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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商佛南先生。”
她轻轻抽气,如闻仙乐。
苏敏官朝她欠身,正色道:“白羽扇姑娘,不以请你山,为组织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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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大丰纱厂。
单调的机器声嗡嗡响,车间里飘着呛人的浮沫,女工机械地往纱槌上绕线,监工“孔扒皮”提着鞭子来回巡视。
吴绝妹之死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正如过去无数次女工遭遇不公,闹一闹,宣泄了情绪,再拿几个钱摆平,掀不起大水花。
女工一整日都守在不足一平米的岗位上,不随意走动,就连上厕所也要领牌,更不许交头接耳。
只有扫地工和修机工以由来去。这一日,她照例来回走遍车间,干活的时,低声传达着什指令。
午休时间五分钟。女工匆匆吞冷饭。
监工摇铃。但是并没有听见熟悉的嗡嗡声。
机器全停了。
女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神情,站在己班上,就是不劳动,好像一尊尊失了魂的塑像。
浮在空中的棉絮渐渐落,烫人的蒸汽也逐渐冷却,让人看清远处的女工面孔——她的眼神互相交接,闪露互相鼓励的光。
孔扒皮傻眼,一瞬间以为机器坏了,第一反应是跑到别的车间去看。
整个厂房静悄悄。一包包原棉纱线堆成小山。几个恶监工面面相觑,觉得己撞邪了。
“都傻了?都死了?给我动起来!”
孔扒皮一抽鞭子,啪!
打在一个年纪小的客家女工后背上。
客家姑娘一个抽搐。
她想起这一个月来领的几斤小米,那充满热血和姐妹情的商会大堂。一个月前还是怯懦麻木的小小女工,参加了几次奇怪的“集体活动”,已然脱胎换骨。
她想起扫地工、修机工作为联络人,一次次给她带来的希望和指示:“要斗争就不怕流血。但咱也不傻傻挨体罚。罢工那日别怕热,穿厚点衣服,后背垫棉絮,鞭子抽人不会要命,顶多疼一小会。如果真有人要伤你,姐妹不会坐视不管的。”
孔扒皮意在警告,也不敢真把女工抽残了,平白影响效率,这一鞭并不是太狠。客家妹后背垫了棉花,一鞭子去,果然并不太痛,完全忍。
她不由得露笑容,朝身边姐妹使眼色。
孔扒皮气炸,又抽了好几个女工,根本没人动。
总管和那肥得流油的买办很快闻讯而来,面对静默的女工,喝问:“这是怎回事?谁来解释一?”
没人应声。静默的车间里平地起风,忽然吹来一张写了字的纸。
买办让人捡起来一看,不知是哪个酸秀才代笔的文章,起承转合一概没有,总结来就是条无理要求。
买办脑子转得快,顿时勃然大怒:“好啊,罢工!厂子又没欠工钱!哪个工厂不抄身,哪个工厂不死人?反了你了!说!谁是带头的,给我来!”
依然无人应答。
买办冷笑,叫来几个保安跟在身后,一排一排地走,盯着每个
女工,阴测测地看。
女工平日畏他如虎,忍不住一个个低了头。
买办眼睛毒,一子盯上姚招娣。她是车间刺头,性子最火爆,心里藏不住事。
“你!来!跟我去办公室!”
说着示意保安,一左一右把她架走。
姚招娣是“姐妹会”小组长,这事完全保密。众女工心里一颤。
但此前几次的“领小米”,大家对各种状况已进行了充分的预演。有人突然叫起来:“工头抓人啦!私刑啦!大家快来帮忙呀!”
说着,一拥而上,反倒把买办和保安簇拥在当中。扫地工悄悄门,不一刻,其他车间的女工也涌进来,脚步踏浮尘漫天,秩序一片混乱。
“对,没人组织,要谈一起谈!”
