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差不多是忘记了。
那年,那场激烈空袭像个爆点,开启八个月后的停战协议,叛军在国际援军的围剿下,与中央达成共识,签订全面和平协议,六个月后,双方重组团结新政府,展开战后复苏活动。
某个煦阳轻照、青鸟凌空的春天上午,这个国家的街头巷尾开满艳灿繁花,鸽子群聚民族英雄广场啄面包屑,人民衣食无忧、不用再逃难避灾,国家气氛一派融洽,只是医疗部门尚有徐乱。无国界慈善组织因此受委托,留下三名师长代训医事人员、协助医疗体系回归正常运作,出队学生则由杜馨带领,整装拔营,欲返荆棘海。
多久了?他不记得,仅晓得来时未成年,离开送别的气息满是熟成酒香。
灌了一口黑麦啤酒,松亚杰站在彩绘着巨大青羽的专机舱门边,眺望停机坪那几位大人物,他扬出拿酒瓶的手臂,招来停在杜馨肩膀的鸟儿。老大降落他右肘,拍着翅,学着传说中那只聪明乌鸦,将尖喙往酒瓶口就。
松亚杰扬扯嘴角,倾斜瓶口,说:“馨爸正在和那些大头打官腔,你别去乱。”
青鸟饮了一点酒液,发出长鸣,理理羽,跳上松亚杰的肩,静待着。
引擎低沉轰转着。话别完毕的杜馨登机,瞧着杵在舱门边喝酒的松亚杰,开口道:“还没到家就放松?你们六个以后要担当头领的兔崽子回学园后,得再严厉训练训练……无国界慈善组织更得扩大招生,多储备一些人员——十几年内战没那么容易结束,和平只是表象,你、你的儿子,甚至孙子,往后一定会再回到这儿执行慈善大业——”
“嘎——”老大叫了一声,振翅飞进座舱。
“那赶快回荆棘海吧,”松亚杰撇嘴,说:“我要一面接受严厉训练,一面生儿子,儿子生孙子,好传续我们无国界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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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亚杰莫名其妙想起第一次戴着白色贝雷帽出队回返时,自己说过的话,感觉像作梦一样,他睁开眼睛,老大已不知飞哪儿去,徒留一根青羽沾在他灰紫色的敞领衬衫。
“你怎么有办法在这种地方睡着?”
红色城堡的交谊厅正在举行迎新舞会,水晶吊灯悬挂大梁,散溢金色流光,音乐是他爱听的LeonardCohen,圆形回廊围锁的舞池里,老生逗玩新生,笑闹声不绝于耳,他竟能躺占窗台嵌椅呼呼大睡,一双穿着马毛尖头鞋的脚还嚣张地压迭丝绒抱枕。
“LeonardCohenf都唱得他要肛交了——”寇希德一手拿着酒杯,椅酒液,佩服带调侃地说:“你真厉害,亚杰,该不会是太累了?听学弟说你前天收队回来,昨晚就夜宿女寝……”
松亚杰笑了笑,坐起身,伸伸懒腰,探手夺取寇希德的酒,一口喝干。“是啊,你不知道我是回来积极努力地想要生儿子,好壮大无国界组织,将慈善事业发扬光大。”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有道理!”寇希德大笑。“那么这个就不需要了!”掏出裤袋里的保险套朝空一抛,他道:“身为慈善组织一员的我们都该有这种使命——增产壮大组织,发扬爱与和平的慈善大业,否则,恶魔的马鞭都要挥向未来了,哈哈哈——”
“你们在这里啊!”一个嗓音加入寇希德的长串笑声里。“你喝醉了吗?”戴着半片式眼镜的居之样用资料夹拍打一下寇希德。
寇希德回首。“哟!大学长现在才到?错过太多刺激趣味了啦——”
“我是有家室的人,没你命好。”居之样往窗台铺垫嵌椅落坐。
“啊!你是我们这梯最早完成使命的嘛!之样——你真是组织不灭的第一功臣!”寇希德跟着坐在居之样与松亚杰中间,偏过脸,目光也斜地对住居之样。“不过,我怎么听说你快要离婚了?你儿子不是才刚出生吗?”
