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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德君真是了不起,不到三十岁就己经是执行长了!这回回来也是因为要重整和丰航运吧!不得了呢,我听说原来赵老本是不打算出售和丰的,是你特地飞回来和他谈,记者会中他可是对你赞誉有加,真难得啊,赵老可是很吝于赞美别人的……”

    叭哩呱啦、叽哩呱啦……滔滔不绝、滔滔不绝……

    罗泽香低看头猛吃,三不五时点点头表示赞同,偶尔抬个头微笑表示附和,或者一句“对”、“好”、“伯母说的是”就很容易过关了。

    喜欢发表高论的人最怕没听众、没掌声,这点她完全可以配合,至于对方说什么不必太仔细听,认真你就输了。

    “……对了,听说这回合并后要推的纪念杯组,德君不想用传统的国画图像,活泼一点的插画比较合你意。”

    “目前有几家广告公司在比稿。”颜德君淡淡的说。

    林母涎脸笑道。“志麟的公司有很多不错的插画家,像泽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呢。”

    罗泽香叉了一块明虾往嘴里放。嗯一又香又Q又甜!这家饭店的食材真是一流的。她顾看吃东西、微笑点头,根本没发现林志麟向她眨眼眨得快抽搐了。

    “呵呵,看来泽香对自己很有信心呢!对吧?”

    闻言,罗泽香猛地一回神,才发现林母正朝看她笑。方才、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全部的人都在看她?“……伯母说的是。”

    林母露出满意的笑容。

    “既然罗小姐这么有自信,这礼拜把图交过来,一并比稿吧。”

    罗泽香还是一脸莫名,看向林志麟他则是翻了个白眼,一脸“祝她一路好走”的模样。她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间感觉气氛很奇怪?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终于可以安静吃饭了,直到服务生送上甜点和饮料,林父才开口问颜德君,“你爷爷他老人家最近好吗?”

    “托您的福。”颜德君一贯的淡然,即使是面对亲戚他也保留三分。事实上,前年老人家动了个大手术后,感觉上体力不如从前,他回来整合并购的企业,不放心爷爷自己住美国,便一并接了回来。

    爷爷当初离开这片土地纯纤是因为儿子和媳妇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认为这里是伤心地,再者也因为他当年必须在美国治疗,要不然爷爷的好友其实都在这里。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伤己愈合,他要回来便游说爷爷一起回来。

    老人家回来后心情开朗多了,若身体状况允许便会约朋友下棋、钓鱼,当然还是有特别护士跟在一旁。

    毕竟是癌症第三期,就算术后状况不错,还是得小心。

    其实现在应该是他陪着爷爷在这家饭店一块用餐的,可巧合的是老人家一进饭店就和这家饭店的退休老董过个正着,两个老人开心的聊到忘我,还约着一定要杀盘棋庆祝不期而过,他想跟上,他家爷爷还不高兴哩,直说他在一旁会吵他。

    他嘱咐爷爷要记得吃东西时,一旁的吴董则笑说饭店是他家的,还怕会饿到他爷爷不成?说看便唤人先打一杯养生精力汤给他爷爷垫胃。

    所以他现在才有办法在这跟表弟一家吃饭。

    这顿饭进行了约莫一个半小时,林志麟接到一通电话就先离席,光是看他渝快的表情也知道去赴谁的约了。

    “那小子跑哪儿去了?”林母从化妆室出来就不见儿子,不解的问。

    “公司还有些事,他回去处理。”

    “你没一起去?”

    “我等一下还要逛附近的书局,买几本书。”这时她的手机正好响起,她歉意的一额首就接起手机。

    二老又嘀咕了几句,接看和颜德君礼貌的道别后先行离去。

    罗泽香则是接了室友的电话,结束通话后才发觉,包厢外的走廊只剩自己和颜德君,气氛尴尬,感觉像是最不搭嘎的两个人却被硬凑在一块。

    老实说,身旁有颜德君她无法淡定,这么多年不见,她渐渐的己经很少想起他,除了特别的日子、特别的景物、特别的食物……她不免忆起和她分享的人,可那样的机会毕竟没那么多。

    但当他再度出现后,她很容易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很多事,对她而言是有点困扰的。

    她想扮演好现在的角色—在之前不曾和颜德君有过交集、大雨夜的计程车上是彼此交集的最初、她的职业是名儿童绘本插画家、她是林志麟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女友……

    罗泽香之于颜德君而言,应该是新认识的人才对,偏偏过往回忆却不断的跑出来搅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装到什么时候?

    通往一楼大厅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搭电梯,另一则是走楼梯。目前他们所在的餐厅是八楼,一般而言是搭电梯较合适,不过两部电梯有一部故障了,除了住宿专用电梯外,来这家饭店消费的客群上下楼全仰赖一部电梯,要搭得上得凭运气。

    等了两次门开了却挤不进去的下楼电梯后,罗泽香没了耐心,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和颜德君大眼瞪小眼,很尴尬,于是她转身往楼梯方向走。

    “去哪?”

