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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崔慕礼顿时止步,听他又道:“但是奴才跟表小姐说了,今日公子要换药,定会提前回府。”

    崔慕礼问:“人呢?”

    乔木道:“在您书房里呢,奴才给表小姐准备了茶水点心,让她……”

    不等他说完,崔慕礼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乔木不由失笑,对后头跟上来的沉杨道:“没想到公子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沉杨瞥了眼手中盖红布的笼子,无奈道:“何止如此?”

    乔木好奇地伸手,“这是什么?”

    沉杨抬高笼子,避开他的碰触,“公子找了许久才弄来的宝贝,除了表小姐,谁都甭想碰。”

    崔慕礼站定在书房前,隔扇门内透着微光,落到他眼底,像点起一盏温馨的灯。

    又是这种知晓她在等候,他便心神俱宁的感觉,哪怕他清楚地知晓,她只在有所求时会主动上门。

    那又如何呢?他甘之如饴。

    他正欲敲门,里头的人恰好由内打开门,惊讶地道:“二公子,您回来了?”

    “嗯。”

    拂绿道:“小姐正说要回去呢,您来了就好。”

    拂绿退到外边守着,崔慕礼走进书房,见谢渺起身朝他打招呼:“崔表哥。”

    他喊:“阿渺。”

    谢渺指向桌案上的食盒,“我来给你送鸡汤,有些凉了,你待会让下人热热。”

    “不用,恰好我未用晚膳,先喝汤垫垫肚子。”

    他打开食盒,露出里头已漂浮油花的鸡汤,不顾谢渺的阻拦,一勺勺地喝了起来。

    谢渺很是同情:……看来他真的很饿。

    她推过一盘未动的点心,道:“再吃些点心。”

    崔慕礼喝光汤,依言吃了点心,举手投足间均是贵公子的雅适。

    换做其他女子,定被迷得七荤八素,然而谢渺前世看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再者,她心心念的都是另外一件事。

    崔慕礼察觉到她的坐立难安,饮了口茶,问:“阿渺有事要说?”

    谢渺飞快地点头,“对!”

    崔慕礼静等她往下说,却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郑重其事地道:“表哥,我今日出门时,有人朝我的马车里扔了一封信。”

    她将信放到书案上,崔慕礼垂落视线,见到了熟悉而歪歪扭扭的五个大字。

    崔慕礼亲启。

    ……

    崔慕礼凝眸半晌,心情复杂。

    “有人将信扔进你的马车?”他不动声色地问。

    “对。”谢渺回答得好认真,好严肃,好煞有其事,“我上午有事去了趟纸坊,在回来的途中……”

    崔慕礼状似细心聆听,实则内心摇头失笑。

    弩下逃箭,万无搜近之理也。

    第100章

    无论真实想法如何, 崔慕礼都耐心地配合谢渺演戏。听她有模有样地瞎话,将过程编得天衣无缝,以假乱真。

    若非早已得知真相, 兴许他会被她蒙混过关。毕竟再怎么聪敏, 他也绝不会怀疑一个闺阁小姐,会通晓朝中各种密事。

    当初查到她是送信的神秘人时, 他惊愕、兴味皆有, 独独没有怀疑过她心怀鬼胎。也确实,她封封信都在帮定远侯府避祸,次次都助他们躲过危机。

    换做是旁人, 他定会二话不说将人逮捕,用各种威逼利诱甚至严刑拷打, 从她口中套出讯息来源。可当那人是阿渺时, 他愿将疑虑藏在心底, 等待恰当的时机,探取她深藏的秘密。

    那必定是场异常姣妙的旅程。

    再看谢渺,说得口干舌燥, 稍作歇息间, 见崔慕礼眸光深邃,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她心跳有些加速, “崔表哥,你在听吗?”

    崔慕礼颔首,严肃道:“嗯。”

    谢渺低头扫了信封一眼, 又抬起长睫, “你知道送信人是谁吗?”

    崔慕礼摇头, “毫无头绪, 然而这并非我初次收到她的信。”

    谢渺佯装好奇, “哦?她之前便给你写过信?”

    崔慕礼将信收进袖中,“对。”

    谢渺难得没有追着往下问,只道:“那人是敌是友?”

    崔慕礼沉吟片刻,道:“她并无坏心。”

    谢渺很想翻白眼,她何止没坏心,她根本就是佛祖派来拯救定远侯府的使者,功德满满好吗!

    但她怕露出马脚,只能假惺惺地笑道:“那就好,我也算不负所托,成功将信送到你手里。”

    崔慕礼适时地露出感激,“有劳阿渺费心。”

    圆满完成任务后,谢渺总算松了口气,道:“表哥忙了一天,想必劳累非常,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

    崔慕礼道:“且慢。”

    谢渺:?

