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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瓦罐里轻轻一抖，碎椒很快融进汤里，瞧不见丝毫踪迹。</p>
同时一股鲜麻的香味扑面而来。</p>
“啧啧。”</p>
南鸿子得意的收起瓷瓶，自言自语：“手艺还似当年，甚好！”</p>
他惬意的一伸手，提起旁边的葫芦，忽然一愣。</p>
眼神晃到葫芦上，又晃了晃，这才遗憾的确定，出关前在乡野小店里打的那壶酒一滴也不剩了。</p>
“没徒弟在旁边，连个买酒的人都没有。”</p>
南鸿子将葫芦丢到一边，气哼哼的说。</p>
这里虽然荒僻，但以修士的脚力，十里地不在话下，想打酒随时都成。</p>
南鸿子只身一人，又要煮羊肉汤，又想去打酒，显然不可能。</p>
“酒，我之所欲也，肉，我之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徒弟而取悠然哉。”南鸿子一本正经的对着瓦罐感叹，“没人抢，就是好啊！”</p>
跟吃独食的好处比起来，徒弟还是哪边凉快去哪边吧！</p>
终究还是一个人快活！</p>
“滚了，滚了。”南鸿子挥手一拂，柴堆的火就灭了，只剩余烟缭绕。</p>
他握着筷子，还没下手，就看到废墟尽头伫立着一个人影。</p>
南鸿子心里一惊。</p>
他现在虽不算修士，但境界已是不凡，更因夺舍，还拥有当初大乘期的神识。这世间，能靠近他身边让他察觉不到丝毫动静的人，屈指可数。</p>
敌我不明，冒然动手，显然不妥。</p>
南鸿子眼睛一眯，长声而笑：“是哪位道友路过，莫非是瞧中了贫道的手艺？”</p>
那人缓缓自风沙里走来，扣着斗笠，毡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以及眉宇间奇特的绯色印记。</p>
近了看是两朵莲花，只是莲托下的根茎并在一起。</p>
南鸿子见多识广，修真界有些世代传承的偏门功法，练到极致，会在灵台紫府外显露痕迹，即在眉心出现印记。</p>
但是并蒂莲——南鸿子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印记。</p>
当下警惕更深，南鸿子持筷的手都僵住了：</p>
来人在他眼中竟然毫无破绽，或者说，南鸿子觉得无论从何处下手，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种谜一样充满不确定的危险人物，是南鸿子平生仅见。</p>
“你称呼我道友？”</p>
略带沙哑的声音笑了笑，眼神落在南鸿子身上，就像在看什么稀奇无比的东西。</p>
“据我这些时日的打听，北玄派合该覆灭了，此世此时，不但有修炼万劫无象澒冥元功的，竟然出现了一个暗合‘原道天解’至理的人，北玄派还真是薪火传递，生生不息。”</p>
来人语气不善，南鸿子却不以为然，埋头开始捞羊肉了。</p>
“小辈，你可是觉得我胡言乱语？”那人冷冷一笑。</p>
南鸿子嗤笑一声，小辈，这称呼真是多年不曾听闻了。</p>
不过小辈就小辈吧，按照夺舍的年纪算，曲鸿这年还不足四十呢！</p>
眼前这人修为高深就算了，境界更是浩瀚如渊，观之不透，要南鸿子说来，竟跟自己的小徒弟陈禾有点相像——修为远远逊于自身境界，这是一个因为种种缘故，实力追不上境界的人。</p>
陈禾是化神期，据说前世能以魔修之身飞升，有这种异样并不奇怪。</p>
但眼前这人，实力分明达到了大乘期巅峰，仍给人这种感觉，这便了不得了。</p>
南鸿子不用仔细想，直接在心里给这不速之客扣上一个“麻烦”的帽子，唔，八成还是天大的麻烦！因为听他口吻，俨然见过北玄派鼎盛时期的景象。</p>
至少南鸿子确定“万劫无象澒冥元功”这名，北玄派往上数五代都没听说过。</p>
——这人甚至见过释沣陈禾。</p>
南鸿子心念一转，哪里还有猜不出的。</p>
眼前这人，就是释沣提到过的，在南海与飞琼岛主沈玉柏一战，化身千昙并蒂莲的南合宗宗主杨心岳。</p>
八千年前的修士。</p>
南鸿子皱眉，当初他跟释沣说闲事甭管，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但是这山跑来找自己，实在大出意料之外。</p>
纵然八千年前，南合宗北玄派打生打死，仇深似海，时过境迁之后，北玄派名存实亡，南合宗连个影子都没有，谁还有那份心思在人间算这笔账？</p>
“肉滚得太久，会老。”南鸿子冲着瓦罐伸筷子，“世事就同这汤里的羊肉一样，过了不好，太早又生，仇恨喜怒，也得讲个时机。”</p>
“哦？在你眼里，大道还不如这锅汤重要？”杨心岳淡淡的说。</p>
“贫道能摸得着大道么，马上就要飞升了么？”南鸿子哈哈大笑，自问自答地说，“不能，所以大道比不上这锅羊肉汤，时机不可错过，错过不是时机。还没来的，就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p>
杨心岳当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说服的人。</p>
他盯着南鸿子，意味深长的说：“我原以为，你会对我说的‘原道天解’很有兴趣，只要你问，我还不至于欺骗你这等小辈。”</p>
南鸿子接着吃羊肉，不说话。</p>
不但吃，还从怀里取出硬梆梆的干饼，掰碎了泡在汤里，那香味顺风飘得到处都是。</p>
杨心岳腰间毡袍下有什么东西忽然一动。</p>
他一把摁住，若无其事的说：“如今修真界衰败，世间再无懂此道的人，我见你神清气凝，超然物外，想必是自己悟透的境界。如何？以为自己走出了前所未有的超脱境界，其实还是在重复古荒修士的前路，失落？还是失望？”</p>
南鸿子无可奈何，只好从羊肉汤里抬头：“宗主当初为了什么修仙？”</p>
杨心岳目光一凝。</p>
对方点出他的身份，他并不感到奇怪，除非之前看到的两个北玄派弟子，与眼前这个有仇，才不提醒对方。</p>
但是南鸿子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预料。</p>
“修仙——”杨心岳喃喃，“时间久远，我早已忘了。”</p>
南鸿子击掌叫好：“忘了就对了。”</p>
“……”</p>
杨心岳定定看他。</p>
——忘记，就不是执念。</p>
总比“出人头地”“要报仇”“摆脱生老病死”等等理由好上百倍、千倍。</p>
有比较，有得失，看不破，就是魔障。</p>
南鸿子不会跟古荒修士比“道”是谁先悟的。</p>
“谁走，这就是谁的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天地与我……的羊肉！”南鸿子一本正经的举着筷子说。</p>
杨心岳忽然一笑，他在火堆边坐下来，解开裹着的毡袍。</p>
让南鸿子瞠目结舌的是，对方竟然随手一抓，用真元凝成一双筷子，不客气的伸进锅里，准准的捞起一片最大，煮得最透的羊肉。</p>
“你错过了时机。”杨心岳微微一笑。</p>
“……”</p>
“古荒没有这种食具，幸好学起来不难。”杨心岳第二筷子就没这么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