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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繁花酒楼里,跑堂打着蚊子,掌柜的算盘拨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昔日人声热络的楼子,转眼间稀稀落落的只剩几个还贪旧的客人,多数的人都尝鲜去了。人嘛,谁不贪新的喜爱?所以才有一句话说: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今日,繁花酒楼对面开了间新的楼子,好似全京城食膳的人,全都钻进里边儿去了,让繁花酒楼就像是被抛弃的媳妇儿,被冷落了好些时候。

    眨眼之间,三个月都是这般荒凉的光景。

    “今天人潮还是都这样吗?”赵老爷方进酒楼,见里头人才一丁点儿,不禁一股气就发作起来。

    掌柜挨了过去,老脸也是铁青。“回老爷,还是没有改善。”

    “我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全都是群饭桶啊!没客人,还不给我想想办法看着对面新开的楼子,人声鼎沸得好不热闹,莫怪他气得火气直发作。

    这时,赵家公子自二楼下来,见父亲气呼呼地绷着一张脸,上前询问。“爹,今天怎么来这儿了?”

    “我还能不来吗,瞧瞧这么大的楼子成什么模样了?”赵老爷听到对面的酒楼忙着吆喝容人,更是火冒三丈。就你一副不上心的傻样!”

    “您说这啥话?”好说歹说,自己也是赵家少爷,赵彦听到老爹爹的气话,心火也烧上来了。“孩儿已经尽力,客人尝鲜的心态不过是一时的,犯得着这样紧张吗,瞧您这般沉不住气,让人无端看笑话。”

    赵老爷见儿子这般嚣张的气焰,怒火烧得更加炽烈了。

    父子俩在楼子里斗气实在难看至极,掌柜在旁也不知该怎么劝,三人僵持在原地,进退不得。

    须臾,一个戴紫冠的男子登上酒楼,身上的行头略显简朴,神态俊秀儒雅,腰上缠条金玉衣带,虽说上了岁数,却不难看出往昔年轻时的风采俊雅。

    赵彦眼一抬,立刻换了张馅媚的笑脸上前迎人。“哎,劳烦宰相爷走这一遭,让繁花酒楼生辉了。”

    说起这个宰相爷,为人相当清廉,声望极好。

    赵彦前阵子有机会搭上,听说相爷夫人要过寿宴,拣来选去,中意繁花酒楼,进而想要选在这儿办寿宴。

    赵彦晓得了,更是伺候得勤快,三夭两头送新的菜到宰相府,因此近日楼子生意消沉,他是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现在赌的,是将来繁花酒楼得以进皇宫里,因此在这时攀上个宰相爷怎会不好呢?有道是权贵位重,可以挨得紧些,谁会嫌多哩?

    “每次都让酒楼送新菜来,内人要我向赵公子道声谢,送来的菜很满意,特意要老夫今日来这儿向楼子确定三天后宴客的菜色。”“行行行,相爷这边请,还不快点给相爷备热茶!”赵彦吹喝着,完全不将老父方才生的气看进眼底。

    瞧!这不是有生意上门了?往后这酒楼的门槛可是要被人潮给踩平不可。

    赵彦心里打得算盘忒大,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今日揽了相爷府邸的生意,哪怕日后生活不好过?他赵家又要攀上一个大老爷啦!赵彦得意着,开开心心地招呼贵人。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赵彦此刻的心情!

    一句前,他才风风光光地准备着宰相夫人的寿宴,当日却传出宰相爷不知误食何物,昏倒在宴席上,令赵彦颜面无光,连带还砸垮了繁花酒楼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招牌。

    如今,门可罗雀的景象也就更加惨澹,眼下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楼子开了一日,上门的容倌半个也没有。

    繁花酒楼这半个月的亏损甚巨,而先前赵彦以为盛况将会再现,便大批大批和其他店家订下食材、调料,结果货品送到,银子却收不到,加上已到月底,也不知道谁听到什么风声,说楼子负债累累,大家怕得直来酒楼收银子,情况无疑是雪上加霜。

    早些时候,赵彦总算打发掉聚在店前的商家,没想到这一回头,帐房里的人又像是凑热闹似的偎上来。

    “少爷……”

    “到底怎么了?”赵彦没个耐性,一掌拍往桌面上。“可以解决的,你们自己拿主意去,别凡事都要过问我,爷儿我今天心很烦!”

