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说完,福宝公公便给游玉岁披上了狐裘,又在他手里塞上了一个暖炉。
确认游玉岁不会被冻到后,福宝公公便将游玉岁扶上了肩舆,这才往宣德殿所在之地走去。
游玉岁坐在肩舆之上,春日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风也还算温和,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是没过多久他便垮起了一张脸。
“有点热了。”游玉岁看着手里的暖炉,身上的披风轻声呢喃道。
声音很小,风一吹就散了,几乎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下一刻,游玉岁拉紧了狐裘抱紧了暖炉,他身体很弱受不得风。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游玉岁终于来到了宣德殿,下了肩舆后,游玉岁便轻声地咳着,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在宫人通报之后,安海公公从宣德殿中快步走出来,当他看见形容消瘦的太子时心中不由一惊。
“太子殿下来了,请随奴才进去吧。”安海公公姿态谦卑地说道。
游玉岁看向了陪伴自己父皇很多年的太监大总管,这的确是个人精般的人物,要不然也不能在自己父皇手里活这么多年。
“多谢公公。”游玉岁咳嗽了几声,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
走进宣德殿便可以闻到檀香在香炉中焚烧后的香味,而他的父皇则坐在书案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帝王的容貌十分俊朗,长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不怒自威,他可以是你想象中历朝历代任何一位英明的君主。
“见过父皇。”游玉岁规规矩矩行礼。
只见上面的帝王扫了游玉岁一眼,然后道:“不是昨日才醒,怎么今日便来见朕了。”
帝王随口问了一句便低下头处理政务,但是游玉岁却要认认真真回答。
“儿臣刚醒便听闻父皇想见儿臣,儿臣与父皇血脉相连,实在不忍心让父皇忍受思念亲人的痛苦,所以儿臣就算爬也要爬来见父皇!”游玉岁真情实感地说着,眼神里的崇拜濡慕丝毫不作伪。
然而听闻此言的游奉云的手不由一顿,干净整洁的奏折上多了一团墨迹,随后游奉云深深地看向了自己没有给过过多关注的嫡子,不知为何,他觉得游玉岁的话让他觉得黏糊到恶心。
这个时候,游奉云能够充分体会到皇贵妃听到宫人转述太子的话是个什么心情了。
什么“爱我、怜我”,一锤子定死你是真心疼爱他的,然后借着这个变着法子的恶心你。
“太子病好后,倒是变了些许。”游奉云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游玉岁,目光如灼。
游玉岁丝毫不惧,迎着游奉云的目光道:“经历过生死之后,总会看开一些。”
游奉云闻言轻笑一声,然后道:“我已听闻东宫之事,你既有主意,那么东宫属官便由你自己决定吧。”
游玉岁闻言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好父皇,居然有这种好事,你不要骗我!
然而就是有这种好事落在了游玉岁的头上,至于上面放权的帝王是如何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等游奉云又批了两本奏折,抬头时看见游玉岁还站在宣德殿中忍不住用眼神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皇贵妃都没有来,他怎么能走呢?于是游玉岁装作看不懂眼神的样子开始说游奉云这个爹对他真好,等儿臣病好后一定为父皇分忧。
当然他病会一直好不了,一直不能给游奉云分忧。
正当游奉云快要被游玉岁烦得想让游玉岁直接滚的时候,皇贵妃终于带着她亲手做的点心来到了宣德殿。
作为帝王的游奉云敏锐地感觉到了游玉岁身上闪过的一丝喜悦,然后放下手中的毛笔道:“宣。”
很快,皇贵妃便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小糕点走了进来,头上的金钗都比往日少了几支,衣着打扮也将她衬得柔弱了起来。
她是来向皇帝认错的,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游玉岁也在这里。
“太子殿下怎在这里?”皇贵妃苏和婉在看见游玉岁的时候神色有些惊讶,难道她要当着太子的面向帝王祈求宠爱?
