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有男朋友了?不会吧,要是真有她跟我说就行,何必同意相亲的事?”
顾月琴越想越不对,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古怪,逻辑上没有丝毫通畅的地方,让人摸不着头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外甥女如果真恋爱了为什么不说呢,难不成对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否则带回来就好,何必绕这么一大圈?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晚餐取消,免得对方去扑了空。
今天程晏和带宋静萩吃的是广东菜,汤煲、点心、特色菜点了满满一桌子,宋静萩面前的餐盘就没空过。
不过是她多吃了两口虾饺,程晏和就将整盘换到了她面前,惹得宋静萩连连摆手。
“我饱了,不能再吃了,你别再给我夹啦。”
程晏和眉眼间都是笑意,跟一小时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特别爱看她吃饭的样子,非常专注,像在做什么令她万分陶醉的事一般,能治愈他内心所有的沉痛和忧虑。
“我让老板给你打包一份带回去,明天早上还能吃。”
宋静萩摇头,“不用,这么多菜呢,吃不下的打包带走就好。”
她知道他的心思,想给她数不尽的“好”,可“山河破碎”,不能浪费粮食。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宋静萩到家后理所当然受到了舅妈的“盘问”。
“相亲爽约的事先不提, 我说你今天突然有工作去不了,我想问的是,你表哥说前些天碰见有人开车送你回来, 还不止一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没跟家里说?”
宋静萩原本就做好了坦白的准备, 虽然在相亲这件事上利用了别人,但她也算不上说谎, 毕竟今天之前, 她的确是单身。
“舅妈, 您可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她知道舅妈最吃这一套,果然撒娇后舅妈的神情没那么崩着了, 只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静萩挽着舅妈的手解释道, “舅妈, 不是我故意不说,只是今天之前我们确实什么关系都没有,今天听说我要去相亲才跟我表明了心意。”
舅妈毕竟是个过来人,这么一听也就懂了, 合着两人之前互有好感,但对方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今天知道外甥女要去相亲, 怕她跟别人在一起这才说出来,而外甥女肯定也是答应了, 否则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那你说说看,他是干什么的,多大了,家里情况怎么样, 为人可不可靠,性格如何,这些你都得了解清楚,不能别说说什么就信什么。”
在舅妈看来,年轻人的感情经常是冲动的,缺乏理智,思虑不够周全,虽说如今喊着思想解放的口号,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封建糟粕,但存在了几千年的东西总有它的道理,不能一棒子打死。
就她知道的几个例子,年轻人因为自由恋爱胡乱相信对方品性的,折腾出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有男方家有妻室出来骗婚的,有女方做过别人小妾再嫁的,有穷小子伪装富家公子的,一个个的比画本子还精彩。
“他叫程晏和,是对外联络部的主任,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排行第三,未婚配,也不曾听说有什么花边新闻,私生活很干净,至于家境,我没有具体了解过,但应当是不差的。”
岂止是不差啊,程家可是松市有名的富贵人家,军政商三界都有人脉背景,说起来他们孟家跟程家还有点联系,程家老夫人娘家是江南纺织大户,孟家的许多丝绸布料都是从那边进购的。
舅妈有点被吓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外甥女竟然会找了这么个权贵,要是那位程家三公子真成了自家外甥女婿,那孟家的生意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当然舅妈首先想到的还是宋静萩的幸福,担心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对方是认真的吗?
