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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班地拉着架势,胤祺的脑子一放空,就开始忍不住的走神,想起昨儿晚上的事来。
昨儿的话根本就没说清楚,不是他不想说,更不是康熙不想问,而是他还没说几句,东宫那头就匆匆传信来说太子病倒了。康熙一听之下便是脸色大变,哪儿还有心思再和他多说,吩咐了魏珠把他送回寿康宫,就摆驾东宫探望太子去了。
在胤祺看来,这事儿本身再正常不过,倒也不值得他多想什么。倒是恰巧趁着康熙还没工夫搭理他,得仔细掂掇掂掇怎么着才能把这么一出大戏接着编下去。
要想让康熙相信他确实能知未来之事,就得拿出点儿切实的证据来——这原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可总不能叫康熙真问他什么下一个皇帝是谁,太子将来怎么样这种答了就会掉脑袋的问题,所以他故意卖了个幌子,叫康熙以为他只在事发之前才能有所预感,却直到今儿早上才忽然反应过来,耍下的这么一个小聪明,反倒把他给结结实实的坑了进去。
也说不清是太巧还是太不巧,他演过少年康熙,演过成年的胤祺,甚至也在几部戏里头客串过十三阿哥胤祥,偏偏就没有一个是在这一个时期的——康熙已过而立之年,胤祺还是个小豆丁,十三阿哥更是兴许还在娘胎里头,这样的一个尴尬的时期,他就算勉强能记住几件大事儿,却也绝不可能是一件件按着年表排下去的。
明知道现在是康熙二十四年,却全然不知按照年表推算究竟是到了个什么样的关口。明知道一件件挨着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他还只是个丁点儿大的小阿哥,困在深宫里头,外面的事一概不知,想推断连个参照点都找不着,实在叫人不可谓不郁闷之至。
循着惯性在神游中缓缓收了拳架,双手平放于身前缓缓下压,胤祺刚把一口浊气轻轻吐完,就听得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个温润清和的声音:“阿哥的这一套太极拳法,不知是何人所授?”
胤祺一怔,回过身才发觉纳兰在他身后竟已不知站了多久了。只是他如今早已甩锅甩得无比熟练,竟是连个磕巴都不打,便坦然轻笑道:“梦中偶得,叫谙达见笑了。”
“岂敢说是见笑?这一套拳法虽外托太极之形,演练时却是发劲不断,顿促有声,如闷雷风起一般。忽起忽落忽柔忽刚,看似刚劲实则松柔,若有上品心法相辅,绝非凡品。”
纳兰是御前侍卫,时刻陪侍在康熙身边,自然也听说了胤祺曾一梦灵山的事。他醉心诗书,性情本就仍存了三分浪漫天真,故而倒是比康熙还要更信这说辞几分。轻叹了一声,眼里竟显出隐隐羡慕向往来:“阿哥实在福缘深厚……观阿哥的拳架行云流水,动作刚劲精巧,想来已是得了其中三分精髓了,不知可有相佐的内功心法?”
“有是有,只可惜我抄到下半本的时候忽然犯困,没来得及抄下来。”
胤祺吐了吐舌头,讪笑着摇摇头,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句——只要身边儿永远有这些稍微一带就能入戏的人,他这场戏就永远不愁会唱穿帮。就算自个儿糊弄的剧本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这些人都能自觉不自觉地替他填补完整,甚至有的时候说的比他还一板一眼的逼真至极,倒叫他几乎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演戏了。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升起来,他的目光就倏忽一亮,当即险些给自己一个巴掌——他怎么把面前这尊大佛给忘了!他是没演过中年康熙,没演过少年胤祺,更不可能演过娘胎里的十三阿哥,可他却曾演过这纳兰性德的一辈子,只要顺着纳兰的履历往下找,就算再是戏说野史,也总归能叫他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纳兰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今儿是不是穿错了衣服,就听见一旁传来胤禛与胤祉的问好声,轻咳了一声便转身回礼。不多时胤祐也到了,人既已到齐,胤祺便也按下了诸般心思,规规矩矩地跟着几个兄弟一块儿修习过了今天的课程,趁着歇息的时候凑到了纳兰身边,旁敲侧击地打算问出些线索来。
“问我现在都在做些什么?”纳兰被他问得一时有些茫然,居然当真皱了眉仔细思索一阵,才迟疑着回道:“陪着皇上绕绕园子,教几位阿哥们练练骑射,休沐时回家会会友人,兴起时谈论诗文,若无谈兴便大醉一场——也不过如此罢了。”
还真是毫无上进之心啊……胤祺在心里暗叹了一句,莫名的对那位明珠大人生出浓浓的同情来。身为一个权倾朝野的重臣,自己最得意也是最天资聪颖前途无限的长子却这般无心仕途,只怕实在是叫他最头痛也最为无可奈何的事了。
收回早已散漫得没边儿了的心思,胤祺将目光转回纳兰身上,刚打算再说话,瞳孔却忽然微缩,目光怔怔地凝在纳兰身上。
——就在刚才,他忽然在纳兰的身上,看到了那日与镜中自己周身极为相似的红光。
纳兰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这样古怪地盯着,饶是他性子再清雅和淡,此时也不由隐隐生出些尴尬无措来:“五阿哥……成德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对?”
胤祺皱紧了眉没有应声,脑海里却已飞速地思索起来。说什么掉水里之前梦见了的自然是唬人的,可他那一天晚上却是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那一层红光,只是后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杂,他又接二连三的病得昏昏沉沉,这才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直到再一次在纳兰身上看到这一层瘆人的红光,他的心中才忽然冒出个沉甸甸的不祥预感来。
纳兰见他神色恍惚,只忧心他是不是又有哪里不适,关切地连着问了几句。胤祺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急迫:“胤祺冒昧一问——谙达今年多少岁了?”
“刚过而立……”纳兰下意识应了一句,只觉胤祺今日仿佛古怪得很,正要再问上两句,却见胤祺的脸色忽然惨白,晃了晃便向后坐倒,连忙一把抄在怀里扶稳当了,又托着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半蹲下身关切道:“五阿哥若是有什么不适,成德与皇上说一声,明日便不必来了,切以保重身体为要。”
胤祺只是一时惊愕太过,这功夫已然缓了过来,勉强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仍是一片茫然无措——他比谁都要更清楚,历史上的那一位写出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纳兰容若,虽才华横溢却偏遭天妒,英年早逝时,不过也只有三十一岁。
而那人现在,却已过而立……
胤祺只觉得喉中有些干渴发哑,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胸口却依然闷得厉害。他无疑已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双眼睛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这双眼所看到的,是最沉重的不幸,也是最绝命的危机,凡是被那一层红光所笼罩着的人,都极可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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