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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满空城(上)

    苏青瑶听了,误以为于锦铭说的是,“第一个动心的女人”“第一个特别的女人”之类,男人交欢后惯常的话术,便低眉,轻轻吮了下筷子头,笑而不语。

    于锦铭觉察出她浅淡神态下的质疑,心如油煎,想将那事直白地说出来,又突得一下羞赧。

    他掩面,踌躇半晌,方才吞吞吐吐道:“肉体与心灵,都是。”

    苏青瑶仍不信,觉得他在说假话诓骗她。

    哪有男人不嫖呢?或早或晚。

    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做这事,那么一两个没做过的,就会显得可疑,反对这事的,则是很可笑与极天真。

    故而苏青瑶最初也不信徐志怀没嫖过。

    刚成婚那会儿,苏青瑶畏惧与徐志怀同房,一半源于疼痛,另一半出自于此。她是个聪明姑娘,知道和流连妓院的男人做那种事会生病,修女嬷嬷也曾拿烂下面,吓唬过她们这帮女学生。所以她每回被提上床,干完那事,都要去洗澡,泡在浴缸里,浸到透明的水中,生怕某日醒来,浑身长出像小瘤子一样的疱疹。

    后来有一回,他深夜应酬归家,瞧着十分清醒地招呼苏青瑶上前。苏青瑶走过去,生疏地替他脱去西装,解开衬衣扣,最后半跪着去弄皮带扣。她长发披散,还没烫,仿佛一匹乌亮的缎子。男人五指抚上她的头顶,继而没入长发。

    苏青瑶好容易脱开皮带,徐志怀俯视着,冷不丁变了脸色,搂住她的腰,携着她,将她背对着扔到床上。

    他大抵是因为醉酒的缘故,粗硬的性器胡乱顶着臀缝,险些插到后头。苏青瑶尖叫,像炸了毛的猫儿,乱踢乱蹬,挣扎中将他的脸挠出一道血痕。徐志怀握住她的手腕,缓过神,压着亲了几下,才摸索着顶进去。

    苏青瑶当时愤愤然地想,能把人弄那么疼,要是嫖妓,妓女也恨透他,要半夜拿枕头把他闷死。

    “我认真的,青瑶,这种事我不骗人。不信你去问常君!”于锦铭见她不答话,有些急。“我不敢说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没一丁点荒唐念头,但我真没干过。贺常君教训过我的,他这人,很会做思想工作。要是我干了那事,就不会来找你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苏青瑶无论心底最深处是信,还是不信,眼下都愿意微笑着点头,说,嗯,我信你。

    吃完饭,雨歇了,云散月出。

    二人沿潮湿的柏油路往客寓走,身前身后,遍地闪烁着星子一般的白光。

    于锦铭与她并肩走着,犹豫许久,试探地问苏青瑶,明日也留下,行不行。苏青瑶摇头,说,志怀这两天要回来。于锦铭踩着脚下的路,总觉得脚底板在往下陷,可地分明是硬的,经得起汽车轧。

    他哑然片刻,缓缓找回声音,开玩笑似的说:“青瑶,我今晚就把你绑走,怎么样?我们坐明天最早的火车,去南京,就我们两个。”

    苏青瑶显得很平静,叫他一声于先生,然后说:“可这是私奔。”

    “那你离婚,我带你走。”于锦铭清楚自己不该说这话,她不爱听,但他克制不住,脑子里又全是将徐志怀赶走的办法。“反正你对他没有感情。”

    “于先生,没人会因为这个理由放我走。天下最不需要爱情的事,排第二的,是做夫妻,排第一的,是生孩子。”苏青瑶语调微扬,面上意外浮现出一种冷酷与怜悯糅杂的笑意。“我父亲欣然应许了我们的婚姻,我就是他的妻,所以没有他的同意,我是不许离婚的。”

    她将这话题推到了绝处。

    于锦铭嗓子眼发紧,看向她,春日下完雨的夜晚,她的脸裹在幽暗所织的绸布内,双眸一丝光也透不进。他看着看着,倏忽自虐般觉得自己喜欢的,就是她那种黑洞洞的残忍,以往碰见的女子全没有,像冷不丁横出来的木棍,一下将他绊倒。

