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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只花了七个时辰,大禹郡就被全面夺回,东野情命人在夺下南门之后,立刻释放被关押的东野军队,然后将东西北三城逐一攻陷。

    正午清点人数,东野歼敌北陵军一千三百余人。

    东野情夺回大禹郡之后,就在大禹郡郡主府内办公。

    南卿君躲在一间小书房里,也不听外面的事情。书房中有一副棋盘,她就在棋盘上胡乱摆弄着棋子,直到东野情进来,她的棋盘上却只有疏疏落落的几十枚棋子。

    “和自己对弈,有意思吗?”东野情亲自托着一个食盘放到她面前。“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也不见你喊饿。”

    “有点吃不下。”她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枚黑棋来回摆弄。

    “第一次见到死人,都是你这种心情。”东野情坐在她对面,信手拈起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盘上放下。“其实这也没什么,你看世上的万物生灵,皆是弱肉强食,日日战争,你想要真正的和平安宁,并非不可能,只是很难做到。有时候,或许是为了当权者的一己私利,有时候,则是为了大多数的百姓。”

    他封杀了棋盘一角她的棋子,一边慢悠悠地捡起阵亡的黑棋,一边说道:“你也不必觉得自己亏欠了谁,在百姓眼中,你与我这样的人,也是该千刀万剐的。”

    “为什么?!”南卿君惊呼。

    “你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日日夜夜都是锦衣玉食,理所当然不觉得自己过这样的日子有多罪恶,但是你的子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知道吗?你享受的那些荣华富贵,又有多少是来自民脂民膏?”

    南卿君当下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你不必为了眼前战役的伤亡而感慨伤怀,历朝历代,这是不可避免的。倘若你真有心,就做好你公主的职责,为了维护四国的稳定尽你自己的心力,”

    南卿君眼看着棋盘上的黑棋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一片白茫茫,看上去如雪花一样干净。

    “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四国统一,纷争不再,到那时,自会有人感念你的恩德。”

    他伸手将棋盘撤下,又将食盘端过来,“眼下你要吃饱喝足,因为一会儿我们就要赶往上扬郡,那里距离这里有两百多里,明天凌晨就要赶到。”

    她看着食盘一阵,匆然笑道:“这茫茫山路,哪里来的新鲜海货?”

    “叫他们八百里加急,用冰块镇着送来的。”东野情神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难事。她心中感动,嘴上却故意戏谑道:“你就不怕万一大禹郡打不下来,这些东西不就要烂臭在城外?”

    “已经做熟端到你面前了,还有什么怕不怕的?”不会说好听话,他干脆下令恐吓,“快吃光它,若剩一点,下次就让你自己背着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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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东野情的一番开导词,南卿君的心结解开了不少。

    其后的上扬、桑燕两座郡城在四天之内也被夺回,消息传开,东野上下皆欢欣鼓舞。东野箭特意亲笔书写,表彰东野情作战英勇、智夺三城的事迹,并封赏东野情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加封护国公。

    这份信专程送到东野情面前时,东野情却连看都没看,就丢到一边。

    南卿君好奇,捡起来一看,怪声怪气地说:“哟,陛下还真是体贴,送了你美女十名呢!都说皇帝后宫三千佳丽,那是在中原,你们东野的皇帝大小嫔妃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二十人吧?一下子就赏了你十人,你可要小心你的身子骨,护国公大人。”后面的话,带着浓浓酸味。

    东野情好笑地瞥她一眼,“你是真的替我担心,还是吃醋?”

    “唉,贵为王爷的你,在东野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的举足轻重,若是没有些姬妾,倒要让人怀疑你是不是能力不足……”她故意用暧昧的眼光打量他。“竹鸾被你放在外面,是不是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东野情将她一把抓到怀里,唇瓣擦着她的颈部咽喉处,“我的能力如何,会让你知道,只是你要小心,男人可是禁不起撩拨。”

    她脸上的热度如他的意的又向上飘升。他最喜欢看她脸红,喜欢用皮肤接触她脸红时滚烫的温度,甚至有时候也会有些微的冲动,想要把她直接生吞活剥进肚子里。

    陡地,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然后推开他说:“行啦行啦,快说正经事。今天晚上要怎样进攻?结界我已经布好了,还是像之前一样行动吗?”

    “总是老招数,我也觉得腻了。”东野情放开她,“今晚你在营地里等我就好,这最后一座城中的北陵军最少,不用太费力气。”

    “不9是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犹豫了下,“也好有个照应。”

    “你心太软,你去,我还要担心你的安危,你除了会扯我的后腿以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先用话打消她的念头,再故意威胁她。“乖乖地在帐子里等我,要是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城里,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扛回东都去!”