只见游玉岁柔弱地说道:“皇贵妃来得正好,孤听闻皇贵妃已经不掌管宫务了。”
皇贵妃苏和婉的脸色一僵,太子踩中了她的痛脚。
“所以,皇贵妃现在可以将孤母后的手稿遗物归还给孤吗?毕竟皇贵妃也用不上这些了。”游玉岁可怜地看着皇贵妃,“再过几日便是孤母后的祭日了。”
此时此刻,苏和婉只想把游玉岁给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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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玉岁:我早就给你挖好坑了,就看你踩不踩了。
第五章
太子游玉岁已经十七岁了,元后已经去世十七年了,后宫之中除了元后身边的老人以及太子游玉岁,基本没人还记得住先后的祭日了。
所以,飞扬跋扈的苏和婉已经全然忘了她再愤怒之下撕毁的是先后遗物,一个妃子损坏先后遗物再怎么解释也是大不敬之罪。
而一旁的游玉岁神色哀伤地看着苏和婉,只有在垂眸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以他重生了十几世对苏和婉的了解,这个女人并不聪明,甚至冲动易怒,她之所以能够当上皇贵妃,一来是她为他的父皇生下了长子,二来是因为他的父皇还要用寒门出身的苏丞相压制外戚和世家。
所以,他早就料到了苏和婉会撕毁先后遗物,并且在等待一个时机将这件事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出来,没想到这个时机这么快就到了。
“先后留下的遗物让我受益良多,还请太子殿下让我多看几日。”皇贵妃努力地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只希望我做事能够如先后一般就好。”
皇贵妃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心里恶心,她进宫后最怨恨的便是先后,即便是那个女人死了十几年,她也对先后恨之入骨,若她当上了太后必定要将那个女人的牌位从宗庙里扔出去。
如今,皇贵妃却还要说着自己要向先后学习的话,这怎能让她不恶心。
“可是三日以后便是孤母后的祭日了,如果皇贵妃喜欢孤母后留下的手稿,我让人抄了送给皇贵妃便是,皇贵妃不如将孤母后的遗物先还给孤。”游玉岁看着皇贵妃,脸上全是柔弱和可怜,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把他母后的遗物还给他。
“我……”她哪里找先后遗物还给太子,她早在太子将先后的那些手稿送来的那天便将其撕成碎屑,现在连纸灰都没了。
“皇贵妃为何顾左言他,莫不是拿不出孤母后的遗物?”游玉岁出言打断了皇贵妃的话,然后用那双冷厉的双眼看着皇贵妃问道,“莫不是,皇贵妃毁坏了孤母后的遗物?”
“本宫没有!”苏和婉大声道,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或许是太子给她下的套子。
这一刻,苏和婉忍不住看向坐在书案之后的帝王,只见帝王的那双眼睛饶有兴趣地瞧着他们二人,仿佛在看什么好戏。
“皇贵妃既然没有损毁孤母后的遗物,那么还请皇贵妃将孤母后的遗物现在交出来。”游玉岁开始步步紧逼,身上的气势越发尖利,只不过他脸色苍白,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仿佛在强撑着一般,随时可能会晕倒在地。
说完,游玉岁干脆利落地向着游奉云跪下道:“还请父皇为我做主。”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游奉云明白游玉岁之前在皇贵妃来时露出了喜悦,或许他今日从病床上爬都要爬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游奉云看着不知所措的皇贵妃敛了眼眸,苏烈那老东西怎么生出这种蠢东西?或许,他给的恩宠太过,让人飘了也不一定。
“贵妃可拿得出来太子给的先后遗物?”游奉云开口问道。
“臣妾拿不出来。”皇贵妃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
游奉云淡淡地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轻声道:“既然如此,皇贵妃遗失先后遗物,禁足三月,罚奉半年,为先后抄往生经三百遍赎罪吧。”
游玉岁闻言心中不由暗骂,狗爹就是狗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损毁先后遗物变成不小心遗失先后遗物,把原来可能会剥夺皇贵妃称号降为普通妃嫔的惩罚变成了罚俸和禁足。
同时,也证明了苏丞相还很有用,今上不愿意君臣离心。
游奉云将处罚说完,又让身边的安海公公开了自己的私库挑了几样好东西给太子,算作安慰。
得到结果的游玉岁也不愿意在宣德殿多待,拿着游奉云给的好处就快去行礼告退,仿佛宣德殿后面有狗在追他。
等到皇贵妃苏和婉也被宫人请回雎鸠宫之后,坐在书案后的游奉云对着身边的安海公公道:“如今看来,太子倒也有了几分长进。”
知道给人下套了,不在执着于君子之行,只不过还不够。
安海公公闻言弯腰道:“陛下觉得太子好便好。”
游奉云闻言轻哼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批阅奏折。
于是这一天,皇帝看见了儿子的长进,游玉岁得到了好处顺便对仇人落井下石,局外人贤妃得到了掌管六宫的权力,只有皇贵妃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宫道之上,在走出宣德殿的范围后,陪在游玉岁身边的福宝公公忍不住开口道:“皇后娘娘的遗物他们怎么敢擅自损毁,他们怎么敢?”
