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两人错身而过,杜梅喊住骆清亮:“你家顾娟找二四打床,二四收多少钱?”
“嗐,他卖种子不赚钱,如果给人打家具也不赚钱,我和清河可不得给二四攒钱,毕竟他家有三个小子。”杜梅说。
杜梅脸上的愁做不了假,骆清亮想了想,说:“二四做活精细,用料比别人好,还厚实,另外,他打一个床,同样的时间,别人能打三四个床,收的钱还比别人少。”
“哦。”杜梅点头。
骆清亮发现杜梅今儿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去找骆来福娘,告诉骆来福娘隔壁村来了一个补锅的老师傅,叫骆来福娘把锅拿过去,看看老师傅给不给补。
“爹。”骆清亮大儿子骆陆空喊道。
骆清亮通知了骆来福娘,回大队部的途中遇到大儿子:“老二早回来了,你咋现在才回来?”
“我问了言辉和弟妹,他们说你有时间,就把上下铺、书桌拉到镇上,把钱给了我。本来我要回来,结果村镇学校校长全聚到初中开会,听陆小梦说今天要确定啥时候开学,我想我干脆留在镇上等一会儿,到底被我等到了,陆小梦找校长打听,告诉我大后天开学,咱自己搬单人桌椅到学校上学。不止初中,村镇所有学校都要求学生自己准备桌椅。”
“陆小梦儿子不是提前上小学一年级嘛,她叫我等一会儿,她回家拿钱给我,让我带给二四,叫二四帮她打桌椅,她后天傍晚回来取。我跟她到教师大院门口等她,正好看到镇上木匠的徒弟给大院老师送上下铺,床板削溜薄,还有毛刺,台阶下面没有抽屉,上面没有桌子,也没有雕刻,那个老师当场跟木匠徒弟吵起来。”
“陆小梦取钱给我,把我喊到旁边跟我说,他们就是认为镇上木匠比乡下木匠好,不让陆小梦给他们介绍二四,他们自己在镇上找木匠,不打招呼就带木匠到陆小梦家看上下铺,当着陆小梦的面叫木匠照着陆小梦家的上下铺打。”
骆陆空听后气的不得了,乡下人咋滴了,你们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乡下人提供的。
骆陆空气的脑子发热,但是还记得他家小老妹的事:“爹,也让二四给小妹打单人桌椅,跟上下铺、书桌一起运到镇上,把陆小梦的桌椅也稍上。”
“行,你让你娘给骆语收拾行李,后天骆语跟拖拉机到镇上,就住她哥她嫂子家,我跟二四说打桌椅的事。”骆清亮思忖片刻说。
骆陆空没意见,掏出陆小梦、他弟给的钱,递给他爹,骆清亮接过钱,直接去骆谦家。
骆清亮跟骆谦定了两套单人桌椅,给骆谦钱,一份是陆小梦的钱,一份是儿子儿媳的钱,还有一份是他给老闺女定的一套书桌、一套桌椅的钱。
“最迟后天上午做好,我下午找拖拉机拉到镇上。”说完,骆清亮离开,他直接骑车到镇上,听大儿子说,他不放心,必须亲自到镇上打听一下。
骆谦用了半天时间做好了两套单人桌椅。
八个村子,只有一所小学,还是新盖的,校长和老师挨家挨户通知大后天开学,所有学生自带桌凳,村里人抱怨,但是没得办法,他们商议打土坯,搬到学校,孩子们坐土坯、趴土坯上课。
没有家长找骆谦打桌椅,也没有家长舍得拿好不容易攒的木料钉桌椅。
所以,只有陆小梦、骆清亮找骆谦打桌椅。
李谣总算理解当初骆谦为什么说没有几个家长舍得给孩子打一套桌椅,同时,她悟了,上辈子骆谦卖桌椅,过程一定十分艰辛。
所以,骆谦在婆婆心里产生变化的时候,用激烈的语言、反常的态度试图敲醒婆婆,借用别人的嘴劝婆婆惜福,她决定不跟骆谦计较。
她家以后不找婆婆帮忙,如果婆婆理解骆谦为什么不找她帮忙,她会替骆谦开心,因为骆谦受伤了,还用心维护他和婆婆的母子关系。
他真的想做一个可心的儿子。
第032章
骆谦干完了接的活, 暂时没处理骆清川家的木头,而是挨个清点木料。
他上次叫李一生拉来一车木料, 就有起房子用的大梁、桁条、椽子, 缺芦苇、稻糠麦麸、瓦片、水泥河沙,前面两样不需要花钱,到沟里割两车, 机两袋面粉和两袋米就有了, 后面的要花钱买。
骆谦蹲在木料堆跟前念念叨叨,李谣就知道他决定凡事不劳烦婆婆,母子俩产生了隔阂,骆谦多少有些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吧。
上辈子婆婆给她家搭把手, 骆谦给钱,婆婆到死都没跟骆谦闹过别扭,也没有用冷漠的眼神看过她。
反倒婆婆因为帮衬她家,没少被骆谦哥嫂欺负。骆谦一直愧疚, 后来带她和孩子们到市里讨生活, 每年独自回村里看望公婆,塞钱给婆婆, 尤其知道他哥嫂在她家离开后,整天埋怨公婆偏心,有时候对婆婆动手, 没有一天给公婆好脸色看,他愈发难受。
后来公婆去世, 他哥嫂在公婆入土的关键时刻大闹一场。
骆谦一直不能和自己和解。
他总是认为公婆后半辈子过的不好, 人生的最后一程竟不体面, 他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李谣有时会想, 在她疯了的那几年, 他有没有后悔娶她?
