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海宸苍凉地笑了，“只是很简单的事。”他低声说着，眨了眨眼睛。
用不着风铃心催促他，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早上，海洋城1号准备首航，我既期待又兴奋，按捺不住，就提前到了船库，准备最后检查一下海洋城1号。敲遇上力斯。他习惯早起，总爱在早晨前出去潜一会儿水。他看见我还在检查船只，就没有急着出去，而是陪了我一会儿。谈话间，他很是喜欢海洋城1号，恨不得马上坐上去试试。我被他说得心里痒痒的，就决定把海洋城1号的首航提早，于是和他一起上了船，我把船绕着海洋城开了一圈。时间尚早，海洋城里还是静悄悄的，驾驶着船体透明的海洋城1号，我有一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带齐了装备的力斯急切地想出去潜水。一起共事了这么久，我对他的脾气已经熟悉了，知道他心情一高兴，就想去潜水。而我当时也很高兴，就把海洋城停泊在一旁，和他一起下水舒展一下筋骨。”
一直听到这里，风铃心和赫利俄斯暗自纳闷：一切都很正常啊，海宸似乎和力斯的关系不错，一点也没有发生血案的征兆啊？
海宸平静地说了下去：“潜水的时候，我兴奋不已，连连和力斯讨论海洋城1号的情况，可说着说着，力斯的兴致却没开头那么高了，他耐着性子陪我讨论了一会，突然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直想告诉我。在海底通信器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也很沉重。海洋城1号带给我的热情霎时消退了，我凭直觉感到，力斯要说的事情跟安菲有关。我不知不觉停止了游动，力斯也是……”
海宸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当时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面前，是那么真实、那么鲜明。他机械地叙述着，再度经历了那错误而危险的一刻——
“海宸，把安菲还给我吧！”力斯突兀地说。
“你说什么？”海宸愣住了，他没想到力斯会如此直接。
“海宸，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我爱安菲，而安菲也很依赖我。”力斯痛苦地说，“我本以为可以一辈子守候着她，可我过于高估自己了。海宸，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远远地看着你和安菲出双入对，每天晚上睡着的时候，我都会梦见你和安菲在一起的旖旎画面，这让我发狂！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宸，把安菲还给我９给我！”力斯咆哮着。
“力斯·德鲁，请你弄清楚，裴安菲是我的妻子。”海宸冷冷地说。
“如果不是你用你们海氏家族和裴氏海底石油联姻作为诱饵说服了安菲的父亲的话，安菲应该是我的妻子！”力斯疯狂地喊道。
“抱歉，现在裴安菲是我的妻子。”海宸刻意强调“现在”两个字。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力斯不服气地说，“告诉你，安菲虽然喜欢海，但她不喜欢生活在海底！现在的她，很寂寞！嫁给了你，除了名誉、地位、金钱，她什么都没有！而你所能给她的这些东西，我也能给她！”
海宸透过潜水镜审视着力斯的脸。他看不太清楚力斯的表情，可力斯的一双眼睛执着明亮，有着让人毋庸置疑的攻击性。力斯的眼神在海宸心底点燃了一把火。他想起了力斯当着他的面，注视裴安菲的那种火辣辣的目光。裴安菲心情高涨或者低落时，都会缠着力斯倾诉……
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而海宸从来就不是个会把“忍”字纹在手臂上的人。他凶狠地望着力斯，一字一顿地说：“你马上回去收拾行李，海洋城不需要你。”
力斯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透过海底通信器，听起来很是刺耳。
“看来你对安菲的爱也不过如此。”他边笑边说。
“嗯？”海宸眯起了眼睛。
