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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电梯,在一楼大厅暂时分道扬镳。肖池甯目送肖照山进了转角的超市,才把左手揣在裤兜里懒懒地往门口走。
住院部门前有一座花坛,种满了矮牵牛,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然而它的花茎顶部已经发了一片嫩芽。被朝阳照射得透亮的草绿色浮在沉郁的老叶子上,活像卷起的海浪在空中扬出了透明的花。
肖池甯坐在长椅上,被缓风吹走了困倦,终于迟钝地意识到,春天真的来了。
被绑架的那天,他记得很清楚,北京的路牙子上堆着的是被踩脏的雪,而不是冒了新芽的草木。阴冷的平房里,从地面传来的寒意无孔不入。狭小的窗户外面,是惨淡灰暗的天色。
他久久地望着那一丛牵牛,渐渐感到了一阵心慌。
什么都消失了,冬天、创伤、孤立无援、难以入眠,好像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被春天的太阳给融化了。
精神科的心理医生曾问过他:“你希望忘记那些令你不愉快的回忆吗?”
他答说:“忘了的话,我只会更害怕。”
害怕忘了为什么痛,只记得痛本身。理智告诉他,这不利于自我保护。
正如找不出病因比病情不断恶化更可怖,出于求生的本能,他需要痛苦的完整记忆来提高戒备、加强警觉,以防自己再次陷入绝境。
但这显然不是肖照山所乐见的。
他从不主动向肖池甯询问那八天的细节,从不让他独自待在病房,不让他一个人睡觉,此间种种保护他免受阴影侵袭的举措堪称呕心沥血。
因此肖池甯愈发不忍心告诉他实话,也假装自己想忘记。可这很难。
肖照山在远处见到他对着花坛发呆,遂走近了用牛奶盒蹭了蹭他的脸:“想什么呢?”
肖池甯接过牛奶,拆开吸管猛地扎进盒子,平静地说:“想做|爱。”
肖照山在他身边坐下,从外套包里掏出另一盒牛奶:“好啊,做。”
“嘁。”肖池甯白他一眼,“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肖照山用牙齿撕开一袋法式小面包,递到他眼前,“回去就做。”
肖池甯就着他的手咬一口面包,喝一口自己手中的纯牛奶:“算了吧,两个残疾人怎么做?打嘴炮?”
肖照山被他逗乐了:“又不是不可以。”
“有种。”肖池甯说,“好,现在我已经把手伸进你裤|裆里了,正在摸你的蛋,你呢?”
肖照山全无惧色:“再往下一点儿,别用指腹,用指尖,这样刺激会大一些。”
“……你妈的,要求还挺多。”肖池甯叼走剩下的半个面包,别开脸含糊地说,“不干了,萎了,拉灯睡觉。”
肖照山低头笑了笑:“行,我去卫生间自己解决。”
他起身去住院部大门的垃圾桶那儿扔了垃圾,回来就算是“解决”好了。
“吃饱了吗?这儿还有一盒牛奶。”他问肖池甯。
肖池甯咬着吸管,摇头拒绝:“饱了,你喝。”
肖照山答:“我不喝牛奶。”
“为什么不喝?乳糖不耐?”
“我四十多岁的人了,喝儿童高钙奶算怎么回事儿?”
“那你买两盒干嘛?有钱没地方花啊?”肖池甯无语。
“这个牌子搞活动,买一送一,我结账的时候才知道。”肖照山为自己辩解。
肖池甯把那一盒牛奶夺过来,三两下插好吸管强行塞进他手里:“喝,给老子喝。”
肖照山犹豫片刻,极不情愿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认命地喝了起来。
肖池甯见他垂着眼睫抿着嘴,一脸苦大仇深地咬吸管,不由得感叹这画面实在太他妈罕见了,赶紧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爸爸。”他叫了一声。
肖照山扭头看他,一脸惊诧。
“咔嚓”,画面定格在肖照山拿着牛奶,双唇微张,瞪大了眼看向镜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