“你是醉了?还是不够醉?”居之样推推镜框,镜片下的狭长双眼露出不输猛禽的锐利眼神。“你再去喝两杯,顺便帮我取酒来——威士忌加水,去!”大掌一推,让他离了座。
寇希德耸耸肩。“好好,命好的人为你服务。”舞池那头有漂亮的新生学妹正对他释放热情呢!脚步轻跳,他愉悦地趋住闪荡的光影中。
“这舞会不比化装舞会有趣。”看着舞池里、回廊餐台、吧台座位那些熟面孔生面孔,居之样暗数一下,对松亚杰说:“安秦、阿莫、卡诺出队未归,扣掉他们的队伍不算,老生依然没到齐,新生也不全在——拿去,这是今年的名单,你看吧——”
“需要看吗?”松亚杰接过资料夹,意兴阑珊。
“这几年,你不都要看?”居之样挑一下眉。“今年不看吗?早说嘛——你不看,我还省事,用不着赶着整理。”他负责组织各项人事以及出任务时的情报收集,加上家庭生活要兼顾,够忙的了。“你大概不明白我有很多事情得处理;今早开会,馨爸还说最快明后年,要开始招收一般生——”
“一般生?”松亚杰眯瞅疑问的眼。
“嗯。”居之样双手十指交嵌,扣住跷起二郎腿的膝头。“就是不像我们要穿制服戴贝雷帽到战乱贫病处执行组织慈善义务的学生——叫‘便服生’也行——总之,馨爸想把学园变成半个贵族学校,收些喜欢标新立异的富豪子弟,算他们很贵的学费,这么一来组织不靠捐款也有固定入帐。”
“算盘打这么快!”松亚杰哼笑。“真会有人来这么冷的地方受教吗?”摊开资料夹,他的眼睛看着窗架底端一层饼白雪。
“馨爸很有把握。何况,我们的师长们享有世界级声望。”居之样深深觉得杜馨很有抢钱的本领。
早年无国界慈善组织的创建资金,是透过杜馨到处耍无赖搞来大笔捐款。荆棘海一带享有传统盛名的店家,诸如港口旅店“等待太阳”、堤岸餐馆EyeContact皆被杜馨敲过大笔金额。“等待太阳”大老板急公好义给钱给得爽快干脆,倒是EyeContact安老板心生不甘,索性把儿子安秦入学园吃住组织、领领零用钱、出队金,还免费习得医学知识,成为全科医师。
安秦再过些年差不多要把他老爸当初捐的钱全数领回了,要是每个人都像安老板这么计较,组织很快会垮掉,杜馨说,当初他可是无条件奉献所有家产在组织成立上,他也没把儿子叫来啊——他心胸宽大的咧!是天生慈善家!他不会让组织消失,更要以它来招财。
“馨爸做事只管开始的痛快,最后还不是我们接手。瞧——”松亚杰调移视线览掠华丽高耸的拱门、光芒四射的地板。“他把他这座荒废二十年的城堡送给我们当宿舍,说是爱护学生,其实存心搞累我们,他赚来免费产物维护工。”
“没错。我实在很怀念码头区的旧宿舍。”居之样颇有感触地点头,一叹:“唉——我们组织乱七八糟,做事常像在打游击,馨爸老说我们是拓荒者,要能者多劳……”他哼笑,摊手。“总之,期待一般生来吧——这样,多些人手整理宿舍,也不赖——”
“但愿馨爸想要招收的富豪公子哥会做这件事。”松亚杰冷笑,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新生资料。
“也罢。一、两年后,搞不好我们升师长,搬进组织新建的公寓大楼,不用管城堡事。”居之样乐观看待未来。“再者,用公子哥贡献的钱请专人来维护,未尝不是一个方法。如果我升师长,我会好好花钱花个痛快——”
“如果我升师长,我倾向让学员多劳动。”松亚杰翻过气色苍白的新生资料照片,坏心地说:“我们是要救人,可不能落得气虚体弱教人——”嗓音乍止,他翻回照片页面,沉吟一会儿,合上资料夹,交还给居之样。
“看完了?”居之样沉问。
松亚杰离座,迈动双腿。
居之样昂首。“要去哪儿?”两个半片镜片反射灯辉,溜闪一抹精光,他埋眼,说:“舞会还没结束——”
“你不是说新生也没到齐……”松亚杰展露好学长风范。“我去看看他们,安抚关心一下——这些小朋友肯定是对新环境陌生,心有怯意,躲在寝室被窝里——”边说边移脚。
“酒来了——你要溜哪儿?”寇希德像个侍者托着整个大银盘过来。
“很有个架式——”居之样起身取了杯酒。“你可以到安爸那儿兼差——”
“什么?!”寇希德撇头一看走远七、八公尺的松亚杰。“亚杰要去安爸那儿兼差?”