“啪——”
李谣一个激灵,抬眼,骆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面前,单手插兜,一只手伸到她耳畔打响指。
“你这不好,怎么老是走神。”骆谦不喜欢她双眼无神,呆滞的模样。
“你想事情,不走神?”李谣推开他的胳膊,要走。
骆谦勾住她的肩膀,把人掳进堂屋,吻她的耳垂,李谣浑身颤栗,骆谦低声笑:“我去订瓦片和水泥河沙,得赶快起房子。”
李谣的皮肤染上红晕,踢他的鞋:“你顺便把铁皮盒里的钱存进存折。”
“晓得。”骆谦啄她,“后悔把货架摆进堂屋。”
李谣红着眼睛瞪他。
被吸进他黑的似深渊的眼底,勾着她缠(/)绵(/)缱(/)绻。
李谣找回了被她遗忘的久远泛黄的陈旧记忆。
她用手扇风,散脸上的热度。
这人!
简直了!
矫情又事多。
上辈子文子、修子出生,这人总觉得夫妻俩的私密空间被兄弟俩入侵,经常哄她丢下兄弟俩,随他进堂屋……
骆谦在院子里搭一个简易的棚,堆放家具,有人来,从不邀人进堂屋,总是把人留在棚底下聊天。
直到兄弟俩会走,骆谦勉强默认兄弟俩进堂屋吃饭。
但是外人没进过堂屋。
想起这间堂屋曾经是他俩的……现在被她用来卖种子,李谣羞涩地捂脸。
李谣怀三胎,床被他撤了,撒了石灰,这间屋子被他堆放杂物,后来骆清亮、骆清喜组织抓阄分生产队的东西,他把东西一股脑堆进来。
这间屋就成了堆放杂物和吃饭的地方。
骆谦动嘴,李谣捏他嘴:“闭嘴,干你的事去吧。”
骆谦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回厢房拿钱和存折,骑车离开。他绕到地里看他撒的菜种子发芽情况,又特意看几家菜地,看到发芽率还不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镇上。
骆谦怕信用社关门,先存钱,再去订瓦片和河沙水泥,加了五毛钱,叫他们送上门。
回家途中遇到他爹,骆谦追到前头,喊:“爹。”
“老四,你到镇上找马国强问活?”不怪骆清河这么想,骆谦明显从镇上回来,他不找马国强,骆清河想不出骆谦去镇上干嘛。
“我手头的活做完了,都给结清了工钱,到镇上订起房子的材料。”骆谦拿掉扁担两端的筐子,挂到车把上,“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做了一些竹篮、簸箕,挑到镇上卖,试试好不好卖,怪好卖的,就是有一个大姐,她要了我剩下的东西,没带够钱,让我跟她回家拿钱,我以为她家就住在附近,没想到是隔壁镇上的。”骆清河拿了钱,没耽搁时间往回走,走到太阳落山,离家还有五六里地。
骆谦马上反应过来,他一定上午到镇上卖竹篮、簸箕,快到中午跟人到隔壁镇上拿钱,走了一下午,才走到这里,肯定没吃饭。
他家孩子喜欢啃大青梨,尤其喜欢嚼酸溜溜的梨核,骆谦遇到卖梨的,买了一兜梨,掏出三个给他爹。
骆清河摆手:“我不要。”
“拿着吧。”骆谦塞到他兜里。
骆清河手脚不知道放哪里,骆谦看他这样子,心里难受,也知道他这么拼命赚钱,为了什么,问:“我看你隔一天,就去砍一次竹子,应该卖出去不少竹篮、簸箕,赚的钱还了买猪儿子欠的账吗?”
