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被子给人的感觉,起码是封闭、干燥而安全的。
然而
沙
一声杂响,在这封闭、干燥而安全的狭小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沙
仿佛有人拖着身体,在他的床铺上缓慢地爬行。
沙
孙国境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冰封在了血管里。
不是耳鸣。
不是幻觉。
是真的。
因为除了听到这无机质的声音外,他还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是一股封闭了许久的房间的霉烂气息。
沙
那沙沙的声音,就来自他的被子深处。
来自他的脚下。
来自他现在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舫哥,在线吃醋
性感鬼鬼,在线爬床
第40章 沙、沙、沙(五)
一声惨叫,让两个睡在上铺的兄弟差点直接滚下来。
他们定睛看去,看到了赤脚站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孙国境。
他哑着嗓子,喉咙似乎变窄了,声音只能呈半气流状、硬生生挤出来:我被子里有东西!
两道手电筒光立刻从上铺投射下来。
羽绒材质的被子被孙国境蹬到了地上,在昏黄的手电光下,有几处异常的隆起,看起来像是人体起伏的弧度。
齐天允从上铺纵身跳下,操起搁在暖气片旁的笤帚,鼓起莫大勇气,咬牙将被子挑开。
里面空空荡荡。
几人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宿管阿姨哐哐在外凿了两下门:叫什么?出什么事了?
孙国境的眼神还是直的。
齐天允和罗阁对了个视线,扬声答道:做噩梦了!
宿管阿姨不满道:小点儿声!多大的小伙子了,做个梦吵了八火的,其他人还要睡觉呢。
说完,她嘀咕两声,也就离开了。
孙国境胡乱往旁边摸了两把,就近拉了把椅子,一屁股把自己撂了上去。
他把脸埋在了掌心。
罗齐二人都了解孙国境。
他不是一惊一乍的人。
他说看见了什么,那就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齐天允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一下拍出了孙国境的满腹怨气。
我干什么了我?他发泄地一踢桌角,把铁皮桌子蹬得轰隆一声,老子就他妈砸了个玻璃!怎么就招了鬼了?!
罗阁和齐天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他们之前打过三次PVE,场景主题分别是电锯杀人魔、月下狼人,还有植物变异的末世。
虽说也是险象环生,至少都是看得着摸得着的对手。
纯灵异的副本,他们还是第一次玩。
他们只当普通的PVE来玩,没想到鬼根本不讲基本法,上来就开大。
寝室里气氛一时凝滞。
孙国境却骤然跳起身来,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扒了下来。
他嚷嚷道: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没?
凭他稀薄的恐怖电影观影经验,不怕鬼偷,就怕鬼惦记。
如果鬼真的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标记,那才是棺材上钉木钉,死透了。
经过一通搜索后,穿着条大裤衩、赤条条站在寝室中央的孙国境才勉强放下心来。
他身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鬼手印之类的标记。
就连刚才那股噬骨的阴寒都消失了。
仿佛那鬼就只是来他被窝里打了个到此一游的卡。
孙国境心上阴霾被扫除了一些,直想痛快地骂上两句娘,好好宣泄一番。
就在这时
笃。
孙国境的一句祖安话卡在了嗓子眼里,脸上刚刚聚拢的血色刷的一下退了个干净。
他压着喉咙问:你们听到了吗?
敲门声。
他从齐天允和罗阁难看的脸色上得出结论:他们也听到了。
此时,寝室门板处又传来了三声规律的敲击声。
笃,笃,笃。
节奏很是心平气和。
操!!!
俗话说,鬼怕恶人。
于是,孙国境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脏话一股脑儿全砸了过去。
不间断地恶毒咒骂了近一分钟后,最后孙国境还是以一句通用型国骂收了尾:
他妈的谁呀?!
你们好。
门外的声音在连番的辱骂下,没有起半分波澜,甚至还带着一点礼貌的笑意:我叫谢相玉。我也是一个玩家。
砰的一声,寝室门带着一股怨气开启。
站在门口的谢相玉被一只大手拎了进去,在黑暗中被搡推到了墙面上。
他的脊背骨头和冷硬的墙壁碰撞,发出一声轰然闷响。
因为感觉被戏耍而暴怒的三人组看着谢相玉从墙上直起腰,摁住肩膀、轻轻活动:很疼啊。
孙国境咬牙切齿:你他妈疯了?
熄灯这么早,估计现在还有大批的学生没有睡。
在这么多NPC面前,他公然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想把他们带下水?
这人是个傻逼吧?
谢相玉笑道:我不这么说,你们会放我进来吗?
三人组之中,也就数齐天允脑子强点,烧烤摊记账之类的重脑力活都是他来负责。
他粗鲁地拿手电筒怼着谢相玉的脸照了一番。
谢相玉微微侧过脸,但并没有对这不礼貌的行为展露丝毫不悦。
谢相玉长得很聪明,左耳垂处有一枚耳钉样的东西。
细看之下,才能辨认出那是一枚红痣。
他的身体偏单薄,一米七五左右,在这三个净身高一米八的猛男面前,英俊斯文得像个雏儿。
如果他不是有什么强力的道具,就他的体型来说,他的威胁全然不足为虑。
但齐天允还是保持了十足的警惕心:你想干什么?
谢相玉说:我发现了一点线索。我拿线索入伙,换你们保护我。
保护?
