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入夜后的沙漠，气温骤降。满天的星斗分布在无垠的天空，像钻石又似来自宇宙的眼睛，睁大眼看着人间的一切。穆希德站在帐篷前仰头观天象，他虽然不具任何特殊血统，但从小接受的完整教育让他学会了古老的观星术，特别今晚的星象还和他有关，他更要看个仔细。

    原来如此！

    东方升起一颗神秘的星子，勾起穆希德的嘴角，眼底泛出期待的光芒。

    「少爷。」来自英国的管家——约瑟，无论是穿着打扮或是长相，都和这片沙漠完全格格不入，但他却是穆希德最忠实的仆人。

    「您看起来很高兴。」打从穆希德还在地上爬行开始，约瑟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说是他第二个父亲也不为过。

    「东方升起一颗不知名的星星。」穆希德答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少爷？」尽管约瑟非常贴近穆希德，但他这位年轻的主人一向莫测高深，脑中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很难窥知一二。

    「还不晓得。」穆希德面带微笑地看着管家。「不过肯定与我有关。」

    「少爷，您确定吗？」约瑟听了穆希德的话以后非常惊讶。

    「非常确定。」星象不会骗人。「而且我不觉得是坏事，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可能是我的恋爱之星，它悄悄升起了。」

    他期待已久的恋爱之星终于发光发亮，而且是在东方，这更令他兴奋。

    「您真像夫人。」一样浪漫，一样热爱生命。不同的是夫人热情外放，他却冷静自持，单从外表很难看得出来。

    「说到母亲，她在英国是否一切安好？」穆希德知道管家一直都和英国的母亲保持联络，只要问他就没有错，凡事他都有答案。

    「夫人刚刚才来过电话，也是问同样的问题，你们这对母子还真是有默契。」

    虽然相隔千里，但没有一刻忘记对方，坚定的母子情令人羡慕。

    「那么，你是特地出帐来告诉我这件事？」穆希德眼睛始终盯着天上那颗东方之星，依据它闪烁的程度，与他命运相连的神秘女子，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不，就在夫人刚刚放下电话，您的父亲随即也来了一通电话，要您马上赶回市区，他要与少爷见面。」

    「好日子结束了。」穆希德无奈地自嘲。「希望父亲别又是要我接管家族事业，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很可能，您知道老爷一直希望您能为家族事业尽一份心力。」

    「我上面还有两位哥哥，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选。」穆希德一直避免与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冲突，但他们的父亲似乎另有盘算。

    「您知道老爷一向偏爱您。」约瑟点出事实，这也是最为难的部分。

    「因为我是母亲生的，所以父亲才会偏爱我？」穆希德尖锐的问管家。

    「确实如此。」约瑟诚实地点头。「您知道老爷有多爱夫人。」

    「但是他却舍得让她回英国。」穆希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父亲表达爱情的方式还真奇怪。」难以理解。

    「若换做少爷，您会采取不同的做法吗？」约瑟反问穆希德，他笑笑，承认约瑟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不，我的做法也差不多。」他苦涩地回道。「也许我比想象中更像父亲。」他一直以为自己只遗传他父亲的阿拉伯外表，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人，看来事实好似不是这么回事。约瑟不置可否，在他看来，穆希德既是阿拉伯人也是英国人，两者并没有冲突，但前提要他自己想得开。

    「我父亲什么时候要见我？」穆希德相信他父亲必有指示。

    「可能的话，明天。」约瑟回道。「事实上他已经安排好时间，要您明天下午四点到他的办公室。」

    「不愧是父亲，什么事都计算好了。」穆希德微笑。「那就趁着今晚，好好欣赏这片美景吧！」

    许多人恨沙漠，他却独独钟情于沙漠。无垠的沙漠或许枯燥残忍，对他来说却意味着自由。

    穆希德再一次将目光转向天上那颗神秘之星，他的爱情出现在东方，与他命运相连的女子，该会是如何迷人呢？他好想赶快与她相遇。

    累死了。

    星子一颗一颗消失于黎明前的沙漠，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鱼肚白的天色，姬晶沙坐在飞机上看机舱外镀上一层金色的云彩，忍不住抱怨这趟飞行的时间有够久，她的脚都快麻痹。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木乃伊，姬晶沙在可能的范围内做伸展运动，促进血液循环。