    这念头,若被谭碧知道,必然冷嘲一句——男人就是爱犯贱。

    于锦铭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苏青瑶面前,猛然拥住她,掰着她的脸说:“好了好了,不许再想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多看看我。”

    苏青瑶眼珠子朝下一瞥,再抬,缓缓展眉而笑。

    头顶,银月半弯,水银似的光泼洒,照得月下人仰起的脸,白如新磨的镜。

    于锦铭低头,两瓣唇依偎在她的唇上,轻柔地摩挲,继而鼻息喷出热气,舌尖探过去,挑逗起她的。

    苏青瑶咀嚼着他的吻的滋味,连她自己分不清这究竟是激情、欲望或爱。

    她的理智与道德因背叛而忐忑,她的肉体与情感因罪恶而快乐,像在吃烟土。苏青瑶看过无数遍亲娘吃福寿膏的模样,清醒着发疯,一如她此时,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在体内,控制不住要坠落。

    次晨,还未起床洗漱,于锦铭拉她又做了一回。

    舌苔软软扫过穴口,动作较之前一次,熟练许多。苏青瑶细声细气哼着,腿心的水渍溅在他的脸上。他扶着肉根顺着细缝,对准肉珠顶了顶,噗嗤一声没入,继而身子俯下来,手肘横在她耳边,脸贴脸,紧实的腰腹横冲直撞。

    黏糊糊地做完,苏青瑶满身汗,像洗了个热水澡。

    赖到中午,她不得不走。

    苏青瑶同于锦铭道别,打40000叫车来送她回家。迈进门,她刹那间从一样东西变为了另一样东西。

    全屋的人只当她出门与旧友叙旧一夜,客气地喊太太好,说太太回来了。她是相当敬业的妻,在成为妻前,是纯洁的少女,读六年女校,嫁进来前,连男人的赤脚都没瞧过。

    没人会第一眼就怀疑她去行不伦之事。

    小阿七告诉她:“先生来电报说,后天就能到家。”

    苏青瑶点头,松了口气。

    她上楼,依照谭碧的叮咛,洗许多遍澡,扔掉那身旗袍,眼看它随其它垃圾一起打包运出别墅。

    做完这一切,天已黑,苏青瑶用完餐,一面削着苹果,一面与小阿七坐在小凳上闲聊。

    正说着,突得,像一柄刀冷不然刺中腰腹,两只大手搭上苏青瑶的肩膀,未等她转头去看,紧随着,熟悉的烟气儿与沉香屑混杂的味道骤然袭来,男人俯身,自背后紧紧抱住她。

    “小乖,想我了没?”他吻她白中透青的脸颊。

    “啊!太太!”一旁的小阿七尖叫。

    苏青瑶低头,右手紧握的水果刀不知何时挥向左手,锃亮的刀锋嵌入皮肉,甜腥的鲜血自伤口蜿蜒而下。

    窃情这篇文,我有意写得很克制,也尽可能少留作话,怕我的态度影响到你们看角色(当然,我的态度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但有时又忍不住说几句。

    去年九月份,我有了窃情的雏形,并把它讲给闺蜜。她不太赞同我写这个故事,觉得太难写,稍不留神就会挨骂。我也清楚自己的德行,一旦下笔,必然折腾出许多惹人不痛快的东西,“谁杀”和“杯深”都是前车之鉴。

    其实,这个故事可以很简单,不那么“难受”,只要让徐去嫖娼,或干点其他的恶,用报复合理化出轨,或如前文所说,瑶醉酒,无辜且神志不清地和于上床。又或是干脆删掉于,写一个民国富商与娇小姐先婚后爱的故事。

    可那样,我总感觉少了什么,故而最终,还是遵从本心,特别拧巴地写下来了。

    窃情应是一个“中性”的故事。

    所以你们无论以何种价值观来看待角色的行为,我觉得都是正确的,包括批评瑶,因为他们确是有自己的一套叁观。甚至于说我,去评判他们的行为,都是某种程度上的误读。

    总之,祝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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