“不是么？如果不是安菲，你和我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类人，你压根不会聘请我为海洋城的海水淡化工程师。可是，因为安菲喜欢我，她拼命向你推荐我，于是你聘用了我。我可以从你的目光中看出，你对我是殊无好感。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你我之所以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都是基于对安菲的爱。现在，你终于要运用你的权利赶走我了，而我可以骄傲的告诉你，为了裴安菲，我可以忍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直到你彻底放弃，把安菲还给我！”
海宸没有吭声，他愤怒地看着力斯得意的脸。一条鱼儿从海宸和力斯中间优哉游哉地游了过去，压根没有察觉到他们只见剑拔弩张的气氛。
“海宸，面对现实吧，安菲爱的人是我。只有我能带给她安全感，有了我，她不会感到寂寞。”力斯缓缓说道。
海宸想起裴安菲让他聘用力斯时的情景——
“海宸，你就聘用力斯吧，他有海洋工程的硕士学位！”裴安菲恳切地说。
“安菲，我们海洋城应聘者中有大把大把的博士等我选择。”海宸微笑着拒绝。
“别嘛，我很了解力斯这个人，他沉稳踏实、吃苦耐劳、诚实可靠……”裴安菲一口气数了一大堆的四字词语。
“好了好了，安菲，被你这么一说，力斯·德鲁成了天上有，世上无的超级能人了。我们海洋城何德何能，怎么聘用得起这样的人？”海宸耸了耸肩。
“海宸，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裴安菲美丽的脸庞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不声不响地走到房间另一头坐下，端详着一件珊瑚摆设，不再理睬海宸。
望着她蔫蔫的模样，海宸的心软了，他低声问：“你就这么想力斯来海洋城？”
“是啊！”裴安菲猛地回过头，急切地说，“我海洋城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连他也不在的话，我会寂寞的……”
一个人都不认识？寂寞？你不是有我吗？海宸心里长出了一根刺，可依旧不动声色地说：“既然这样……好吧，我聘用他。”
“真的？！太好了！”裴安菲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搂住了海宸的脖子，吻了吻他的脸颊。海宸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心里的阴霾迅速消退。他伸出手，揽住了裴安菲。
“等等，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力斯！”忽然想到了什么，裴安菲挣脱了海宸的怀抱，蹦蹦跳跳地跑向了通信器。
力斯·德鲁。
从那一刻起，海宸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海宸，请你给我一个答案。”力斯响亮的话语把海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阴沉着脸看着面前正向他示威的力斯。
“无论你答应不答应，我都绝不放弃安菲。”力斯郑重地许诺，“我们彼此相爱。”
“是吗？”海宸冷笑着，猛地挥拳打在了力斯的下颌，力斯的身体飘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一株火红色的珊瑚上。
“自不量力的小子，既然你不愿意离开海洋城，就待在这儿吧。给点耐心，好好陪我玩玩吧。”海宸阴森森地说着，驾驶海洋城扬长而去……
“就这样？”赫利俄斯惊讶地问。
“是的，就这样。”刚刚叙述完案发经过的海宸接了一句。
“你事先不知道你把他推倒、他靠着的那株珊瑚有毒的吗？”赫利俄斯狐疑地盯着海宸的眼睛。
“应该说我没留意到。正常情况下，我会看得出，那是一株毒珊瑚。”海宸淡淡地说。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力斯有严重的过敏症哦。”赫利俄斯撇撇嘴。
“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但坦白说，我们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力斯每天都潜水，在海洋城生活得好好的，一点异样的症状都没有。”
赫利俄斯皱着眉头，他不太相信海宸，他尝试着感应海宸的内心：结果还是那样，他遇上了一堵墙。
“海宸，你是想告诉我们，力斯·德鲁是死于意外的吗？”风铃心懒洋洋地问。