居之样坐回窗台嵌椅,品味着酒水。“醉都醉了,你陪我喝个彻底痛快吧,希德——”
“借酒浇愁吗?”寇希德回眸,戏谑地说:“没问题!提前帮你庆祝恢复单身,我来叫个漂亮的新生学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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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绮璐
女寝303
几行字铭刻似地定在脑中,松亚杰受牵引地离开作为娱乐中心的碉楼,经过足球场大的堡内广场,对那些一面跟他打招呼一面搬运书籍、勤奋地要把卫兵楼改造成图书室的学弟们视而不见,径自走往广场东侧堡垒。
那是女寝,和西侧堡垒的男寝相对着。中隔的堡内广场蔓延大片野玫瑰,组织买下城堡以来,他们尚无时间披荆斩棘,处理这些横亘在男女寝之间的带刺花儿。
松亚杰忍不住倾身,攀折一朵半开的花,直起背,雪花落进他敞领衬衫里,融化在他炽热的胸口,使他心头冰冰痒痒的,仿佛有条蛇爬过。他看着手中的花,歪歪嘴。是夜色映雪,才显柔美,还是这花本身粉嫩过了头?
“亚杰——”娇脆叫声在他踏进女寝门厅时,欢欢欣欣地飘扬。
松亚杰将视线移往一旁的人工钟乳石洞,盯着掬水沐浴的爱欲女神雕像。
“你在看哪儿啊?我在这儿啦!”
肩膀被拍了一下,松亚杰别过头,淡笑。“安平,水开始流动了。”他指指女神玉白胴体上的清泉。
韦安平笑得眯细美眸。“是啊,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哪可以泡澡……”她拨拨难得放下的妩媚长发,提着裙摆转个圈儿。
“你要去舞会吗?”松亚杰察觉这位同梯中唯一的女性精心打扮过,美丽脸蛋化了妆、发鬓夹着彩色钻饰、身上洋溢缎质柔泽的长裙让她完全成为杜馨说的“无国界公主”。
韦安平嗔睨他一眼。“舞会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你们这些满腹色心的男老生在钓女新生。今年的女新生比往年多呢——称了你们的心,是吧?”
松亚杰摊手,不作反驳,随公主怎么说。
“你干么摘这药啊?手都弄伤了!”韦安平注视着他掌中的花。
松亚杰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被硬刺扎伤,在这供暖的厅里,冒出血珠。“披荆斩棘才能到这女寝,钓女新生。”自嘲的语气,他把手探进钟乳石洞,冲冲水,然后小心地拿着花。
“连你也这样!我还以为你比较自爱……”韦安平喃念,哼了声,穿好风雪长大衣,往外走,边说着。“幸好威廉跟你们不一样,他今天午夜要回来了,我们约好在‘等待太阳’,先走了,拜——”
原来是要去幽会!松亚杰轻捻花梗,提脚过门厅,正式进入女寝。
不需要在无人的管理室翻名,更省了报备,他直接上楼找那没去参加舞会的女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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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绮璐整理好房间,敲门声就响起。她把挡路的空行李箱移开,去应门。
门外,隔壁寝室的女孩围着浴巾,露出求救表情。“我浴室的水流断断续续的……突然没了,你这边咧?”她说,略有抖音。
“我看看。”佟绮璐旋身,往里走。“你要不要先进来——”
“喔,好。”女孩理理滴着水的长发,肢体一动,浴巾松脱至腰际,她没及时抓住,踏进门内,才又探出半个身子捡门外的浴巾。
闭合眼,松亚杰定在女寝三楼琉璃窗扉长廊弯角。他刚走到楼梯上来,进入这七彩灿丽地,以为自己眼花看错那名光着身子的长发女孩。
张开眸,松亚杰确定见着捡浴巾的身影。他徐缓走过去,在303室门口,听见女孩对话声。
“我这边也没水!是停水吗?”不敢置信的喊声,听来清美,很容易让人联想羽毛触及皮肤的感觉。
松亚杰跨入房门大开的303室。
那名围裹浴巾的女孩,双手交抱胸前对着浴室里发话。
“那怎么办?人家的头发还在冒泡泡……”女孩曲着鹭鸶般的瘦腿,伏跪在地,哀声抓着头。“为什么停水没有事先通知?”
昨夜是五楼,今晚是三楼,女寝的供水系统真是出了问题。韦安平说,女人没有水是不行的!