    “回东都吗?”她怅然一笑,“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我大概就不能再回去了吧。”

    “难道你想回南黎?也好,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陪你一起回南黎。”东野情完全没有留意到她话里有话,正巧外面有人来禀报事情,他便匆匆地出帐。

    帐内,小小的灯火忽然被窗口吹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南卿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是在东都时哥哥南卿如亲手交给她的——

    “卿君,这里面的毒药叫‘长相思’,是我们南黎的密毒,你应该听说过,这种毒药只在南黎宫中秘藏,只有南黎的太医才能诊断出。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每日给东野情喝上一两滴,用不着十天,他就会毒发身亡,但是死前不会有任何的征兆,死后身体也查不出有任何的异常。你只要在毒发之前想办法离开他,就没有人会怀疑你。

    “我已派好人马,在两国边境等你,你只要去到那条叫文政河的跨河浮桥头边,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等你回到黎都,我和父皇都会亲自为你庆功的。”

    回想当时哥哥的交代,她漠然地将瓷瓶中的液体倾倒出两滴入一只茶杯中,待东野情转身回来时,她笑吟吟地捧着那个杯子,“要走了吗?以茶代酒为你送行。”

    东野情也笑着接过杯子,“刚刚有人和我说,距离这里大概四、五百里处,有一处极寒冷的地方,四季气候都像冬天,还有不少株的梅树在那边开放,真是神奇,改日我带你去瞧瞧。”

    “好啊。”她堆着笑脸回应,“所以这里的事情,你要快快了结才好。”

    东野情将茶水饮尽,正要出去,她陡地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待他回身,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他错愕的时候,又将他推开,“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他展颜一笑,“鬼丫头。”黑衣魅影,随即隐没在营帐之外。

    屋内,南卿君的笑容在他离去后霎时退去,她跌坐在椅子中,对面桌上有一面铜镜,映照出她脸上那模糊的惨淡表情。

    她拆了头发,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地重梳,却无论如何都盘不出一个好看的发髻,最后她心一横,咬牙胡乱地将头发绑在一起,因为太用力,竟然硬生生抓掉一缕秀发。

    一滴、两滴……泪水打在黑发上,那濡湿的黑亮看上去竟有股凄凉。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她此时的心境便如死了一般。

    抽出袖中一直随身携带的那管竹笛,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将一张纸条塞入管中,然后顺手抛到了帐子外面。

    她起身环顾了下四周,好像还能看到他在帐中走动的身影,若隐若现。

    闭上眼,她走过烛台时顺手一推,烛台倏然跌落,火苗点燃了地上昂贵的地毯,火势瞬时暴起,她呆呆地看着那可以吞噬一切的火苗,竟然忘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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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被北陵占领的汾河城被东野情以火攻的形式拿下。

    是夜,数百团火球从半山腰上滚落,连成一片,如天火降临般,守城的北陵军因为从未见过这种骇人的景象,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东野军趁乱撞开了城门,将惊吓过度的北陵军或斩杀、或擒获。汾河城的城墙其实是用最坚硬的青玉石铸造的,遇到火球并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害,所以城内的百姓没有遭受到更大的损伤。

    当东野情拿下此地北陵军的一员首将之后,他慢悠悠地问道:“你们北陵这次战役的指挥首将是谁?”

    “是赤多才刀将军。”

    东野情不屑地冷笑,“赤多才刀?那家伙向来愚钝,怎有本事在数日内攻陷我东野四座城镇?不对,他背后必然有人。”

    “真的不清楚……只是听说在出征前,有人送书信给赤多将军献了一些计谋,但对方是谁就不知道了。”

    “书信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吗?”东野情盯着那人,“是从东野送出去的,还是从南黎送出去的?”

    那人哆嗦了下,“不、不知道。”

    “你姓什么?”东野情赫然转变了话题。

    那人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地说:“姓萧。”

    “哦,萧氏一族的人如今只配做赤多人的走狗吗?”

    他的鄙夷让那人陡然怒道:“无论萧氏还是赤多族,如今都是北陵人,你不要妄想挑拨我们两族的情谊!”

    “嗯,我不会挑拨的。当年赤多族没有灭你们北陵,萧氏皇族亦不曾四处流亡;东野没有收留过萧氏的太子公主,为你们保存最后一丝血脉,而萧氏也没有借着联姻重新夺回在北陵属于自己的政权,萧氏从来没有遭受过任何的屈辱,赤多族和你们向来亲如一家。”

    东野情每句话都饱含讽刺、字字带刃,刺得那人愤怒大声道:“鹏王,你也不要太得意!东野并不比我们萧氏高贵多少,无论怎样,我们萧氏现在依旧是北陵的皇位继承人,而你东野情就算是功比天高,也不过是个鹏王、护国公而已,你以为你真能坐上皇位?你以为你们东野真的是一团和气吗?”

    东野情幽冷地看着他,“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人楞住,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泄漏了什么秘密。

    匆匆忙忙地,有个东野士兵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王爷,城外失火了!”