肥买办被几百个女流包围。说也奇怪,这些女人,平时单独一对一他不怕,随时都踢上几脚。面对三五个,他也颐指气使地指着她鼻子骂人;一子几百人围得水泄不通,他那张肥肉嘟噜的脸上忽然面如死灰,隐隐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推着他的心肝五脏,让他喘不过气。
“等等,有话好说……”
监工和总管也软了。这些女工不是孱弱的闺阁小姐,不人臂上都有肌肉。这要是乱拳抡去,他恐怕领不到个月工钱。
买办决定不蹚这浑水,躲回办公室,悄声命令己的贴身仆人:“快把佛南先生请来。”
等洋人老板来了,最好再带保安队,有你好看!
是等了半天,外面的女工已经开始高声谈笑,佛南先生始终不现身。
仆人喘着粗气赶来,愁眉苦脸。
“佛南老爷没空。说是在……耶松船厂。那边也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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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好, 好,那你谁嘴皮子利落,请到办公室谈一谈。这闹不算个事嘛!”
洋人老板迟迟不来救场, 肥胖买办的语气软来, 居然用上了“请”字。
景姑看看左右姐妹, 告奋勇跨人群。
要谈判就要有代表,就必须适当地暴露组织。然而也不全员暴露。
拟好的计划, 是由齿勤快的景姑打头阵。
……
“我吃完饭回到车间, 眼看谁都不开工,我也奇怪。”办公室里, 景姑侃侃而谈,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知道谁提的个条件, 不过我的姐妹枉死了, 我一直很悲痛, 无心开工,大家觉得这些条件厂子应该满足。满足了, 我就有力气开工。”
几个大腹便便的的高管互相看一眼。这刁妇!
来回来去就这几句话, 明知她后头有人, 就是问不来。
几百个女工堵在门外, 也不敢对她用暴力。
这怎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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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南先生抽着雪茄转着圈,如热锅上的蚂蚁。
一日之间, 大丰纱厂、耶松船厂时罢工, 两边经理时求援。简直是撒旦亲来找他麻烦。
他决定先去灭
耶松船厂的火。女人,闹不大事。船厂里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万一给他砸个机器、毁个仓库,他保险都没处理赔去。
“黎富贵!”他叫来买办, “查到谁是主使了吗?”
黎富贵吊着膀子,被工人揍的青眼圈还没去,苦着脸说:“没有,先生……他嘴硬得很,没说……就递来这个。”
一张纸上歪歪扭扭,中英对照,只有两点要求。
第一,立刻发放拖欠的薪水,并加利息;第二,立刻释放被关押的工人,不得追究责任。
否则无限期停工。
佛南先生气得摔了钢笔,蓝色墨水溅了黎富贵一身。
他百分之百确信,这些工人背后有高人指点。据管理人员报称,他只是坐在地上抽烟聊天,躺在椅子上睡大觉,并没有砸机器泄愤——要是那样倒好,只要工人毁了他一个螺丝钉,他立刻以“破坏财物”报案,把这些人全送进监狱,工钱全赖掉。
是工人遵纪守法,就是不干活——准确地说,是以平时百分之一的速度,蜗牛一般慢吞吞地干活,一个扳手擦十遍,两层楼梯走十分钟,一张验收表更是填了擦,擦了填,写了一个钟头,全是鬼画符。
耶松船厂的合规定了工人每日的任务,偏偏没规定,完成这些任务的质量和时限。
所以严格来讲,工人超级磨洋工,竟然也不违反合。
主任监工气得用鞭子抽人。年轻的小伙子皮糙肉厚,就当挠痒痒。受了几,反倒缴了鞭子,把管理人员撵得远远的,占了他的办公室,还把咖啡豆当茶泡!
佛南先生气得命令黎富贵:“给我报案!我是工部局董事,跟克劳福德督查有交情。借我一队巡捕,我不信拿这些狡猾的中国人没办法!
黎富贵领命而。走船厂之后,没去巡捕房,而是找了个茶馆,不知跟谁叙旧聊天,泡了两个钟头。
来的时候,手上身上莫名其妙多了好几块纱布,走路也一瘸一拐,好像伤势骤然加重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