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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37

    一道孤瘦的老松,在一片雪白中有点扎眼。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持厌遥遥地问。

    弑心顿了步子,仰头眺望着风雪中朦胧的远山。他道:“不会了。如果小潋没能打败我,你就逃吧,持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扭过头,微笑在雪中是模糊的,甚至有些透明,“只是不要害怕,持厌,所有在阳世的诀别,都是为了死后重逢。”

    记忆的鸦羽随风远去,夏侯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春日的阳光不烈,透过花藤架子,被隔成许多道明晃晃的光照在身上。绷带底下的伤口麻麻的痒痒的,那是愈合的征兆。

    “原来是这样,就说那个老秃驴哪有那么好心,原来咱们一直以来都是他留在伽蓝身后的两把刀,段九还是不够了解他啊。”夏侯潋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没有在栖霞寺见到你,你在半路被截了么?”

    持厌说:“住持估计错了药效的时间,我比你早两年服用,药效只让我挺到了第三年。我在紫荆关第一次病发,在雪原上昏迷,百里捡到了我。”持厌低声道,“她给我服用了极乐果,缴了刹那,我没有刀,试了很多次旁的法子,都没能杀了她。”

    “百里鸢用极乐果延缓了七月半的发作?”夏侯潋道,“加大踯躅花毒的剂量,以毒攻毒的法子么?”

    持厌点头,“极乐果可以暂时给我们强健的身体,让毒发一次次延缓。可是极乐果也快没用了,我的身体在衰败,小潋。”

    夏侯潋低声说:“就像在燃烧生命么?火烧得越猛,柴越快烧完。”他转头望持厌,“咱们的病没有指望了,对么?”

    “你害怕吗,小潋。”

    “我不怕。”夏侯潋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他只怕丢沈玦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多难受。他已经让他一个人待了十年了,这一次分别,大概就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服用一次可以挺多久?”他抬起头问。

    “最开始是半年,后来是三个月,后来是一个月,”持厌垂下眼眸,“现在是七天。”

    “你成瘾了,持厌。”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持厌摇摇头,只道:“越快越好,我的时间不多了。”

    夏侯潋沉默良久,问道:“你身上带了极乐果吗?”

    持厌从荷包里拿出一颗,推到桌子中心。漆黑的一小颗丸药,像桌子上的一个蛀痕,深藏了无尽的黑暗。

    “你决定好了?”

    “百里鸢手握朔北不可小觑,朝廷不能两线作战。”夏侯潋凝望那颗小小的丸药,“既然活不久了,这命自然要用到刀刃上,至少让少爷以后可以安心出门逛大街。”

    “小少爷是你的新哥哥吗?”持厌问他。

    “不是,是我媳妇儿。你要叫他弟媳的,怎么样,漂亮吧,带出去倍有面儿。”夏侯潋淡笑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持厌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他,陷入了长久的呆滞。

    夏侯潋拾起极乐果往屋里走,背对着持厌摆摆手,道:“帮我守门。”

    阖上门,坐在窗格照进来的道道阳光里,他把极乐果放在月牙桌上,久久地凝视它。橘色的阳光给它镀上一道金边,光泽流淌,好像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梦境。

    他不止一次地想,佛说的极乐真的存在么?极乐,那个金色的梦,又是什么模样?他听说,服下极乐果的人会看见他这一生最想看到的东西。世界成为虚影,魂魄超脱肉体,升入无边极乐,在那一瞬间,人是没有忧愁的。

    有人说极乐果是佛留在人间的残宝,它让阳世的人有机会一瞥西方极乐。而目睹它的人,无一例外,都要走向死亡。

    也罢,死是所有人的归宿。夏侯潋倒了一杯水,和着极乐果吞入腹中。他不过比常人走得更快一些。

    第124章 心上梵花

    沈玦坐在罗汉榻上,手垂在膝襕上抓着一串五线菩提子慢慢地数。底下的阁老们各自吐着唾沫星子,争论如何应对伽蓝之危。分明都一大把年纪了,可嗓音仍旧能震穿他家的房顶,全都争得面红耳赤。

    他的伤还没好,衣裳底下缠着厚厚的绷带,稍微动一动都发疼。宫里头司礼监的折子垒成了山,还有一大堆事务亟待解决。折子移到乾清宫,小皇帝看了就发晕,特下了恩旨把折子搬到沈府,让沈玦在家批红。阁老到宫门去堵小皇帝要他一同去西朝房议事,他一面慌不迭地往后宫跑一面打发阁老去找沈玦。

    沈玦扭头看了看书案,折子雪花片儿一般白得晃眼,转回头,阁老的唾沫星子往他脸上喷。

    唉。他扶了扶额头,觉得自己的伤又更疼了些。

    “朔北极乐果流毒日久,深入骨髓,百里鸢一旦想反,简直是轻而易举。若在平日,派兵平了临北侯府也就罢了,可现在能用的兵力都投去了辽东,朔北若再出个岔子,社稷堪忧啊!”阁臣陈循捻着胡子愁眉苦脸地说道,“更何况这几年来升调迁谪不断,光礼部便有三个从朔北调上来的官吏,难保与百里鸢暗通款曲。只怕兵还没派,朔北倒先反了。”

    “朔北之事务必要死死瞒住,除了咱们,不可让更多人知晓。”张昭枯着眉头道,“着人抄出一份名单,以五年为限,记录所有从朔北调出的官吏。”说着朝沈玦拱了拱手,“厂卫侦缉最为得力,此事还要劳烦厂公多多费心。”

    沈玦点了下头,意思是知道了。

    张昭继续道:“极乐果之患,关键在于唯有朔北产出此药,故而为药瘾所制之人悉皆听命于百里鸢。老夫以为解决之法有二,其一,自然是在百里鸢回到朔北以前抓到她。此事已委派厂卫四散各州道府秘密搜查,可惜伽蓝神通广大,黑道盘枝错节,只怕不能轻易成事。”

    四座诸阁老纷纷点头。

    “至于这其二……”张昭徐徐叹出一口气,道,“踯躅花出自苗疆深山,便是说,在巴蜀一带也有适于种植踯躅花之所。老夫以为,不妨密令可靠商贾去往苗疆开垦花田,制出极乐果全国贩售,如此一来,百里鸢便不能一家独大,刺客有了新的药源,伽蓝自然土崩瓦解。”

    沈玦蓦然抬眼,厉声道:“此乃灭国之策!”

    四下一片静寂。谁都知道,极乐果致人成瘾,坏人精神,一旦扩大产量,人皆服之,便是千秋万代之祸。

    “此事再议。”沈玦捏了捏眉心,挥挥手道。

    阁臣们纷纷告辞,踱出书房。张昭却还坐在原位,发丝斑白的老人低垂着眼,一身嶙峋的骨头架子缩在宽大的暗花纱官服里。

    “元辅还有何事?”沈玦淡淡打眼瞥他。

    “还有一法,不知厂公可愿细听一二?”张昭道。

    “说。”沈玦端起一杯茶,吹了吹茶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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