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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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上邪现今称号戒空，他和林之迁面貌有九分相似，庙宇里的和尚看到林之迁的时候就已经不言自明，一个小沙弥引领着他到了戒空住的偏院就自动退下了。</p>
父子相见，两人却意外的都非常淡然。</p>
林之迁是林薛一手带大，对面前的生父自然无甚感情，林上邪却是久居于此，尘世感情基本都淡忘了许多，这段时日他诵经之时心绪不宁，且云深寺内外皆不安定，隐隐的就知道事关自己，劫数已至。</p>
他当年身为武林盟主，武功自然不同凡响，云深寺呆了这么多年也並没全部荒废，这几日窥探的人不断增多，况且还遇知有故人破约而来，他叹一声阿弥陀佛，心下只道一声孽缘，再不多言，只待今日这一曲。</p>
本以为是林薛，到了眼前，看到和自己面目有八九分相似的年轻人，戒空也不由得有点动容，待看清只他一人进来，这才有点好奇的道了声阿弥陀佛，温和地问道：“施主和林薛以及另个孩子怎么没来？”</p>
林之迁楞了下，回礼后才道：“您认识我师傅？”</p>
“师傅？”戒空微笑，“林薛是我俗世的弟弟。”</p>
林之迁仔细看了看戒空的容貌，也许是因为远离喧嚣，戒空的容貌很清俊，他是带发修行，一身青衣穿得超凡脱俗，眼角眉梢都是很熟悉的线条，确实和师傅的面目有几分像。</p>
只是……</p>
在林之迁模糊地记忆中，除开这一丝来自师傅的熟悉感，却好似以前就见过他。</p>
戒空让他看，半响才问：“不知施主怎么称呼？”</p>
“我叫林之迁。”</p>
“你是我的儿子。”戒空的这句话很肯定，被一个一身佛家青衣的人说出来，林之迁觉得有种莫名的维和感，却不曾置喙，只是道：“可否请大师告知一下我的身世？”</p>
戒空一愣，再次沉默半响，缓缓地合掌道了声佛祖，接着淡淡开口道：“你娘是陈舍依，父亲是我，林薛是我弟弟，我还有个孩子，他随舍依一起在金家……”</p>
“你说什么？”林之迁大惊之下喝道。</p>
戒空好似没注意到他的震惊，只是接着淡淡地道：“这几日心神不安，莫过于我年轻时候的一笔糊涂账，你既然能追来询问，我又有什么好隐瞒，只是陈家姑娘早已嫁入金家多年，说起来这是我年轻时候做的错事，只希望你不要怪罪你娘。”</p>
“你说……陈舍依是我娘？”</p>
“不错。”</p>
“你还有个孩子？”</p>
“不错。”</p>
“你……”林之迁有点艰难的问道：“你和她先后生下我们还是……？”</p>
“你们是双胞胎。”</p>
“……”林之迁喉头干涩，嚅动半响，缓缓垂下握住剑柄的手，想了一会，他勉力提起精神，带点抗拒地问道：“你当年並没有娶陈……姑娘，怎么知道她生下了两个孩子？”</p>
戒空模糊一笑，“林薛没告诉你所有？”</p>
“……没有。”</p>
“当年我做错事，执意不肯出这寺庙，他从金府抱着你回来，无奈之下，我不愿再和他纠缠，只能与他订立契约，只要他好好照看你们，我就……”戒空合十低首，“我就不会自杀。”</p>
林之迁再次讶然，戒空却无动于衷，只缓缓叙出那一段被深深埋葬的陈年往事。</p>
☆☆☆</p>
戒空看着林之迁颓然远去，满室静默中他叹息般的道：“你出来吧。”</p>
清风掀起桌上的佛卷，唰唰声中，林薛慢慢迈进门来。</p>
两人久久对视，林薛双眼泛红无限委屈，戒空看着他，好似回到少年时节，眼中只有彼此，只是，只是好似，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他也老了，而自己，也不愿再堕入那痛苦的深渊。</p>
他低首抬手，打了个佛号，道：“不知施主所为何来？”</p>
“我……”林薛深深吸口气，“我为你来。”</p>
戒空不语，脸上是淡淡的倦色。</p>
“我叫你照顾那两个孩子，迁儿我已看到，不知金府那个孩子怎么样了？”</p>
林薛自然不敢说金家缕衣命不久矣，只得含糊道：“还、还行。”</p>
如此含糊的答案，戒空抬头盯着他，看他眸光闪动，心下一动，喝道：“林薛！我已对不起舍依，你还想要我对不起她的儿子吗？”</p>
林薛这么多年未见林江，思慕之人就在眼前，不由得思绪浮动，早已不复冷静睿智，当下被长兄如此一喝，只觉得雷霆灌顶，吓得一个机灵，匆匆回道：“他身重剧毒，大概快死了。”</p>
这句话又快又急，戒空一听，霍得站起来，目光凌厉，望着林薛的眸光简直可以杀死人。</p>
林薛大惊，赶紧握住兄长双臂，急急解释道：“我确实听哥哥的话想照顾他们兄弟，不过舍依舍不得他的孩子，所以只给了我迁儿，并说会好好照顾缕衣，况且缕衣自生下来就比迁儿体弱，跟着母亲确实比跟着我强，却不料，舍依早逝，我当时并未在中原，故未得知消息，等我再次回到金府，却已是定局，我、我……哥哥，你别生气。”</p>
戒空听他辩解，只觉得这些年青灯古佛的冷静修养都快灰飞烟灭了，他恼怒的问道：“是谁下的毒？你怎么不给他治？”</p>
林薛看哥哥满脸恼怒，心下一横，道：“是许紫乔下的毒，只是这毒糅杂一团，加上时日久远，要治的话没人护航很难不出问题。”</p>
“许……”戒空看他，林薛赶紧连连点头，瞧哥哥脸色恍然，他紧接着急急续道：“所以，我这次想请哥哥出山帮我护航，治疗缕衣的毒。”</p>
戒空挑眉，看着面前的弟弟，林薛有点畏惧的低头，他们多年未见，但他对他的心思却从未变过，以前是怕哥哥寻了短才不来这云深寺骚扰他，但事隔多年，林薛压抑不住思念，每次一想到哥哥就觉得全身血液都蠢蠢欲动起来，借着这次事件，哥哥若狠下心还是不肯下山，他也只能无可奈何，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却也不愿白白放弃。</p>
戒空一眼看穿他的小计谋，但想到他并没使用多么复杂的计策就知这次他是来试探的，他下山，他当然高兴，他不下山，却也只怕日后云深寺再永无宁日。</p>
毕竟，虽然誓约已破，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沉静，若要他像当年那样计较，或者自杀，也没有当初的激愤之情了。</p>
或许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林薛才肆无忌惮的跑了来。</p>
戒空叹气，看着面前低首做小的弟弟，却又说不出什么训斥的话来，甭管他内心作何打算，他表面上毕竟是为了舍依的孩子才上来求他，他若不去救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可是这一下山，只怕真是有去无回，主持说他尘缘未了，他七年如一日的诵经礼佛都未曾为他剃度，却原来是这里等着他，左思右想无法，他看着书桌上翻了一般的金刚经，半响，终于仰头叹息一般的开口道：“我跟你下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