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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

    不一会儿,他倒来热茶让她暖手。

    “吃过没?我冰箱还有点菜,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她又不是专程来讨这顿饭吃——

    “好。”可舌头不听控制,硬是冒出违反意志的话语。

    宋尔雅没多说什么,转身又钻往厨房里。

    待她陪女儿洗完澡,回房不到十分钟,小女孩便在她怀中睡着了。她走出房门,他也正好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只是简单的葱花蛋、花生面筋、一盘芹菜炒鱿鱼,还有一碗清粥。

    连罐头也好意思拿出来,比起五分熟牛排的宴客餐,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对待。

    他毫无愧意地解释:“太晚了,宵夜不适合吃太油腻,要是害你发胖你会追杀我。”

    这可是有历史为证,没她辩解的空间。生完小冬儿的那一个月,她每每看着体重计上多出来的五公斤,可是怨念极深,让他平白接收了好几记恨意十足的白眼。

    “我又没说什么。”她咕哝,埋头安静用餐。

    他轻笑,动手替她盛上一碗今晚没喝完的奶油蔬菜浓汤,很另类的“中西合璧”,反正她也没抱怨。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一家人。她加班晚归,他替她准备宵夜,不当她是客人,刻意筹备餐点招待,反正家中有什么就吃什么。而她打点女儿上床就寝事宜,哄睡了孩子再出来,身上泛着与女儿相同的沐浴香气,吃着他煮的食物,深寂夜里温存相陪。

    她知道吗?他用了这么多年等待的,不过就是这一幕再简单不过的幸福。

    吃着、吃着,一颗水珠掉落碗里,极迅速地隐匿而去。

    他心知肚明,假装没看见,起身回厨房清洗锅具,让她不必狼狈掩饰。

    芹菜炒鱿鱼——

    她以前很讨厌吃这道菜,芹菜不好嚼,鱿鱼咬不烂,偏偏他觉得这道菜是道地的台湾味代表之一,在异乡那一年,很常炒这道菜。

    如果不是他表情太认真,她几度怀疑过他是故意恶整她。

    他甚至觉得芹菜炒鱿鱼太通俗,还给它取了个宋式专用菜名——芹鱿独钟。

    “芹你个鬼,是芹鱿杜烂吧!”真的是愈嚼愈杜烂,完全不解风情地没意识到人家在含蓄告白。

    “不要以为你含在嘴里我就没听见你讲脏话,注意胎教,准妈妈。”看来她真的是很讨厌这道菜,那可不行,得想办法扭转她的坏印象。

    “不然叫芹意鱿存?”

    “……”反正他很坚持要替这道菜取一些怪名就是了?

    后来她也没再搭话,以免他追加一堆怪里怪气的宋式命名菜。

    她已经记不得,最后到底是决定叫“芹鱿独钟”还是“芹意鱿存”,只记得过了好久好久以后,他才告诉她,只要他还肯为她做这道菜,就表示心里还有她,也依然愿意等她。

    他的情意犹存……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

    “今天来的客人——”一出口,她便懊恼地咬住下唇。

    不打算要问的,偏偏舌头自有意识冒出话来,不受控制。

    “你说妙妙?”接收到她投来的古怪眼神,他追加补充:“她说下次再听到我喊她全名,她会杀了我。”

    “她名字哪里见不得人?”董妙华,很正常啊。

    这次换他丢给她奇怪的一眼。“你记性很差。”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既然是人家揭不得的疮疤,他就别再造孽了。

    他怎么能让她知道,人家来作客的某一天,吃完饭收拾餐桌,他很自然喊了一声:“妙洁。”

    而后——

    女儿一卷保鲜膜就递过来了。

    他当场笑到直不起腰来,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还一脸狐疑,不懂他为何突然笑得像发疯一样,然后她差点冲到厨房去抄家伙……

    为了不让喋血惨案发生,他还是闭紧嘴巴比较好,毕竟他还有女儿要养。

    其实一个多月下来,他也知道她不是碎嘴的人,一开始的恶整只是看不惯他脚踏两条船,玩弄一对姐妹的感情,既要名利也要佳人,存心吓吓他,让他寝食难安一阵子。

    但是她也不是笨蛋,时日久了总会领悟,他的目的是保护以愿,之后也就没太为难他了。

    这种化敌为友的转变虽是他始料未及的,倒也乐于接受。人永远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能够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何乐而不为。

    何况,董妙洁确实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至少她够坦率,也有几分侠义心肠,光是她想替以愿和宁馨出气也不怕得罪他的心意,就够了。

    夏以愿转过身,不说话了。

    那种嘴角含笑,仿佛他们有共同秘密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洗完锅铲回来,见食物几乎都没什么动用,他不解地问:“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该不会又嚼不烂,火大不想吃了吧?

    女儿更小的时候,吃这道菜还气得丢筷子呢!人生首度遇到瓶颈、严重沮丧,就是为了这道“芹鱿独钟”,实在让他不知该哭还是笑叹有其母必有其女。

    啪!碗筷往桌面上一放,夏以愿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看来让她火大的不是菜,而是他。

    宋尔雅在玄关处拦住她,打量她微闷的神情,似有所悟。“你在吃醋?”

    “谁?胡扯!”她严正驳斥。

    是胡扯吗?那她何必这么慌。

    “闭上眼睛。”

    “要做什——”

    “闭上。我不会对你怎样。”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垂下眼皮,感觉身后热源贴近,而后环绕。

    她知道这是他的拥抱,她熟悉他身上的气息。

    “我不解释,你自己去想。”很多事情,他总是一再地保证、一再地解释,他已经倦了。如果她肯卸下心防去感受,很多事情其实不用他说,她一定知道。

    她想回头说些什么,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双眼。

    “别睁开眼,暂时就这样,什么都不要去想,别管宁馨、别管旁人,甚至不要去想你那对浑蛋父母,只要用你的心感受,好好地、诚实地面对自己。”

    “我们不是没有快乐过的,不是吗?你喜不喜欢那些日子?你想不想念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属于我们的幸福,你要不要?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也可以诚实告诉你,这一刻,我还在这里,还在你的身后。”

    他,还在她的身后,只要她肯回头,就能看见。

    说完,他放下手,等待她作决定。

    她低垂着头,静默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在心底无声叹息。“你自己想清楚。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我自己下楼,小冬儿还在里头睡觉,你别出门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天气转冷了,他感冒又才刚好,室内外温差大,频繁进出容易受寒,然而出口的话,每每都太过冷静。

    她真的很糟糕,温柔的话总是说不出口,连女人最基本的柔情都没有,他跟她在一起,太委屈。

    他似乎并不介意,抚了抚她脸容,倾身柔吻她一记。“自己小心,到家时打个电话给我,无论多晚我会等。”

    “嗯。”她抬眼,不敢迎视他过于温柔的眼眸,连忙压下头,模糊应了声,匆匆离去。

    “胆小鬼。”他怜惜笑斥,直看着她入电梯,消失在眼前,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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