    赵彦终归是年轻气盛,也没事必躬亲的决心,楼子里琐碎的事都交给旁人去打理,如果可以做个老太爷,这位置他倒是坐得十分称头。

    所以,祸事会陡然生出一点也不奇怪。

    “小的……小的刚才到票号兑银,结果咱们的银两都被人提光了!”

    “你说什么?”赵彦震惊得说不出话,吓白了脸色。“是谁提的?票号那边应该有押印,是谁留的印?”如果把票号里的存银提光,换而言之,就是将繁花酒楼的老底全部给抽掉了。

    这几日的亏损,已经让赵家有些吃不消。繁花酒楼曾被誉为京城第一大楼子,

    那风光的背后代表着需要庞大的白银运转、撑持着,讲白些,不进帐的楼子,就是在蚀赵家的家底。

    “是……是大掌柜的用印。”

    “他人呢?把那些银子支光是怎么一回事?”赵彦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宰相府那边因为酒楼的失误,他花了不少白银买了珍贵的药材送去赔罪,这样的支出对于此刻的赵家来说是笔折损,可最严重的却是这项,简直要震倒赵家了。

    “大掌柜有两三天没到酒楼里来了,说是家里孩子生病,没法上工。”

    这时赵彦才想起,几个月前掌柜曾向他支一笔银,说是要给孩子看病,至于得了个什么病,他没怎挂心,因为他想也不想就打了回票。

    没想到对方竟然卷款而逃!赵彦气急败坏,脸色惨白灰死。

    “这件事别让老爷知道,如果有谁走漏风声到外头,我绝对割下那人的舌,听见没?”

    赵彦颓然地坐下,本该炯亮的眼,此刻却异常的黯淡,甚至已到空洞无神的地步了。

    他万万没想过,这间在长安城伫立了快五十年的老楼子,竟然有一天是败在自己的手中。

    春生捧着一只漆红木匣,自书房外走进来。

    匣内装的是露明酒楼的地契,是几日前从赵家买下的。

    虽说这事儿洛家一点也不清楚,只晓得自从繁花酒楼接了宰相府的寿宴之后,生意是一落千丈,还背了个臭名。因此本欲拓展的计画,早早便停摆了,甚至还差点要卖掉家底。

    不过这风声,凤怀沙早先一步打探到,在赵彦打算卖出露明酒楼前,就先行和他做桩买卖。

    换而言之,繁花酒楼有幸存活,全仰赖凤府的及时出手。

    其实呢,凤怀沙本可以向极需银两调度的赵家索上更多价,甚至拿下繁花酒楼一半的共商权,可惜这点蝇头小利凤怀沙没怎在意,只要求赵彦放弃露明酒楼和洛明明,并且自此不再纠缠洛家。

    再来,凤家自己有间楼子,据说这半年来还成了京城饕客最爱的头号酒楼哩,他又何必要个声名狼藉,不知何时才会重新振作的老招牌哩?

    现在的人啊,可是贪鲜、贪新奇,做生意要是不懂这求新求变的道理,自然也就败下阵来,这点心得,凤怀沙倒是受惠不少。

    而先前繁花酒楼会诈露明的赌,要的就是那间酒楼。赵家想要拓展新的分店,可又不想要花大钱砸银两,就把歪主意动到这世交的好友上头,加上露明酒楼的风评在洛明明正式掌勺后,生意是蒸蒸日上,赵家相准这两点,遂心生歹意,欲谋夺洛家一切。可惜直到最后还是做了白工,还差点赔上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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