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可不是他想孙子了,他就是见老妻不开怀,叫孙子过来哄哄他祖母。
王老爷子正这样想着,就见文哥儿领着金生过来了,金生还很宝贝地捧着副象棋。
文哥儿溜达过来,先跑他祖母身边一顿蹭,接着又拍拍旁边的空位,招呼金生把象棋摆到王老爷子面前,一副要和王老爷子一决高下的架势。
王守仁下象棋就是王老爷子带的,王老爷子见状“哟呵”一声,瘾头立刻上来了。不过他有点狐疑地看着文哥儿,不太相信文哥儿这么小就能下象棋。
别的不说,象棋的象字他认得了吗?!
真要会下的话,他可以勉为其难夸这小子一声天才!
小天才文哥儿压根不晓得自己越暴露越多,见他祖父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怀疑表情,顿时不服输地当着他祖父的面噼噼啪啪地把棋摆好。
王老爷子本来还觉得孙子是拿棋子敲棋盘敲个响,可定睛一瞧却发现孙子竟都摆对了,对面的每颗棋子都摆在了对应的位置上!
这着实让王老爷子吃了一惊。
不过王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活成了人精。他要不是个奇人,也带不出王守仁这样的孙子。
王老爷子面上不见半点惊讶,老神在在地摆起了自己的黑棋。
他还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用很瞧不上文哥儿的语气说道:“你也就会摆个棋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文哥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思维基础比一般小孩好些,这会儿也看不出王老爷子是有意在激他。
他只觉得这个祖父整天绷着一张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太过分了!
赢,必须赢!
文哥儿卯足劲和他祖父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双方杀到眼红处,文哥儿眼看胜利就在前方,兴奋地站来起来,迫不及待地喊出一个词儿:“——将将!——将军!”
王老爷子听到这么一声欢呼,还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转头看向岑老太太,发现岑老太太正既惊又喜地望着文哥儿。
于是王老爷子终于确定刚才不是他听错了,而是文哥儿真的会说话了。
这小兔崽子,赢了自己祖父有这么高兴吗?!
高兴到都能直接开口喊将军了!
王老爷子臭着一张脸说:“再来一盘!”
岑老太太说道:“来什么来,不来了。”她把文哥儿抱了过去,乐呵呵地哄文哥儿开口喊祖母。
文哥儿自己也觉得新奇。
他封印大半年的说话技能回来了!
小孩的声带发育起来可真够慢的!
不枉他每天坚持咿咿呀呀练习婴语!
文哥儿兴高采烈地在他祖母的教导下说起话来,让喊什么就喊什么,整个人都沉浸于“我终于可以说话了”的喜悦之中。
可惜受限于生理结构的发育情况,他能说的也只是些简短的词儿,接下来恐怕还是得随身携带自己的翻译(金生)。
不过这也够让文哥儿开心的了!
果然,比起他哥王守仁这种五岁才能开口的异端,他王小文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正常孩子!
以后他左手一个状元爹,右手一个大佬哥,时而啃啃爹、时而啃啃哥,日子想想就美得不得了!
天资过人的老爹和哥哥,带飞一下儿子(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胸无大志的小不点揣着手手,边畅想未来边往回走。
一切都挺美好,就是天色瞧着灰沉沉的,吹来的风也有点冻人。
一眨眼都快十月了,莫不是要下雪了?
作者有话说:
王小文:揣手手
亲爹:微笑.jpg
祖父:微笑.jpg
谢大佬:微笑.jpg
王小文:?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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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多么准时!而且如此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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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了个引用注释,补上:
△《哭象棋诗》:据传是王守仁小时候写的,棋子被丢都能当场写诗哭一场!