谢相玉给出了解释:我今天也听到了那个叫南舟的人发出的广播,但我去的时候,看到那个人正在打劫你们。我就躲开了。
三人:
他们不好意思承认他们三个人是去打劫的,却被南舟一个人反抢劫了。
他们只好咬着后槽牙默认了谢相玉的说法。
他们三个让我感觉很危险。谢相玉说,相比较之下,我选择和你们合作。
齐天允追问道: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谢相玉:按副本时间算,在10月20号晚上、21号凌晨,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的手机里,有一个叫齐天允的人的联系方式。在20号晚上八点钟左右,他让我去东街买200块钱烧烤,然后送到东五楼403活动室里。
他环顾四周:你们谁叫齐天允?
很快,谢相玉从其他两人的视线走向,判断出了齐天允的身份。
他注视着齐天允:知道为什么你会让我去买烧烤吗?
三人像是三条懵懂的大狼狗,统一地摇头。
因为我有把柄捏在你手里。谢相玉说,你们体育系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直线距离最近。以前,我曾躲在你们宿舍楼楼道,用手持望远镜偷窥过女生宿舍,被晚归的你抓住过。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不见丝毫羞耻。
齐天允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想从和他的聊天记录里判断他说的是否正确。
手机里当然没有这种东西。谢相玉言笑晏晏,你可是在威胁我,这种交涉怎么会通过文字留下证据?
齐天允狐疑道:那你为什么会知道?
谢相玉抿嘴一笑。
被他随身携带的单筒手持望远镜。
搜索记录里偷窥女生宿舍被举报会有什么后果的条目。
和女生宿舍距离最近的体育生宿舍。
谢相玉对齐天允的无理要求却无理地言听计从。
根本不难推断出这样的结论嘛。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光顾着调查胡力去了,根本没想要彻底地查查自己。
孙国境不自觉放开了扭住他前领的手。
谢相玉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并把孙国境暴力拉扯开的一颗衬衫扣子端正系好,用拇指抚平皱褶。
黑暗中,谢相玉一双眼睛明澈如星:相信我。我会对你们很有用的。
留学生宿舍里。
江舫为南舟和李银航演示了他的尝试过程
两个小时前,他注册了一个账号,在津景大学的校园贴吧里发了一个帖子。
题目相当直白,叫《你们记得胡力吗》。
吧主并没有删除。
也就是说,胡力并不是官方设定的违禁词。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或许只是负责删帖的吧主并不在线。
于是,江舫将这个帖子继续写了下去。
你们记得一个叫胡力的人吗。
虽然他的确是个很安静的人,每次上大课时,都习惯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有时在南二食堂,会看到他一个人低头吃盖浇饭。他没有同性朋友,没有女朋友,特殊的趣味也一概没有,活得像个透明人。
但为什么除了我,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呢。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下面的回复也不少。
楼主在写吗?
lz搞快点。
同♂性♂朋友
搞什么啊?装神弄鬼吗?
江舫没有回复任何人,只井井有条地讲述了下去。
他完全凭借自己的想象力,通过拼凑各种细节,勾勒出了一个虚假的胡力形象。
好像这个胡力真的在他面前生活过一样。
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他,每当我向其他人提起,我们系有一个叫胡力的人时,他们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
胡力是谁?
但我感觉,我的这份记忆也在淡薄下去。
他是长什么样子的来着?
我记得他曾经参与过一个集体活动。
我翻出了集体照的照片,一个个数过去,但数到最后,却发现并没有他。
啊,或许他是照相的。
但或许,我也要忘记胡力是谁了。
这个帖子,也是江舫频频摆弄手机的原因。
江舫的文字没有多少修饰,很简洁冷肃,还透着点自说自话的神经质。
这种故弄玄虚的写作手法,明显钓起了一票人的兴趣,纷纷在底下催更,并表示这么刺激的故事,楼主要是烂尾就要被阿鲁巴一百遍。
李银航却看得背脊发冷。
因为她注意到,就在刚才,吧主对这个热度飙升的帖子进行了操作,在后面加了一个精。
她有点结巴地问:所以,胡力不是学校禁止讨论的话题?
目前的情况,是他们身为玩家,根本走不出学校,所以,副本的舞台也就限制在了津景大学内部。
因此,作为重要线索人物的胡力,不大可能是一个外来人员。
他只可能是津景大学的学生。
但在那通死亡录音里,说话的人明确告知,胡力死去了。
按理说,学生死在了校内,学校肯定要以维稳为主。
那为什么,胡力这个名字可以挂在学校的官方贴吧里,堂而皇之地谈论?
除此之外,李银航还感到这件事存在着一股淡淡的违和感。
但她说不出来。
江舫说:不止这样。
他把手机递给了南舟。
南舟将有了二百多回复的帖子从上至下翻了一遍:这个帖子已经发布两个小时了。
江舫:嗯哼。
南舟放下手机,直直看向江舫,但到现在为止,帖子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我在生活里,确实认识一个叫胡力的人。
李银航脑袋里嗡的响了一声。
继而,她通体生寒。
是啊。
胡力的名字就挂在标题。
这么一个加精的热帖,飘在首页两个小时,却没有一个稍微认识他的人出来说一句,哎,XX系不是有一个叫胡力的人吗?
这难道意味着胡力真的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消,成了被遗忘的、不存在的人了?
南舟蹙着眉,似乎还有想不通的事情。
他蹙着眉的时候,眉眼格外好看。
江舫注视着他:在想事情?
嗯。南舟说,消失和死是有区别的。
如果胡力真的被某个力量抹消了,那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应该是统一的不存在。
为什么那个留下死亡留言的人,会笃定地说他死了?
就像你在帖子里说的那样,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李银航感觉自己被问出了一脑袋糨糊:那我们现在该干点什么呢?
南舟问:20号晚上的那次聚会,我们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