坐在肩舆的游玉岁盯着手里捧着的精致暖炉嗤笑一声道:“他们也配?”
游玉岁让人送到皇贵妃宫中的先后遗物是当年他仿着母后字迹写下来用来怀念人的,不过,用一份假的先后遗物换皇贵妃禁足三个月倒也不亏。
随后,游玉岁用略微出了些汗的手指戳了戳掌心中的雕花暖炉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下一个对谁下手呢?
就在此时,游玉岁乘坐的肩舆一歪,手里的暖炉从他的掌心滑了下去,他整个人也歪到了一边。
“太子殿下!”
耳边传来的是福宝公公惊恐的叫声。
就在游玉岁以为自己回摔在地上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然后将他稳在了落在地上的肩舆上。
游玉岁抬头,对上了一张沾了血迹的俊美面孔,那双黑色的眼睛犹如天上的星子,面前的少年狼狈不堪但整个人都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宛如一头受伤的野狼,此刻他正抓着游玉岁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殿下救我!”面前的少年开口说道。
游玉岁:……你差点把我撞倒,还要我救你?
同时,游玉岁看着少年的脸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少年,重生十几次,如果他遇到这么漂亮的人绝对忘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追在少年身后的人群已经赶到了,为首的正是六皇子,他身边的是权贵子弟,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挂着彩。
游玉岁忽然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少年要他救他了,打了皇子可不得救吗?
六皇子游玉柳为宁嫔所出,母子二人依附贤妃才在宫中站稳了脚跟,因此六皇子是贤妃的人。
面前的少年打了贤妃的人,游玉岁只想说打得好。
“太子二哥,把人交出来。”六皇子游玉柳拿着鞭子倨傲地说道,目光在游玉岁身上的太子朝服上游走,恨不得将这身太子朝服扒下来给自己穿上。
说完,他又看向了游玉岁身边的少年,长公主和贤妃让他好生教训一下这个姓霍的小子,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能打,还跑到了太子面前求救。
游玉岁笑了,之前在宣德殿攒的戾气瞬间释放了出来,什么狗东西,还想命令他?
只见游玉岁重新坐回肩舆,手里的暖炉直接砸在游玉柳的脚边。
“六皇弟,见了太子不行礼这便是尚书房的老师教给你的规矩吗?”游玉岁懒懒地看着游玉柳道,“都说长兄如父,你的规矩不好,那就让我来教教你吧。”
话音落下,游玉岁起身站起来,黑红色的太子朝服在他身上略显宽大,身上的狐裘将他衬得越发苍白。
游玉岁从福宝手中拿过了拂尘,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游玉柳。
游玉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被游玉岁的眼睛盯着他竟然生不出逃走的想法。
“今日皇兄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失了规矩让天下人笑话。”游玉岁拿着拂尘站在游玉柳面前道。
话音落下,那拂尘的把手便狠狠地抽向了游玉柳。
“不敬兄长,此为一错。”
被拂尘抽中的游玉柳不由闷哼一声,他没想到病秧子的力气居然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