骆清河摇头,前天攒够了三块钱,他去砍竹子,叫他娘拿去先还人家一点钱,他扛竹子回家,他娘说她去喂四儿子家的公鸡,大儿子家的二功进来玩,玩一会儿就走了,她拿钱还人家,钱不见了。
他爹的样子不像是看到了希望,反而像藏了一肚子苦水。
周秀秀和老婶在他家门口打架,不小心说漏了嘴,她们合伙偷爹娘的钱。
骆谦合理猜测他爹家又遭小偷了。
“今后你赚了钱,当天给我四成,我帮你攒着,年底,你找我拿钱,还人账。”骆谦说。
骆清河抓住一把钱,一分钱、两分钱数,数了八毛钱交给骆谦:“平常一天赚个几分一毛钱,今天赚了两块钱,我给你八毛钱,你别跟你娘说。到时候也别我去还账,你去还,就说你掏的钱替我还账。”
“嗯。”骆谦攥了一把的硬币和纸币。
他把钱塞进口袋里,说:“你坐上来。”
骆清河扛扁担坐到车后座上,骆谦看到他爹脚上磨断了的草鞋,没说话,埋头蹬车。
骆谦把他爹送到老宅,取下筐子交给他,掉车头回家。
“呦,这不是二四嘛。我从河对岸回来,你从哪里回来。”骆言强嘴里叼一根稻草,这头窜一下,那头窜一下,打听谁家倒霉,他掐指给那几家算一卦,算出那几家平时抠门,招惹上小鬼,建议那几家手缝大点,请他到他们家搞点菜,被那几家吐了一脸的吐沫。
骆言强抹掉脸上的吐沫,窜到另一头津津有味听大伙儿说跟骆谦有关的闲话。
看到骆谦心情老好骑车从他身边经过,骆言强的心情立刻不美,阴阳怪气骆谦,骆谦不鸟他,骆言强吐掉稻草:“你家我婶子真是可怜呦,养大的儿子跟他二伯二婶亲……”
骆谦停下来,居高临下俯视骆言强:“你在你嫂子家的菜地里胡乱搞,害你嫂子家菜地里一窝出了好几个种子。一窝只能留一个菜苗,要不然长不大。我要是你嫂子,我起多余的菜苗,种到你家地头和沟翻,少一棵菜,都扒你皮,看你下次敢不敢乱搞。”
骆言强撸袖子要和骆谦干架,就因为骆谦骂他,挑拨他和他哥嫂的关系。
一群老婶、嫂子提溜骆言强,把骆言强甩到老后面,挤上前问:“啥?还可以移栽?”
“老板是这样说的。他家种子长出来的苗苗不挑地,只要有土,就能长大。”骆谦想了一下,提醒道,“最好傍晚移栽苗苗,实在不行,早上也行。”
骆谦又反复说他卖的种子哪些可以移栽,哪些不可以移栽。
老婶、嫂子们回家拿工具跑到地里移栽苗苗,移栽到家门口的地头、沟翻。骆言强大嫂家门口没分到地,但是骆言强家分到了一亩两分地,骆言强大嫂就把苗苗移栽到骆言强家地头、沟翻。
骆言强气的跳脚:“破了风水,不能栽!”
“你踢,动个试试,信不信我让你哥打断你的狗腿。”铁锹插进地里,骆言强大嫂掐腰。
骆言强收回他的脚,回头找骆谦算账,骆谦没走,就站在原地等他,他反而不敢和骆谦硬碰硬。
骆谦回到家,跟李谣说他帮他爹攒钱:“我不帮他攒着钱,他的血汗钱全进我哥我嫂子腰包,他们到入土,还欠账,我哥我嫂子不还,人家找我要账,还,我心里不舒服,不还,卖猪儿子的人家倒了八辈子霉才让我爹赊账抱走猪儿子。我帮他攒着,到时候就说我出钱帮他还账。”
“我哥拜师,我娘给他们每个人拿八块钱,轮到我拜师,家里只有四块钱,我娘留了一块钱,给了三块钱,我爹掏出他攒的十几年的私房钱,给我凑八块钱,带我拜师。我娘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大哥结婚,我娘要把他们住的大房子让给我大哥,腾房子的时候,翻出我爹藏的私房钱,气的差点跳河,从那以后,我爹不敢藏私房钱。所以我爹给我钱,他到死也不敢跟我娘提,咱不用怕我娘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骆谦经过深思熟虑才做这个决定。
李谣上下打量骆谦,爷俩不愧是父子,都藏过私房钱,最后被发现了,才不敢藏。
“我发现大家菜籽子撒的稠,担心到时候长的不圆溜,咱家摊上事,”李谣也不抱胸,也不揶揄他,也不烦他关上院门,漂亮的眼睛眨啊眨,踮脚,“啵”,在他下巴上盖章,骆谦弯眉抖腿,接着说,“骆言强找茬,我正好借机告诉大家可以移栽苗苗。”
“咱家撒的稠吗?如果稠,可以卖苗苗。”好多票子朝她招手。
骆谦没给她太多幻想时间:“稀。有的种子没发芽,从稍微稠的地方起苗苗移栽到那里,刚好够。”
李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