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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不知为何,杨时屿一离开,靳舟的心里又变得杂乱起来,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狗狗,无论主人怎样安抚,只要主人离开身边,就会变得焦躁不安。

    又或许是在陌生环境的缘故,靳舟始终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太好的感觉。

    他安慰自己只要再等一阵,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但没过一会儿,汪和泰突然站起身来,叫上杨时屿离开了剧院。

    台上表演着大变活人的魔术,正是利剑插入箱子当中的精彩时刻。

    靳舟突然觉得不妙,现在距离零点还有十来分钟,怎么这时候两人就离开了剧院?

    第62章 我是证人

    从客房中出来,走廊上空无一人。

    靳舟凭着直觉朝客房区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上楼的入口,却被守在两旁的保安拦下:“先生,请出示你的邀请卡。”

    靳舟从衣兜中邀请卡,佯装不知地问:“这上面的观景台不能去吗?”

    “不好意思,先生。”保安看了一眼,把邀请卡还给靳舟,“这上面是客户区。”

    靳舟可以肯定,汪和泰把杨时屿带去了楼上。看着这两个保安严防死守的模样,他心中的不安陡然增强。

    他又绕到另外一个电梯入口,结果两旁仍然有保安把守。

    想要通过正常途径上楼几乎不可能,靳舟来到靠着剧院的走廊边观察,发现剧院的包厢距离楼下不远,于是他趁着所有客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找来两张椅子叠到一起,踩着椅子爬到了包厢的楼层。

    一进入区域,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不少,过道上没有服务员来往,透明的包厢里只坐着少数几个客人,应是不方便去楼下露面。

    由于靳舟也不清楚汪和泰和杨时屿会在哪里,于是只能通过空无一人的楼梯闷头往上走,结果径直来到了游轮最顶层的观景花园。

    在这寒冷的冬夜,露天花园显然没有对外开放,灯光没有开启,水吧里也没有服务员。

    和下方热闹的剧院相比,这里仿佛是被遗弃的世界,靳舟正打算离开,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隐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赵凊有可能会被判死刑。”

    ——是杨时屿。

    靳舟连忙循着声音,顶着刺骨的海风来到花园的围栏边上,只见栏杆下方有一个小型平台,应是从某个豪华套房里延伸出来的观景阳台。

    “现在检方手里都有些什么证据?”汪和泰面朝着大海,手中的雪茄被海风吹得像是信号塔一般,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红光。

    “顺着洗钱这条线往下查,检方发现赵凊和几个命案的被害人都有过接触。”

    汪和泰抽雪茄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身旁的杨时屿问:“这不能算证据吧?”

    “间接证据。”杨时屿说道,“现在赵凊的态度有所动摇。”

    “怎么个动摇法?”汪和泰问道。

    “在一次审讯当中,他问主动检举能少判多久。”杨时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没有把话说透,不过躲在上方偷听的靳舟也听懂了他的暗示——赵凊在犹豫要不要背叛汪和泰。

    汪和泰闻言沉默了下来,拿起手中的雪茄抽了一口,好半晌后才目光幽远地开口道:“杨法官,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赵凊开口的话,”杨时屿顿了顿,问道,“对你的影响会很大吗?”

    听到这个问题,靳舟的神经倏地绷紧。

    汪和泰不可能把自己犯下的罪行都告诉杨时屿,而杨时屿现在这么询问,尽管他问得极其委婉,但也和直白地打听无异。

    像汪和泰这样小心谨慎的人,有人去打听他的秘密,不可能不引起他的警觉。杨时屿如此僭越地问出这种问题,实在是有些冒险。

    “当然会很大。”汪和泰表情淡淡地抽了口雪茄,看着漆黑的海平面说道,“要是他诬陷我,那我可能有口都说不清。”

    见汪和泰是这种平平无奇的反应,靳舟暂且松了口气,但又立马皱起眉头——这汪和泰还真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听到杨时屿说赵凊有开口的可能,他立马想到反咬一口赵凊是诬陷。到时候就算赵凊真的开口指证他,说不定他早就伪造好了被诬陷的证据。

    计划明显出现偏差,杨时屿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又说道:“还有那个电视台台长,他也有可能会向检方透露一些事情。”

    “他吗?”汪和泰举着雪茄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动,片刻后,他看向杨时屿问,“杨法官,你说,会不会有人在专门整我?”

    靳舟的神经再次高度紧绷,因为汪和泰绝对不会平白无故问出这个问题。

    “整你?”杨时屿面不改色地反问,或许外人看不出来,但靳舟和杨时屿太过熟悉,他能够听出杨时屿的声音略微绷了起来。

    “我手下的人接连出事,就连我举办的酒会也能泄露出去。”汪和泰慢悠悠地转身,走到休闲桌椅旁,把手中的雪茄放到烟灰缸里,“而这些事都是在我认识你之后,杨法官,你说巧不巧?”

    糟糕,靳舟的呼吸霎时变得紊乱,一时间完全摸不透事情会如何发展。

    然而杨时屿却比他镇定许多,转身看向汪和泰,挑眉问道:“你怀疑是我?”

    “不是怀疑。”汪和泰从西装内兜中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指着杨时屿,“是确定。”

    积攒至今的不祥预感猛然爆发,靳舟看清了汪和泰手中的东西,是一把枪。

    呼吸和心跳骤然停滞,只听汪和泰又说道:“杨法官,你的计划很好,想让我去灭赵凊的口,但你忽略了一点,赵凊跟我在身边那么多年,我非常了解他,他也非常了解我,他不可能背叛我,因为背叛我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杨时屿脸色微沉,“你现在是要谋杀法官吗?”

