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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节

    柳树已经上拳头捶严谨信了,“你咋不跟我说?害我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说错了话又害了你咋办?”

    严谨信听到‘又’字,便知道上次打了郑辉,小树也替他担忧。

    “我说了。”

    “你啥时候说的?你咋就说了?我咋没听到?”柳树不信,要是说了,他敢那么乱糟糟说话嘛,还说‘你们兄弟长得不像但都是一表人才站着一起可相配了’——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严谨信好像咳嗽来着?

    柳树还说你嗓子不舒服多喝点茶,这果茶挺好喝的,酸酸甜甜的……

    “我和兆弟的上峰。”严谨信提醒:“兆弟已是首辅。”

    柳树还嘟囔你说上峰谁知道,就是没说圣上,而后才反应过来,顾大人做到首辅位,那是最大的官了,谁还能管着顾大人是顾大人上峰?

    自然是皇帝老爷了。

    唉,他这猪脑子,有时候反应不过来。

    严谨信看着小树自责,还在问他港有没有说错话害了你。严谨信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摇摇头,说:“小树你从未害过我。”

    郑家车马上。

    夫妻二人端坐了会,郑辉见妻子脸色白,便说:“刚吓着你了?我见兆弟和谨信没说,圣意不愿表露身份,就没直说。”

    唐柔摇了摇头,“没吓着,还好。”

    可声音都是发紧的。

    郑辉沉默了几息,说:“柔娘,纳妾是我混账,你要是恨我埋怨我,我都理解——”

    “相公说什么话,不过是一房妾室。”唐柔做大度贤惠,“这么多年,府里就莹娘和光儿,子嗣不丰,如今添了个弟弟,挺好的。”

    郑辉望着妻子脸上强行的笑意,顿时心中更是自责愧疚。

    兆弟说得对,严谨信打的也没错。

    “柔娘,郑辉在此立誓,以后定不会再有妾室。”

    “相公,我做正妻的哪里——”唐柔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该说不介意,这纳妾应当的,多给相公生几个,开枝散叶,子嗣丰盈。

    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想到刚黎府时小树同她说的话,想到周周说的‘你阿娘还在灶屋吃过饭’,她其实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丈夫改过自新同她柔情蜜意,接她到府县去住,刚到府县就是去黎家的小院,她在灶屋站着吃了个鸡蛋。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太陌生了。

    唐柔不知为何一腔心酸委屈就涌了出来,她暗自垂着泪,低低诉说着这些年的苦楚,“你在外头我一日也睡不好,时常担惊受怕,怕外头打仗不安定,怕逆臣伤你,腆着脸求了小树,求了昭州那边……”

    “府里闭门谢客,深居简出,光儿这么大了,还是一副害羞怕生的性子,莹娘十七了也没议亲……”

    结果回来的是什么?是丈夫带着小妾还有一子。

    唐柔如何不痛苦,可她又能如何,只能接受了。

    ……

    十一月初,各地方的乡试成绩就出来了。

    有的考上了喜极而泣,家中张罗庆贺。有的是愁云满布,连回去盘缠都没了,只能靠走的,可还能如何,今年加恩科便是不死心想来试试的,其实学问不扎实,该后年考的。

    考上举人的那就要赴京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和殿试,有人不差钱,那就家里摆完宴,早早租车马到京里备考,也能提前摸摸京里主考官的风向、喜好,到时候写文章投其所好,想得个好分数。

    差钱的——都考上举人了,就是以前差钱,现如今成了举人老爷也不差钱。想当初顾兆考上举人,镇上乡绅捧着银子钱匣子来他家给他主动送钱的。

    像顾兆这样不收的应当也是有,不过少数,大部分都会拿了。

    乡绅说话可好听了,说什么只想沾沾举人老爷的光,不是为了办事云云,这话一说,加上当时家里被大喜冲昏了脑袋,不知不觉就收下来了。

    所以除非家中有事走不开,大部分举人都是早早到京里。这个年自然是京里过了。

    十一月中,黎府就派了车马去西坪村接老太爷回府。到了西坪村已是十二月十二日,还算是走的快,一路没怎么耽搁。

    这个季节入冬,天又没特别冷下来,是村里最为难得自在的时候。

    地里庄稼收完了,播了冬小麦的种子,只留半亩一亩种个大白菜大萝卜这些,好等冬日里自家吃或是卖到镇上的。

    以前这时候,村里汉子闲了那就是睡觉、吃饭、进山捡柴火、扎堆聊天,也有打牌的,不过不赌钱——西坪村有规矩不许赌钱,加上王二狗例子在前,谁敢啊。

    好日子是过腻味了,赌钱玩骰子败光家底。

    今年多了一处,送自家孩子去学堂的,自然东西两村男人都送娃娃。以前除了村里富户,谁敢想送娃娃念书?那就是家里在富裕也不敢这么来,光束脩一年就二两,还别提纸笔墨了。

    现如今不同,东西坪两村有了族学,两村孩子束脩一年半两银子,黎姓、顾姓更是不要束脩钱。自然笔墨纸砚要钱,但能用最便宜的。

    最重要是,读书成绩好了,还给奖银子!

    每年考试成绩前三的,第一名三两银子,第二名二两,第三名一两。

    “其他姓也行?”

    “不是黎家顾家娃娃,其他娃娃比他们强了也给银子?”