    “走楼梯,要一起走吗?”想了一下,她脱口说出,“算了,你体力不好。”八楼唉,万一他途中没力了,她可没把握扯得动他!她不是蚂蚁,扯不动比自己重的东西。

    颜德君似笑非笑的看她。“我体力不好?你怎么会这样想?”

    她发觉又祸从口出了。“嗯……那个……”才担心着回忆会出包,马上就惹麻烦。“是这样的,我听说颜先生之前的身体状况没那么好,不、不过看样子,你人高马大的,别说才八楼,就算十八楼你一定也没问题。”

    不知道是哪个名人名嘴曾说过,男人对某些字眼很敏感,例如。不行、无能、体力不好……因为这些其实都和能不能人道画上等号。所以说,一个男人可以容忍被说成暴虐无道,可绝对无法允许别人说他不能人道。

    “我没问题,可是你……”他的视线往下移。她今天穿得很淑女,脚下是高跟鱼口鞋,那高度少说有十公分左右吧?

    “我没问题。”开玩笑,她身材娇信称一百六,可都是靠这些鞋才能和人“平起平坐”,甚至高人一等,穿上它们若连走路都不会,真是白混了。

    楼梯一阶阶往下,两人都顾及彼此而放缓速度,还能边走边聊天。

    “罗小姐似乎对自己的插画作品很有自信?”

    罗泽香征了一下。“当自己的一技之长可换钱、可成为商品时,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东西很差,就像卖面老板一定不会觉得自己的面煮得不好吃才去卖面,不过说实话—方才吃饭时我有泰半的时间在神游。”

    “该不会是从别人对我歌功颂德开始吧?”

    她尴尬一笑。“好像是歇,不过我漏听的不只是别人对你的歌功颂德,也许连别人对我的歌功颂德都漏听,否则怎会让你觉得我对自己的插画作品很有自信,还要去参加贵企业的比稿。”

    “你不想?”

    “我只是个儿童绘本的插画画者。”印在大企业纪念杯组上的图通常出自于某某大家,或哪个艺术大手之笔。

    事实上她精通工笔、甚至拨墨画,她画的绘本含括的元素很多,自成一家,可这个Case,她不怎么有兴趣,应该说,她不想和颜德君再有任何牵扯。

    “真遗憾,你的自信仅止于此。”

    “自信要用在游刃有余的事上,拿超级小刀去杀牛难度很高的。”

    “你说刚才一直在神游是吧?”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

    “呢……怎么了?”两人靠得太近,她得仰高颈子看他,很酸唉。

    “那你一定没听见阿姨可是细数了不少你的辉煌事迹,当然还包括去年你替日本化妆品大厂画的纪念款插画,听说那两张插画后来还印制成卡片、马克杯等周边,意外的成为热卖商品。”

    “那、那又怎样?”

    “我很期待,对你的作品很期待,更何况,比稿的事是你自己答应的,你要反悔吗?”

    “我说过,那时我……”

    “你在神游。那是你自己的问题,神游时你走进银行借钱,不会因为你神游中就不必还钱,所以建议你,下一次你在神游前请先立个“本人神游中,承诺之事请勿当真”的牌子,自然没人会理会你作的承诺。”

    这是什么比喻?罗泽香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消化不良。

    她一向知道这个人强势,有时会耍赖,可没想到多年不见,他这方面的能力竟进阶了。“你、你……堂堂大集团的CEO,怎么行为像那些讨债公司的人?人家明明没办法的事硬要人家履行。”

    他好整以暇的晚她一眼。“你知道堂堂大集团的CEO和讨债公司人员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那就是一眼看穿对方有没有能力偿还。所以后者常常使尽残暴的手段,甚至虐人致死还是没能要到债,大集团的CEO却能在人活看的时候就要对方把东西吐出来。”

    “我没钱!”还吐出来咧?

    “图画出来,我给你钱。”

    “你真是强人所难!”

    “都说我像讨债公司的了,你不知道强人所难是讨债者天生的使命?”

    罗泽香瞪他,却发现他神情轻松,似乎乐在这样的抬杠中,有没有搞错!她很认真。

    这件事算是败给他了。罗泽香转身就走,怎么觉得这个颜德君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人任性、倔强、大少爷脾气,以逗弄她为乐。

    不过,那个病美男同时也敏感、善良又温柔,而眼前这个人……好吧,他保留了喜欢逗弄她为乐的劣根性!