松亚杰将手中的花朵放在床铺上。“我帮你检查一下。”他出声。
团在浴室门口的女孩抬头偏转过来,没有吓到、没有惊讶,立刻站直一双鹭鸶般的腿,走近男人,两手拖扯他,往自己的寝室去。
浴室里,佟绮璐愣了愣,跨出浴缸,走到外头。她好像听到男人在说话,只是——人呢?怎么连她同学都不见了?地毯倒是湿了一大块,她步向床尾,欲蹲身取床尾凳下的铺垫,眸光一个流转,瞥见床上的野玫瑰。
“啊——”一阵尖叫阻断她要拿花的动作。
佟绮璐微顿,跑出未关掩的房门。隔壁房门也没关,房里的灯光旖旎地晕出门外。
“有水了耶!”女孩喊得好响亮。“我可以继续洗澡了!谢谢你——”
松亚杰步出浴室,女孩赤裸着身子从后头跳到他背上,不断道谢。
“谢谢你,学长——”
“可以了。赶快进去把头发冲干净、泡泡热水,不要感冒了。”他说着,眼睛映现一抹纤柔绮影。
他说过,无疆界学园的女学员全是个性大胆的美女……
佟绮璐站在琉璃窗扉长廊,如梦似幻,凝望被女孩缠抱住的男人,心头像是开了一道裂缝,话语跟着腾冒出口。“你忘记我了……”嗓音幽微,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是吗?”
男人对她笑了笑。“你那边也有问题是吗?”他说:“我马上过去。”
男人朝她走来。恍惚之间,佟绮璐似乎听到了他在唱那首歌——她从来没忘记,即使此刻他不穿制服、没戴贝雷帽,一身舞会氛围……
她觉得她的耳朵不只能听见,也像眼睛一样有看见的功能。她闭眸,耳里有个男人在唱歌,他穿着绿衣衫、黑色行军裤和皮靴,髦亮发丝大半不驯地露在白色贝雷帽箍束外,她喜欢他帽上的青羽徽饰,想知道他唱的一千个吻的深有多深?什么深?吻深,还是情深?或者,是思念、挣扎的深?
千吻之深是不是有种开不了口的沉重……
佟绮璐抑抑气,睁眸。男人定在她眼前。
“嘿!你的浴室也没水,让学长去帮你看看,他很厉害喔!”光着身子的女孩满足一笑退进浴室里,啦啦啦的欢乐歌声传出。
“你也要洗澡了吧?”安沉和煦的嗓调,永远好听、迷人。
佟绮璐却是退了一大步,快步走回自己的寝室,甚至用跑的进去。
松亚杰跟紧了她。她直往浴室,他也是。
她人在浴室里,踮着脚尖,举高双手,试图构住陶砖墙上的固定式莲蓬头,她要拆下它,看看哪儿有毛病,为什么流不出水?
一会儿功夫,她满头是汗,眼鼻蒙了湿气,她比这个有上百出水孔的东西更容易出水!那是当然!
她已经把所有的开关打开了——
她身上有千千万万个细腻的洞,每个洞都会出水,溢流感情丰沛的汁液,一千个吻那种深度的汁液。她吸吸鼻子,眨一下热热的双眼,曲肘抹拭额鬓,扎成马尾的发丝掉了一绺下来,扫着她清丽的轮廓。
“你怎么不去参加迎新舞会?”低沉的询问近在脑后。
佟绮璐吓一跳,猛转身,半秒不到,头上突有怪声,哗地——水瀑淋得她和他全身湿。
“喔——”松亚杰大笑。“看来我真的很厉害。”他将佟绮璐抱往浴缸外,自己站在浴缸里,伸手把被她弄得有点椅的莲蓬头转紧。他没关掉水源,只说:“等会儿看看……”长腿跨出浴缸,拉上防水帘。
她在大理石镜台里,对上他的脸。他额前发梢的水滴滑过鼻梁,他的唇掀动着,他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她。
佟绮璐定定神,发现自己的湿衣服透明地显露出美好胸形。男人就这么毫不回避地瞅着她,一瞬间,她忽然对镜子里的男人说:“我这样是不是符合无疆界学园个性大胆的美女形象?”
他没说话。镜子里的影像被蒸气弄模糊了。水声烈烈,把着魔似的时间冲进浴缸排气孔。佟绮璐脸庞一转,目光从镜子里拉至真真实实的男人身上,她这才明白自己前两秒说了什么,双颊倏地染红。
“你变了——”他这时才开口,大掌往她肩膀放,定睛看着她。“跟照片不一样——”
“什么?”热水的蒸气漫进眼里,她连他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为什么不参加舞会?又迟到吗?”松亚杰将她颊边的发丝撩至耳后,指节若有似无地摩过她耳垂。“你刚来,环境不熟,明天我带你去逛逛。上午十点,在桥堡花园,别再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