾想要指着害她丢掉爸爸的坏男人大声问:“全世界的女人那么多,你就不能找一个没有婚约、没有孝的吗?你的精虫那么发达,为什么不去捐作医疗实验用?为什么要拿来制造一条又一条让人看不起的生命!”

    她想丢一把斧头给他,向他撂狠话,“你把我的命运砍得七零八落的,现在,有本事,你连我的命都砍掉,不然,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是小人,我会追着你诅咒,直到你活不活、死不死!死无全尸很惨吗?不,活无全尸才惨。”

    她还想给他保十亿高额保险,然后每天在饭菜里下药,鹤顶红也可以、断魂草也行,她要他死得莫名其妙,身后还把保险金全部拿来让她爽。

    可是她张张阖阖、开口闭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而萧太太却有满肚子怒气想找到宣泄口,在丈夫反弹之后,她把矛头对向闪闪。

    她指着闪闪对儿子说:“我相信遗传,这个女孩将来一定会背叛你,说不定她已经背叛过无数个男人之后,才又找上你,不然,哪个正常的女孩会死皮赖脸赖在别人家?”

    “不是她赖,是我硬要留她下来。”萧书临抢在前头回话。

    “有贞操的女孩,就算男人硬要留她下来,也不会同意。就像静柔,虽然她早就是我们认定的媳妇,可是这么多年来,她有腧矩过?有在这里待过二攸?这才是知道廉耻的女孩作为。”

    “妈,很抱歉,你喜欢静柔可以收她当女儿,我没意见,但妻子是我要娶的,不需要你的认定……”

    他还想对母亲多说些什么,却见闪闪端起酒杯,走到父母面前。

    闪闪咬唇,不许自己发抖。

    “你要做什么?”萧太太问。

    萧立扬始终保持沉默,他看着闪闪,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爱情无罪,错在他们相识太晚,妻子的张扬让他更思念秋棠,即使他耿耿于怀她的背叛。

    多年过去,他不再怨恨,只想问问她……还好吗?

    闪闪告诉自己,别怕、别发抖,从头到尾你都没错,你不能选择父母亲,但可以选择未来的命运。

    她吸气,对萧太太说:“我不会嫁给大叔,请你放心。你说得对,是基因,我有我妈妈的坏遗传,以后说不定还要勾引不少有妇之夫,但书临也有烂遗传啊,搞不好他也处处留情、会对有夫之妇有特别癖好,在这种情况下,孝子岂不是太可怜。

    “萧妈妈,我鼓励你,尽量虐待你的丈夫,可以的话把他整得半死,刻一面大号吊牌挂在他胸口,上面用粗体写着奸夫’,最后把他绑到一O一大楼外墙,在跨年放烟火的时候,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男人做过什么坏事。”她吸气,吞吞口水又续言,“如果这么做,会让你感到幸福愉快的话,请尽量。”

    萧书临望着她,一抹欣赏自眼底闪过。没错,如果折磨父亲会让母亲感到幸福的话。多年来,他不断劝母亲放下过去、改变心态,试着和父亲好好过日子,却从没说过像小雨伞这样贴切的话。

    “至于你……”闪闪转向萧立扬,静静看着这个在她梦出现过无数次的男人。喊他爸爸?她做不到,他是亲手毁去她幸福的男人。

    垂眉,看一眼酒红液体,那是她的心被捣成了烂泥。冷笑,她高举起手上的红酒,缓缓往他头上倒。

    “小雨伞,你做什么?”萧书临一把抢过来酒杯,但杯子已经空了。

    她没理会他,只是寒着脸,冷冷对萧立扬说话。

    “这是你欠我的,我已经讨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要作和你有关的烂梦,不要把自己的不幸死咬在嘴里,不要记得你曾经做过什么,我要努力活出和杜秋棠不一样的人生。”

    转身,闪闪毅然决然走出萧家大门,就算留恋很多,她也不许自己回头。

    “闪闪,你去哪里?”

    萧书临想抓住她,但林静柔的动作更快,她挡在他面前,大声说:“书临,你在做什么?萧爸爸被泼湿了,还不快去找一件干净的衣服。”

    他发誓,静柔只挡住他十五秒钟,当然,他还多花了一点时间对母亲说话,他坚定的眼光射向母亲,冷静说:“妈,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总之,我是一定要娶闪闪的。”

    然后他毫不迟疑追了出去,但闪闪这个飞毛腿,连几秒钟也不等,让他坐计程车绕过整个大台北,都找不到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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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点半,海齐背着沉重的书包从捷运站走回家,他一面计划模拟考过后找闪闪去看电影,一面操心万一闪闪只想看十八禁片子怎么办?

    以前他不相信一见钟情,觉得这种事情太文艺美少女,又不是活在古代,一辈子见不到几个异性。但遇见闪闪之后,他开始相信,世界上乱七八糟的事很多,而一见钟情是其中一个。

    他喜欢和闪闪在一起,喜欢跟她打打闹闹,喜欢上课前、下课后都能看到她,更喜欢跟她天天一起生活,哎呀,总之就是希望不要和她分开就对了啦。

    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意思,但就是喜欢呗,套句闪闪的话,这是缘分的啦。

    他书包里面有包糖炒栗子,在补习班外面买的,闪闪很爱,上次两个人抢食,不到一会儿,栗子肉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空壳,静柔阿姨看见差点气得半死,幸好老爸在,她不得不在老爸面前保持形象。

    海齐绕进巷子,一个突如其来的用力拉扯,让他连连踉跄几步,他下意识抬手攻击后方的暗夜恶客,可掌缘在贴近歹徒的那秒钟,硬生生停住。

    “闪闪,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放下手,抓住她问。

    藉着灯光,他发现闪闪不知道为什么哭成一颗大猪头?她的眼皮浮肿,嘴唇变成大香肠,美美的脸镶上一道道黑纹。

    “你没事干么化妆啊?要化妆又干么把自己哭成了鬼?又不是七月半,想吓人啊!”他松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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