    还不知道颜德君是林志麟的表哥时,总听林志麟说他那个表哥粉恐怖,若是在商场上有点历练的人,就能感觉得出颜德君给人的那种无形压力,连一般人都会觉得和这人说话有压迫感,当然,神经够粗的人只会觉得这人是和颜悦色的贵公子。

    林志麟也说颜德君是商业奇才,天生级数就和他们这些表兄弟不同。他转述一些企业名人曾说过的话—颜德君啊总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标准的翩翩公子哥,偏偏血液里流看强悍的掠夺征服血液,几回交手后就会让人觉得不防范就要倒大霉。

    罗泽香现在非常能体会并且理解林志麟说过的话。这男人,真的是要离越远越好。

    急欲离去,她一个不小心脚踩空,尖叫声回荡在楼梯问。

    颜德君想拉住她但还是慢了一步,他脱口呼唤,“云萝上小心上”

    她止不赚势的往下滑了四、五阶。原本滑了四、五阶顶多擦伤破皮,要命的是罗泽香脚下踩的是高跟鞋,只要施力不均就得付出扭断脚的高代价。

    罗泽香倒在地上,全身一阵麻痛,久久说不出话来,脑海中、耳边浮现的却是颜德君在情急之下的那句“云萝”。

    颜德君快步奔了下来,神情焦急。“你、你还好吧?”

    看看他,她像是透过此刻的他寻找二十岁的颜德君,心里揪疼得比肉体的伤更甚。他没有忘,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忘了罗云萝,她怎么会以为他真的是那种说切割就可以把感情切割千净的人?

    她忘了颜德君是可以默默的为罗云萝努力了三年,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未来许诺给喜欢的女孩前什么都不说,只保持看淡漠友谊的人。

    像颜德君这样的人,他的痛、他的伤永远比外表看起来重得太多。

    罗泽香低下头眼泪直掉,到后来则是掩面痛哭,除了心疼颜德君之外,也为自己而哭。多年来一想到他,她总是告诉自己,以他决绝的性子,短暂的一段情感束缚不了他的,他一定早就跳脱出来,在哪里开心过日子了。

    她只能不断的催眠自己,就怕一旦想太多、太深,她会没办法前进。

    颜德君掏出手帕拉下她掩面的手,“你这张脸唯一称得上有特色的就是笑容,没有笑容就是个路人甲乙丙了。”

    这个人、这个人是恶魔!他要毒舌一定要挑这个时候吗?罗泽香不知道打哪来的勇气用力挞了他一下。

    “很好,还有力气生气。”他略侧过身子道。“上来吧,我送你去医院。”

    他要背她?“不用。”后来又想,现在不是展现骨气的时候。“你扶我,扶我下去就好。”

    “如果你高一点还好,但即使你穿上那双矮子乐,了不起也只有一百七,我有一八五,扶看你到一楼,我看你那条手臂也顺便要看复健科了。”

    罗泽香的脸胀成猪肝色。“这不叫矮子乐啦!”

    “也对,拜这双鞋之赐摔成这样,该叫矮子悲才对。快点,上来!”见她仍倔强看,连动都不动,他凉凉的扫了她一眼,“不要是吧?你还有另外一个不错的选择,担架加救护车。”

    想象一下,被一个男人背下楼比较好看,还是被两名工作人员用担架抬下楼好看?罗泽香在心中长叹,认命的选择前者。她撑起身子,抿了抿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趴上他的背,双手还撑看,不让彼此身体太贴近。

    颜德君有宽厚的肩,发尾修得服贴整齐,即便罗泽香不断想看要如何疏远他,可当他的体温隔看衣服透出,熨烫在她身上时,她不由得又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美国行,他拥抱她时的温暖。

    纯纯的爱没有什么亮眼的火花,却有着最宜人的温暖,成为生命中最清丽的景致,用最真的心写下令人怀念的一页。

    不知不觉中,她的手改攀在他肩上,脸贴看他的背,颜德君察觉了也没说什么。

    沉默中两人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终于到了一楼大厅,罗泽香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还是让她想土遁离开。她这人一向不好出锋头,更何况是以这种方式!

    “那个,颜先生……”

    她想提议把她扔上计程车就好了,可话还没说完,有个苍老威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德君,你跑去哪儿了?”颜凤明走向孙子。“你……咦?发生了什么事?这位小姐是?”

    罗泽香犹豫了半天只得把脸探出来。“老先生,您好。”

    老人家本是皱着眉,接着是一脸瞳目结舌,“你、你、你……”

    “爷爷,她不是云萝,只是长得像。她叫罗泽香,是志麟的女朋友。”

    老人家仔细的打量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真像。”

    距离上一次她听到老人家这么说是在什么时候?是她第一次到美国,他初初见到她的时候吧,那时的那句“真像”,指的是像罗云萝的祖母、老先生无缘的初恋情人,而今这句“真像”,指的是她像罗云萝吧。

    简单的两个字,老人家说尽了不及完成的梦,他此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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