海宸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觉得我是想找个借口脱罪。我告诉你们……”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我海宸不是那种人。我既然让你们戴上了手铐、跟你们走，我就不会再找出什么借口，企图减罪或者脱罪！”
赫利俄斯第一次可以感受到海宸的内心。海宸心中的围墙坍塌了，熊熊怒火喷薄而出。赫利俄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海宸毫不掩饰的愤怒让他吓了一跳。没错，海宸似乎是个磊落的人，他大可以任由海忻替自己顶罪，可他终究没那么做。他是骄傲的海王。
风铃心不需要感应能力，也可以察觉到海宸的愤懑。她微微一笑，低声说：“海宸先生，你先别激动。是误杀还是谋杀，这不是我们可以裁决的。我们警探的职责只是负责收集证据。现在的刑侦手段非常先进，等海洋城的交通全面恢复了，我们就会勘察现场，相信事情的真相终将会水落石出。”
“哼！”海宸的怒火收敛了些。他冷漠地说：“是误杀还是谋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力斯·德鲁是死了。”
怎么会没关系？误杀可比谋杀好多了，最高刑期只有20年，对比已经把人类平均寿命提高140岁的22世纪，这刑期根本只能算是小儿科！而且如果能请个好律师、打动了法官的话，说不定，连牢都不用坐了Ｕ利俄斯不悦地打量着海宸。
海宸自顾自地看着海底船的地板出神，根本不理睬别人的目光。
看着他的侧脸，风铃心忽然想起了裴安菲。当裴安菲在诉说她对海宸的感觉时，也曾流露过类似的落寞神情。裴安菲说过，她爱海宸，但摸不准海宸是否爱她；而海宸对力斯的强烈怒气也可以显示：他爱裴安菲。为什么彼此相爱的人会如此的不快乐呢？
风铃心看了看身边的赫利俄斯。此刻他一门心思都在海宸身上，正细细地观察海宸，眉毛微微蹙着，俊美的面容没有了以前嘻嘻哈哈的活泼，变得严肃认真了许多。风铃心情不自禁地笑了。她在心里小声说：“这个傻瓜，还是挺可爱的。”
一缕卷发从赫利俄斯的脑后滑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可他并没有留意。那缕金灿灿的卷发让风铃心感到很充实、很温暖。她伸出手，轻轻替赫利俄斯拨开了那缕金发。
赫利俄斯惊讶地转过头，看着风铃心。风铃心微笑着，清秀的鹅蛋脸温柔似水。赫利俄斯浑身一震，也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两人脉脉凝视着，时间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右后方50米发现潜水者。”一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吓了风铃心和赫利俄斯一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机器人驾驶员的声音。
“八成是海洋城的居民呢。”赫利俄斯随口说道，“看来住在海底还真惬意，出门就可以潜水做运动。”
海宸皱着眉头，沉声说：“不知为什么，今天海洋城的海底电缆、光缆都出现故障，对外通信中断、交通瘫痪、电力供应也不足，保护圈的范围不得不缩小了。现在这片海域不在海洋城的保护之下，贸然潜到这里，是会有危险的。08号，向他发出危险信号。”他命令机器人。
机器人听话地按下警报按钮，海底船的船尾亮起了徐灯。
“长——长——短——短——长——短——”
红灯有节奏地闪亮着，风铃心知道，这是世界通用水下信号中“危险，速返”的意思。
“潜水者接近中。”机器人驾驶员刻板地说着。
“不会吧，这信号的意思连我这海洋白痴也懂耶！”赫利俄斯难以置信地嚷嚷，“什么人啊，这么冥顽不灵！”他凑到船窗边，好奇地看着。窗户实在是太小了，海底能见度很有限，只能看见近距离的东西，远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叩叩！叩叩！”规律的敲击声在赫利俄斯旁边的另一扇窗户上响了起来。赫利俄斯吓得后退了一大步。这情节怎么这么像半夜鬼叫门？天哪，这可是海底，每年冤死的亡灵可是数不胜数咧……
“扑！”仿佛在印证赫利俄斯的想法一般，一只白手掌突然出现在窗户上。
“哇啊！”赫利俄斯不由得尖叫一声。
“你真丢脸，看清楚！”风铃心猛地一拽他胳膊。
赫利俄斯定睛一看，船窗外，黑色的发丝在飘荡，一张芙蓉秀脸正呆呆地看着船里。
原来是裴安菲。
赫利俄斯舒了口气。她怎么来了？赫利俄斯拧起了眉心。
海宸看着窗外的妻子，一脸冷漠。
裴安菲咬紧下唇，握手成拳，用力地敲打船窗。
海宸没有半点反应，连眼睛也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