    东野情一皱眉,“失火?”外面本就是在火攻,火球滚过山坡,难免会烧起什么。

    “是城外的营帐,有几顶营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烧起来了。”

    东野情猛然惊醒,不等那人说完,就旋身飞奔至城门方向。

    一路上,到处还有被俘虏的士兵、丢弃的盔甲、横倒的尸首,也有不少人在招呼他,或有急事请教,或有紧急军情,但他都充耳不闻,一心疾步往前飞奔。

    城门口,为了防止逃兵溃散,早已将城门关闭。

    他远远地奔至,两边的士兵惊诧地不知道是不是要开门,东野情足不停步,腾身掠向城头,放眼看去,就在城外最西边,果然有几处帐篷火光熊能,还可以看到很多人影不停奔波,忙于救火。

    他的心骤然凉了,也颠不得城墙高峻,纵身跳了下去,借着城墙腰上的一根旗杆弹点了下,团身落在地面,接着如电一般的蹿向大火深处。

    “王爷,危险!您不能过去!”有人扑过来,将他一把抓住。

    但他狂怒喝斥地推开那人,“滚——”

    “王爷!”两个人过来都拉不住他。

    他已经奔到火光之前,但那顶大帐早已被烧得只剩个光秃秃的枯架子,他人还未冲进火海,架子已在顷刻之间坍塌。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片火海,楞了片刻,回身问道:“帐中的人呢?去哪里了?!”。

    周围的士兵都低垂着头,好不容易有个人开口,“火起得太突然,我们以为王爷进了城,这顶帐子就算烧了也没事,便没有急着赶过来灭火,等发现有人影在里面闪动,再跑过来已经迟了……”

    东野情的脸色一沉,好像灰烬的颜色,他踉跄退后两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一片废墟,倏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周围的士兵看了惊慌失措,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架住。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过份亲近,与其他人也总是保持着距离,除了当年允许南卿君背他之外,很难有人与他近身接触。

    但是此刻,他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像是化做了一团泥,恨不得置身在这片火海灰烬中。

    这火是因何而起?是巧合?还是人为?

    他的脑海中纷乱成一片,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睿智。

    身后是刚刚拿下的最后一座失地,朝中等着他的,也许又是一片歌功颂德、鲜花美酒,但此时此刻,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若没了她,纵然赢了天下又如何?

    “南卿君,你给我活着滚回来——”夜风吹起火光烟尘,他揪着心嘶声力竭,呼唤着爱人。

    但火光仍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摇摆舞蹈,回应他的,是扑面的热度、呛人的烟尘灰烬,和一弯无声的冷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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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鹏王东野情,在与北陵进行夺城之战中不幸受伤,身染重病,正在返回东都的路上,据闻鹏王病势沉重,恐难平安回到东都。

    这一道流言在东野国境悄悄传开,不到三天就从东野传遍四国。

    就在南黎的黎都皇宫中,此时正有一名贵客悄悄来访,除了南黎国主、太子南卿如及几位重要官员外,没人知道这位贵客的身份。

    此人,正是东野皇帝——东野箭。

    在东篱阁的门前,东野箭看着园中大片绽放的菊花,笑道:“这就是醉乡吧?听说只有这种菊花会在夏天开放,现在天气转凉,这花开得更茂盛了。”

    南卿如陪同着一起赏花,连声赞道:“陛下真是博学多闻,这种花只开在南黎皇宫,外人很难见到。”

    “你大概也知道我们东野的鹏王最爱花,上次太后过寿,他送了一枝醉乡,太后很是喜欢。”

    “我是听说,鹏王王府的花园比之东野皇宫中的御花园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卿如的话惹得东野箭冷哼一声,“是啊,何止御花园,就是鹏王府的豪华气派,朕那座皇宫和他一比,都显得寒酸。”

    南卿如笑道:“陛下不必生气,日后鹏王府不过是陛下的一座小小行宫。”

    “哈,他若死了,朕便命人将鹏王府夷为平地。”

    瞧东野箭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南卿如哈哈笑着,心知他恨东野情已经恨到了骨子里。“东野情的病大概也撑不了多久,陛下这借刀杀人的伎俩,果然不错。”

    东野箭立即沉下脸,“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不懂。”

    “明人不说暗语,陛下何必和我打哑谜?我虽然人不在东野,却也听说了不少事。前一阵子,东野皇后的娘家东方氏,怂恿许多臣子欲与鹏王作对,若非陛下您私下默许,东方涉岂有胆子敢那么做?可惜东方涉能力不够,三两下就败在东野情的手下,于是陛下又故意泄漏军情给北陵,借北陵攻打东野的机会,让东野情领命出征,死在东都之外,好彻底铲除这个祸患。”

    东野箭的眼神顿时露出阴狠的颜色,“殿下这些话算是诽谤,不管朕对东野情有何不满,他毕竟是我东野的鹏王,劳苦功高,朕岂会这样加害于他?再说,朕难道是昏君?冒着丢城弃国的危险,只为了算计他一人?”

    南卿如笑着躬身,“陛下请息怒,卿如只是推测,若是推测错了,陛下只当笑话听听也就罢了。”

    “若说勾结北陵人,朕承认北陵这一战是来得奇怪,似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不是北陵人一贯的作战风格,但是与朕无关。”

    见东野箭皱着眉苦苦思索,南卿如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这些秘密,总有不再是秘密的一天。陛下一路辛苦了,还请稍事歇息,晚上有一位故人为陛下献上一舞,以表我南黎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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