    赵泽耐心倒是好,一一回应村民。

    “是,只看成绩不看姓氏。”

    “乡亲们请放心,我们学堂的夫子考核成绩定不会看姓氏定成绩。”赵泽保证,他知道村民想什么。

    大家伙这会放了心安定了。

    赵泽是秀才身,屡屡考举人都是落败,本是丧了斗志,已经开始培养儿子了,可如今村里盖了族学,请的还是进士举人做夫子,赵泽听闻消息时,兴奋激动难掩,心中也升起了再战的心思。

    如今在族学教书启蒙,用了工资养他儿子和他自己科举。教完启蒙学前班识字,回头还要去补中班的课程。

    村里娃娃识字启蒙多了,大多乡亲都想‘试一试’,反正一年半两银子,也不算太贵,加上纸笔用最便宜的,要是自家娃娃是根好苗子呢?

    黎家的气派院子就坐在村中,路过的村民谁不心里羡慕,都想做‘黎大’,自家孩子当官,他们被叫一声老太爷、老夫人。

    因此东西两村孩子启蒙率还挺高的,也有远一些的村子送孩子过来。

    中班小班进度,那就是年纪大一些已经过了启蒙的,像是今年恩科院试,王元和木二郎就去参加了。而黎二家的健安、冬冬,顾家的顾晨顾阳这四位是参加童生考试。

    黎府车马到的时候,村里可热闹了。无外乎,喜讯太多了。

    李桂花这些天,天天到黎府院子里吹牛磕牙,嘴里喊亲家公,脸上是喜气洋洋的,这里茶水、瓜子花生干果是免费吃,一闲下来,李桂花可爱来了。

    她也不怕村里人说是非,因为不止她,刘花香也来,还有村里其他人。

    “元元考中秀才我是半点都不意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兆儿都说能坐得住是当官好料子。”刘花香嗑着花生跟王石头娘说。

    王石头娘也是这半个多月来,脸上笑就没断过。

    王家出秀才了!

    杏哥儿可真是顶好的。

    李桂花心里撇嘴,这都说了半个多月了,还说呢,不由眉一挑,接了话说:“要我说还是我家有本事,都像他大哥,是读书好料子。”

    “你家老小不是没考上吗?”刘花香直言,还在她跟前吹牛。

    李桂花说:“阳阳才多大,夫子都说了,我家阳阳机灵,今年差那么一点点,恩科就是让他试试,明年指定成的。”

    顾晨考上童生了。

    刘花香懒得同李桂花扯嘴,反正她家健安也考上童生了,没成想今年族学盖好了,这么快就童生考中了。

    好呀好呀。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黎大避之不及,只让下人记得给大家伙添茶送干货,两家孩子考中了,虽是童生也是喜事。黎大还给包了银子喜钱,给顾家那份,也是替兆儿包的。

    都是小辈。

    不过这喜事再高兴,快一月了,院子整日这般,黎大都怕了——他一个鳏夫能同村里妇人说话唠嗑吗,像什么话。

    于是在京里车马来接时,黎大可是痛快,“收拾收拾,赶紧上京,别耽误了。”

    回去还收了一车的农货,腌菜酱菜,五谷杂粮,还有一些信。

    李桂花几人见黎大要走,当属最舍不得的了——没了免费茶水点心果子吃,还有这院子说话,黎家的椅子也舒服,还有下人伺候。

    唉。

    黎大是逃似得回京,回头望着村里的景致,其实脸上是笑呵呵的,褶子也深了,“……偶尔回来看看就成咯。”

    回去路上打尖住店,不算太快,越是往京里去的方向,越是近了,客栈里吃饭的读书人就多了,人多得拼桌,拼桌吃饭自是要聊天,要是拼了一桌读书人,那话题更多了。

    黎大是大老粗,听不懂学问之乎者也的说话,可有一天他听懂了。

    “也不知道自此主考官喜好什么?或是辞藻华丽,或是引经据典,还是平实却深刻?”

    “我听到消息了,咱们这次主考官来头可不小。”

    “黄兄可否仔细说说?”

    大家伙都安静下来,听这位黄兄说,这位衣着比他们好,听说家里经商,消息自是比他们灵通些。当然有些举人不屑与商人之子同坐,都在隔壁桌,这会听到主考官三字,只能话停了,咀嚼声小了,偷偷听这边怎么说。

    黎大是吃着面条没当回事——同他无关。

    “听说是首辅大人主考,这位首辅顾大人你们知道吧?”

    黎大吸溜面条声也停了,差点都呛住了,说的是兆儿?那听听,看这些读书人说啥呢。

    “自是知道,《三年两考》就是顾大人修撰的。”

    “顾大人入过翰林编过书下放过苦不堪言的昭州……”

    那昭州倒也没苦不堪言,刚去的时候是穷了些但民风淳朴,现如今更别提了,比中原还要好。黎大想。

    “顾大人我辈楷模。”

    “咱们这届恩科,若真是顾大人主考,咱们便是顾大人的门生了,真是幸哉幸哉。”

    几位一顿拍马屁夸赞。

    黎大听有人夸兆儿,也乐呵呵的高兴。

    “是哪个入赘做上门婿,还是娶了个哥儿的顾兆吗?你们这些人,现在连脸都不要了,吹嘘这样的人,失了风骨,枉为读书人。”

    黎大皱眉,脸上笑也没了,他看说话的人。

    “你这后生,刚嫌人商人之子不想和人一桌吃饭,咋又偷听人家那桌子讲话呢?你这偷听就是读书人风骨了?”

    “那你这骨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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