    “亲自动手不是我的风格,但你搞走了我的亲信,我也不介意亲手杀人。”汪和泰说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游轮跨年的好处是什么吗?杨法官,就是你死在海上,也不会有人发现。”

    从汪和泰掏出抢来,到说完这些话,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

    靳舟不可能干等着不动,他回头看了看露天花园,想要找把椅子从上方扔下去,只要能让汪和泰分心,他相信凭着杨时屿的身手,一定能制服汪和泰。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五彩缤纷的烟花竞相绽放,构成了一副绝美的海上夜景。

    靳舟下意识地看向明亮的天空,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跨年了。

    与此同时,他明白了汪和泰提前叫走杨时屿的用意,汪和泰是要利用烟花声掩盖枪声,在烟花吸引走所有客人的注意力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杨时屿。

    思考这些只用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靳舟彻底被一股不祥之感所笼罩,他来不及去后面拿椅子,从空中收回视线看向下方平台,只听又是一声烟花炸裂开来的声音,汪和泰找准时机扣下扳机,杨时屿被子弹击中,身子后仰,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杨……”

    杨时屿!!!

    事情发生得太快,靳舟猛地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汪和泰去栏杆边查看了一番,应是确认杨时屿已经掉入海中,于是满意地收起枪,转过身来往回走。

    靳舟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不能被发现,他双腿脱力地蹲回盆栽后面,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可以……

    杨时屿不可以出事……

    六神无主地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靳舟甚至找不回自己本来的音调。

    他脚步不稳地顺着楼梯往下走,想要不管不顾地找个地方跳进海里去找杨时屿,然而就在这时,楼梯下方突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只见任雯丽带着一众伪装成服务员的警察来到了汪和泰所在的楼层。

    脑子里面成了一团乱麻,靳舟三两步冲到任雯丽面前,压根顾不上任雯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之先逮着她的胳膊,脸色煞白地说道:“任警官,任警官,你听我说,杨时屿他……”

    “我知道。”任雯丽应是也奇怪靳舟为何在这里,但她显然也不顾上那么多,安慰道,“你先别慌,下面有我们同事,已经在搜救了。”

    跑掉的三魂七魄总算回到了正主身上,靳舟一手撑在墙上,给警察让开过道,慢慢平复失常的心跳。

    他安慰自己,任雯丽在这里,说明是计划好的。

    杨时屿刚一落水,就有警察去搜救,一定会没事。

    从那么高的地方落入水中,承受的冲击力和撞在水泥地上没什么差别,更别说杨时屿还身受枪伤……

    不行,他还是得去看看。

    靳舟的内心再次被不安笼罩,他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壁正要往下走,但这时豪华套房门口响起了任雯丽和汪和泰的声音。

    “汪和泰,你现因涉嫌故意谋杀罪,我们将对你进行逮捕。”

    “逮捕?”汪和泰配合地举起双手,表情却仍然游刃有余,“警官,凡事可要讲证据,你说说看我谋杀了谁?你们要是再乱抓人,这次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任雯丽收起手中的枪,从腰间掏出手铐,用眼神示意手下进房间搜查。

    汪和泰被反剪双手压在墙上,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怒气:“我警告你们,要是没有证据就随便抓人,我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汪和泰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靳舟猜测应是有个别没被警方控制起来的保安给他通风报信,而他大概率已经将枪上的指纹擦干净,并且扔进了海里,所以才能这么笃定警方找不到证据。

    “汪和泰。”靳舟拨开面前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走到汪和泰面前,第一次以靳舟的身份直面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谁说没有证据?”

    汪和泰皱起眉头,应是预感到不妙,上下打量着靳舟问:“你是谁?”

    “我是谁?”靳舟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里面有他从听到两人说话开始就录下的视频,声音冰冷地说道,“我是证人。”

    第63章 他的葬礼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靳舟仍然没有缓过劲来。

    自从在医院门口,任雯丽告诉他杨时屿被卷入螺旋桨中不幸身亡后,他的时间就从那一刻起停滞了。

    老天爷没有听到他的祈祷,还是带走了他唯一的依靠。

    失去至亲这种事,靳舟已经经历过一次。现在再来一次,他丝毫没有变得熟练,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重新割开,疼得他快要失去知觉。

    日子一天天流逝,靳舟一点点消瘦,他感觉不到喜怒哀乐,整个人逐渐变得麻木。

    “靳哥,你……”孙义于心不忍地看着靳舟,“要不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靳舟慢吞吞地套上黑色外套,双目无神地看向孙义:“他的葬礼我怎么能不去?”

    靳舟不是杨时屿的亲属,甚至连拿走骨灰的资格都没有。

    单位牵头给杨时屿举办了葬礼,地点就在他工作的法院大厅。

    明明靳舟才是杨时屿身边最亲密的人,却只能像个外人一样,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去参加杨时屿的葬礼。

    “靳舟,你还好吗?”任雯丽穿着一身警服,从人群之中来到大厅一角。

    靳舟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大厅前方硕大的照片上,照片里的男人端庄肃穆,穿着一身黑色法袍,胸口别着代表法官的天平徽章,架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俊美。

    这个男人已经离开他了。

    靳舟出神地想到。

    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暖,再也不能故意惹他生气,再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叫他老婆……

    “靳舟?”任雯丽又叫了一声。

    “我没事。”靳舟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问道,“汪和泰认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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