象棋在手乐悠悠,苦被严亲一旦丢。
兵卒坠河皆不救,将军溺水一齐休。
马行千里随波去,士入三川逐浪流。
炮响一声天地震,象若心头为人掀。
第8章
十月伊始,还真下雪了,十月的雪不冷,可赵氏也不放心文哥儿到处跑,忧心忡忡地把他裹得圆滚滚的,极大地阻碍了他的自由活动能力。
想想明朝那十分感人的医疗水平,文哥儿也没有非要去雪地里打滚的想法。
好在经过他一番软磨硬泡,赵氏最终还是允许在庭院前堆个小小的雪人。
文哥儿和金生蹲在阶前搓雪团子,金生负责搓大的,文哥儿负责搓小的,很快便把小雪人堆了出来。
这种下雪天,他俩出来放风的时间有限,小雪人的脑袋也就拳头那么大一点。
文哥儿有模有样地给它点缀上眼睛嘴巴,瞧着有那么点人样子了,就兴冲冲地跑去招呼赵氏出来看。
赵氏一瞅,阶前立着个白白的小人儿,身体圆溜溜,脑袋也圆溜溜,两颗黑豆成了它的眼睛,一颗弯弯的红豆成了它的嘴巴,还有两根小枝条成了它朝天举起的双手,瞧着怪可爱的。
“文哥儿真棒!”赵氏夸道。
“棒!”文哥儿得意地跟着夸了自己一句,想到小雪人也有金生的功劳在,又转身朝金生也夸了一声“棒”。
金生不太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
他就是跟着搓个雪团子,哪里想得到找几颗豆子就能这么玩?
回头他回家时要是下雪,可以带弟弟妹妹堆小雪人,他们家里没闲钱买什么玩具,满山满野的雪却是不花钱的。
王华回来时,瞧见的就是文哥儿带着满脸的小骄傲,兴致勃勃在那赏玩自己的杰作,嘴里直说“棒棒棒”。
去年文哥儿生在正月,月份小的时候都在屋里待着,还真没见过雪,这算是文哥儿出生后头一回摸到雪花,难免有点兴奋。
王华从不觉得下雪有什么意思,可见文哥儿这般高兴,也笑着走过去瞧了瞧。等摸到文哥儿小爪子冷冰冰的,他便把穿得圆滚滚的文哥儿抱进屋里,叮嘱道:“冬天不能在外头玩太久知道吗?”
文哥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
父子俩进了屋,赵氏替王华取来居家的衣物,就听王华说起了当初王守仁坐庭院里把自己折腾出病的事儿。
当时王守仁刚去塾馆读书没多久,学到了宋儒的格物之学,发现里头有句话说“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王守仁读后觉得极有道理,自己既然是立志要当圣贤的人,肯定要去实践实践!
想到他祖父种了一堆竹子,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竹,于是王守仁每天坐在竹子前想要“格物致知”,研究一下这些竹子藏着什么“至理”。
王守仁就那么和竹子对坐七天,啥至理都没悟出来,倒是染上风寒大病一场!
这小子病好之后就叹着气和人说:“圣贤不是人人都做得的,我还是不搞格物了。”
王华现在想起这件事,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哪有圣贤是对着竹子啥都不做就能悟出道理来的?
好在王守仁病了那么一场,终于醒悟“格物没前途,我要考科举”,总算能好好定下心来学习了。
有王守仁这个奇葩的先例在,可不能放纵文哥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会儿文哥儿已经被拉到火炉边烤手。
他本来正眼巴巴地看着金生刚扔进炉膛里的荸荠,听到王华说起他哥的光荣往事,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过去。
格竹七日!
是他哥没错了!
他爹在朝廷当状元,他哥在庭院格竹子,他在家里啃爹啃哥,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等等——这个句式好像不是用在这里的?
总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不祥的味道。
文哥儿用他那小脑瓜子认真想了想,没想起哪里不对来。
算啦,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文哥儿的注意力很快转回到香喷喷的烤荸荠上。
立冬前后正是荸荠收成的季节。
荸荠从秦汉时期就已经进行人工栽培,经过一千多年的精心筛选,留下来的良种荸荠肉质雪白、爽甜多汁,素来有“地下雪梨”的美称。
这东西连着泥挖起来晒一晒,比寻常果子耐放,便是从南方运到北方也不会坏。
文哥儿前些天在饭菜里见着了荸荠,知晓现在是吃荸荠的时节了,马上叫金生去讨了一把回来,扔火里烤熟给自己磨牙用。
文哥儿已经长出四颗乳牙,都是正中的中切牙,可以拿来咔嚓咔嚓地练习咬合。
烤好的荸荠剥了皮,吃起来又鲜又甜,捧在手里还暖乎乎的,特别适合冬天围着炉子尝个鲜。
眼看烤荸荠散发出来的香味越来越诱人,文哥儿专心致意地在旁边看着乳娘取出烤荸荠削皮,转眼就把他哥的少年趣事抛诸脑后。
王华给赵氏讲完自己为数不多的(把儿子带病的)育儿经验,正准备去书房看看书练练字写写信,就看见文哥儿跟个小仓鼠似的捧着个荸荠在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