外甥女长的好看不假,顾月琴从来不担心她找不到好人家,可程家三少的条件过好,还是个政客,在顾月琴的印象里,政客都是虚伪狡诈又贪婪的形象。
反正她仅有的几次接触政客的过程都是很不愉快的,简直她不大看报纸,并不知道程晏和很年轻,比宋静萩大不了几岁,待她细细问过后总算安下了一半的心。
丈夫晚上有应酬还没到家,顾月琴回房后越想越不放心,就去找大儿子打听,孟淮安听后跟顾月琴的反应一样,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但他的不可置信跟顾月琴的不同,顾月琴是因为对程晏和不了解,只知道程家门槛高有点不可思议,孟淮安则是基于对程晏和本人的认识做出的自然反应。
“妈,这位程主任的风评确实不错,做事很有手腕,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么高的位置,家世背景只是其一,个人能力也不可缺少。”
他跟程晏和同岁,帮着父亲打理工厂,在身边的同龄人中已经算的上优秀,但跟程晏和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是他极为佩服的。
这下顾月琴才彻底放了心,涌上一股欣喜道,“没想到你表妹能找到这样好的人家,当初让她来松市果然是来对了。”
老话说的好,“朝中有人好办事”,乱世里生意难做,尤其需要强有力的靠山,否则丈夫每天应酬喝酒为了什么。
“好了,你睡吧,静萩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你自己知道就行,先别往外说,敏枝那里也别提。”
自从上次敏枝在孟淮安面前透露了想单独住出去的心思后,顾月琴虽然同意了,但心里多少还是有芥蒂,觉得别人家的女人总归是隔着肚皮,再亲近也有限。
外甥女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万一因为什么被人搅黄可没处说理去。
孟淮安是个知道轻重的,主要是程晏和身份特殊,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兼之最近工厂忙碌,他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去找郑敏枝。
兰心的兼职宋静萩已经辞了,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程晏和的意思,用他的话说,只想让她弹给自己一个人听。
“我们的事是不是该确认下来?我父母那里没问题,我喜欢的他们不会反对,何况你这么好,他们疼你还来不及。”
程晏和的话虚虚实实,半真半假,程母对他的个人问题催促是真,但无要求是假,事实上从程晏和留学回来起,尽管他个人对此并不热衷,但程母从来没有放弃过帮他物色妻子的想法,无不是名门淑女,在她看来,自家儿子处处优秀,只有出身世家的小姐才匹配的上。
但程晏和并不担心这个,或者说他有足够的信心让父母无条件接受静萩,只因他已足够独当一面。
“随时可以,而且我已经跟舅舅舅妈说过了,那天回去就被他们‘盘问’,因为程主任太优秀,他们担心我被骗了还帮着数钱。”
至于为什么受“盘问”,程晏和不用问也知道,想起她曾经起了跟别人相亲的念头,还是在自己追了一个月的情况下,这股“气”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散。
于是宋静萩再一次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被程晏和紧搂在怀里吻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正在两人计划着见双方家长时,冀东抗日暴动计划被日军侦知而提前爆发,红军干部在滦县港北村首举义旗,揭开大暴动的序幕,随后多地相继发起暴动,撤离途中遭日伪军夹击,伤亡惨重。
组织怀疑有内鬼泄漏消息,且泄密者在组织内级别很高,因为事发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全国上下不足二十人。
“内鬼不除对我们后续的计划很不利,延安那边的意思是,请你与‘赤虎’一起将内鬼揪出。”
赤虎跟程晏和一样,也是潜伏在国民政府许久的特务,非重要任务不出动,这一次让他们两共同合作,可见组织对揪出内鬼志在必得。
程晏和点头,“好,我知道了,回去后就做相应安排。”
朱老叹息道,“局势越发紧张,前有狼后有虎,还有搞破坏的地沟老鼠,革命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程晏和默然,无论前路有何艰难险阻,一旦选择就永不退缩。
谈完正事后,程晏和跟朱老提起了自己的私事。
“以前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走进结婚,但这次我遇见了一个想共度余生的人,需要跟组织报备。”
他们身份特殊,无论婚姻还是恋爱都需要接受审查,难保配不上“美人计”、“反间计”,这对他们的工作是极度危险的。
因此程晏和之前不考虑结婚,除了没有遇到心仪的对象外,也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手段。
朱老意外的抬眉,“哦?这么快就遇上合意的了?”
程晏和笑着点头,“是,偶尔遇见的,我愿意接受组织审查。”
对他朱老一向是放心的,既然已经动了结婚的心思,对方的背景肯定早就查的一清二楚,所谓的审查不过是过个场子。
心里想着,朱老问,“好啊,既然这样,我就给你走个流程,你把对方情况说一说。”
程晏和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在朱老拿好纸笔准备记下个人信息时,缓缓开口了。
“宋静萩,祖籍湘城,申报记者……”
只几句话,朱老就笑着丢开了笔,同名同姓也就罢了,连祖籍和工作都一样,哪里还有这样的巧合,哪怕程晏和说事先不知道他也不能信。
“好你个程三,跟我在这耍花腔?你是知道了吧?”