    崔慕礼朝外喊:“沉杨,进来。”

    沉杨提着笼子进门,将东西递放到桌案上,又无声息地离开。

    谢渺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笼子忽然动了下,里头有东西在乱窜。

    崔慕礼没有故弄玄虚,直接掀开红布。只见漆金雕花圆顶笼内,一条细长的雪白身影蜷缩在角落,与白饭不同,它虽然也全身毛绒可爱,却是截然不同的品种。

    谢渺愕然,“这是雪貂?”

    “嗯,两个月大的幼貂。”崔慕礼解释:“几月前,我替人解决了个麻烦,下午他送来谢礼,便是这只小雪貂。”

    谢渺看向小雪貂,它已从角落起身,两只小爪子扒着栏杆,好奇地望着他们。

    “……”

    谢渺避开对视,摁着额角往外走,“我有些头疼,先回院了。”

    “阿渺。”崔慕礼轻易拦住她的去路,凤眸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轻影,“你能否帮我照顾它几日?”

    谢渺断然拒绝:“不行。”

    崔慕礼问:“为何?”

    谢渺:“因为,因为我院中已有白饭,不适合再养小动物。”想了想又补充,“会打架。”

    崔慕礼道:“雪貂性情温顺,绝不会跟白饭起争执。”

    谢渺道:“可白饭会啊!”

    崔慕礼问:“你不是白饭,你怎么知道?或许它极其喜欢雪貂,想与它成为好朋友。”

    “……”谢渺道:“你这叫强词夺理。”

    崔慕礼立刻,“阿渺,你这叫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

    谢渺眸光变得飘忽,呃他,他都知道了?

    崔慕礼不再逼她,只静静地望着她,眼神虽淡,却透着一股无形压迫……不对,或者说是控诉。

    谢渺干脆道:“我正努力将白饭送回去。”所以也别提什么厚此薄彼了,她分明是一视同仁。

    原以为这样说后崔慕礼会放弃,岂料他道:“你养白饭几日,便也该养雪球几日。”

    谢妙无语,一个叫白饭,另一个便叫雪球?真是好兄弟,连取名字都是同样随意。

    崔慕礼心知她极为固执,想要劝服不易,忽而转移话题,“关于你那丫鬟揽霞……”

    话未说话,谢渺便皱眉道:“她又何处得罪了你?”

    又?

    崔慕礼注意到她微妙的用词,“她从前得罪过我?”

    谢渺察觉失言,掩饰地别开眼,“没有,是我口误,你先说,揽霞她怎么了?”

    崔慕礼神色变冷,“她太过莽撞。”

    如果他没派人去平江调查孟府,而是轻信她的说词,定会误会阿渺,再次错过保护她的机会。

    谢渺久久难言。

    重活一世,即便她多次对揽霞耳提面命,揽霞仍改不掉旧习。身为主子,她心知该直接将人发卖出府,但想到往事,她实在狠不下心。

    崔慕礼道:“阿渺,我明白你们感情深厚,但她终归是下人。”

    “本分?”谢渺满目苦涩,陷入回忆,“揽霞与拂绿来到我身边时,我父母已经去世,我与姑母回到平江,在谢家无长辈照应,处处受祖母冷落……整个谢府,除去姑母,唯有拂绿与揽霞待我全心全意,凡事以我为先。”

    “有一年春节,我与堂妹起了冲突,堂妹顺手拿起滚烫的茶水泼向我,是揽霞冲上前替我挡下,那时候她才八岁而已,颈间被烫得掉了一层皮,因怕我愧疚,只敢偷偷藏起来哭。我跑到祖母面前告状,祖母轻飘飘地称下人而已,打死都无碍。转念想想,不管泼得是谁,其实区别都不大。”

    “正因为这件事,姑母出嫁前,将我托付给了舅舅。”她的声音好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缓缓割着崔慕礼的心。

    “舅舅与舅母先时待我还好,后来因为银钱的事情态度大变,常常断了我院子的供给,以此来逼迫我掏空嫁妆。是揽霞与拂绿到处想法子,给我弄来新鲜吃食,而她们俩便饮水充饥,或者吃那些馊饭菜饱腹。”

    崔慕礼低喊:“阿渺……”

    “崔表哥。”谢渺道:“对你们崔家人来说,下人便只是下人,但对我而言,揽霞和拂绿更像是亲人,陪我熬过十几年岁月,不离不弃的亲人。”

    那些难熬的日夜里,是这两个丫鬟一直陪着她。比起拂绿的稳重,揽霞确实冒失轻率。前世她因孟远棠之死与崔慕礼陷入冷战,恰好那时又传出他与温夫人苏盼雁的传闻。揽霞误认为是崔慕礼辜负了她,于是冲到他面前,斥责他对妻子的薄情冷意,不闻不问……

    明明再有几日,她便要高高兴兴出嫁,却仍为她的小姐莽撞了最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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