程晏和一派自在的坐着,这时候还不肯承认,佯装道,“知道什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我女朋友的个人情况,朱老不妨给我解惑。”
朱老摇着头虚点道,“你啊,跟我还在这装呢,宋静萩就是红梅这一点你没查到?我记得之前有次我跟你提过两嘴,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猜到了?”
程晏和笑着摇头,“没有,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确定,事实上她刚来松市我们就碰过面,她应聘了兰心的琴师,我是先怀疑她有目的的接近我这才去查她的底细,不过她的档案很干净,但我的性格你了解,只要有一丝疑点都不会放过。”
他的说法朱老是信的,只是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何其奥妙,竟然真的被程三这小子遇上了。
“你向来比人多一窍,这方面是无人能及的,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过,安全永远是放在首位的,另外静萩知道你的身份吗?”
程晏和摇头,“我没跟她提过,她的任务体系跟我不同,就别让她跟着操心了。”
宋静萩接受的都是一些危险系数不高的任务,如今局势动荡,程晏和想等段时间再坦白,现在说出来无非是让她跟着提心吊胆。
朱老对此很理解,包容的笑道,“可以,既然都是组织内的同志,说与不说都在你,这个问题我会帮你向上级反映的。”
程晏和道了谢,又说了几句告辞离开了茶馆。
这天晚上程晏和接宋静萩下班,带她去盛韵吃饭,还买了一个奶油蛋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奶油蛋糕在这个年代还是挺稀罕的, 只有像松市这样的大城市才有的卖。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怎么会买蛋糕庆祝?”
程晏和的生日是十一月,她的生日也早过了, 离的最近的节日是七夕,但那是下个月的事。
白色的奶油红色的樱桃,一整个蛋糕程晏和切了一小块给宋静萩, 自己没吃, 只看着她吃就很高兴。
“没什么特别的, 路过看到就买了,知道你喜欢吃甜食。”
她说过,美味的食物能让人心情愉悦, 不高兴的时候能吃上喜欢的东西就会变的高兴起来。
这次任务有危险,程晏和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他只是希望万一遭遇不测, 她回忆起的都是甜,而非苦。
他静静注视着她, 唇角蕴着淡淡的笑意,宋静萩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吃了, 睨道,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前几天他提过见双方父母的事, 以为跟这件事有关, 却听他说,“我有工作需要外出几天, 恐怕有阵子见不到你,最近局势动荡,你上下班途中注意安全, 我有时间会给你电话。”
宋静萩蹙眉问,“你去哪?现在到处都在打仗。”
他是政府官员,按理说很安全,但宋静萩没忘记两个月前在他身上发生的刺杀,虽然知道他作为气运之主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哪怕是受伤也会让她心疼。
距离最后的胜利还有十一年的时间,宋静萩真希望时间过的快些,让这噩梦一般的生活赶紧结束。
那天之后宋静萩连着几天没有见到程晏和,也没有接到电话。
她在报社工作,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里失守那里激战,即便有胜利的消息也是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下赢取,但凡有爱国之心的人脸上总笼着一层愁云。
第五天,宋静萩没等来程晏和的消息却在下班后收到了掌柜的纸条,让她去斋兴茶馆一趟,不知怎的,宋静萩的心突然纠了一下,有种即将发生些什么的第六感。
为了安全起见,她特意饶了点路,到茶馆时天光微暗,茶馆里橘色的灯光为那些年代久远的桌椅板凳平添了许多悠远气息。
“先生,您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任务要交给我?”
否则在这种特殊时期,掌柜的不会轻易让人冒着风险去找她。
掌柜面色微难,沉吟半晌后叹息着开口道,“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晏和的事。”
“晏和”两个字让宋静萩怔了怔,随即了然,看来程晏和也是组织里的人,这一点她早应该想到,作为系统选出的“气运之主”,他的人设必须符合主旋律才符合积极向上的主题,国民政府高官不过是他的一层伪装,目的就是利用这个身份为组织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