    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姬晶沙几乎没有多余时间整理行李，穿了两天的套装也只来得及更换里面的衬衫，外头仍然还是穿着冬季的毛呢西装和成套的长裤，事实上在出发前的两个小时，她还跟会计事务所的合伙人见面安排工作，如果不是合伙人提醒她该搭飞机了，她可能连必须出发寻找宝石这件事都给忘了，如果能够就这么忘掉那最好，问题是事情没这么简单，没找到宝石，母亲不会善罢干休。

    虽然她认为她母亲的论点很可笑―天要塌了，必须用五色石来补。但在她母亲的眼里，这可是一件大事，而寻找宝石的责任就落在她们四个女儿身上，这毫无道理，但母亲深信不疑。因为她们姓姬，而且历代的姬家女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神力，她母亲自己就非常擅长观测水晶球，据说那也是自周朝就传下来的神器，只是大家都以为水晶球是洋玩意儿，其实中国以前就有了，只是没有记载在文献数据，神话也不曾提及。

    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会计师，还会跟「女娲补天」这种创世纪神话扯上边，姬晶沙就哭笑不得。然而口袋里的宝石图样又提醒她这不是玩笑，她是真的必须将代表「海」的海蓝宝石带回去给母亲，她才能获得自由。她碰碰西装口袋，里头装着海蓝宝石的图样。她对宝石不在行，磷沙才是专家，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这颗宝石，她的客户还在等她回去解决问题，虽说她有个可靠的合伙人，但她还是喜欢凡事躬亲会比较放心。

    飞机就在姬晶沙的胡思乱想中抵达杜拜的机场。她下飞机，随着机场规划的出境动线搭手扶梯往下走，身着白袍的阿拉伯男人和身穿黑袍的阿拉伯女人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姬晶沙第一次来到中东，虽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宛若Discovery场景的环境依然新奇，就连姬晶沙都忍不住东张西望。

    杜拜的机场极为现代化，经过一连串复杂的出境手续，她并且做了眼球扫描留下记录，才顺利通关。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一个帆布袋都填不满，姬晶沙轻轻松松就找到行李，将它从行李运输带取下来背在肩上，走到出租车排班处，准备搭出租车去饭店。

    出租车排班处排满准备搭出租车的人潮，她加入排队，眼看着排在她前面的人一个一个都上了出租车，轮到她时就出问题。

    「对不起，女士，你是一个人搭车吗？」姬晶沙才刚打开车门，人都还没有钻进后座呢！司机就先开口将她阻绝在外。

    「对，有什么问题吗？」对方用英语问她，姬晶沙也用英语回答，反正除了英语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她又不会说阿拉伯语。

    「抱歉，根据伊斯兰习俗，女性不可以单独坐男性司机开的出租车，所以可能要请你换车。」男司机跟姬晶沙说对不起，礼貌地请她下车，让她相当不服气。

    「我又不是本地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她打量司机，他看起来不像何拉伯人，却很计较这些繁文褥节。

    「还是请你搭女性司机开的车子。」没想到这名司机很坚持，不载单身女子就是不载，还跟她指了指另一头女性司机驾驶的出租车，要她到那儿排队。

    「我以为杜拜很欢迎外国游客。」她是这么听说。

    「我们当然欢迎外国游客。」男司机回道。「但是习俗就是习俗，不能不遵守。」

    于是姬晶沙就这样被请下车，被迫到另一头搭女性司机开的出租车，司机是男是女对姬晶沙来说根本无所谓，她只是觉得很不受到尊重。

    姬晶沙将她投宿的旅馆名称告诉女驾驶，车子便往市区奔去。迎面而来的高楼大厦，像是庞大的巨兽在马路的两边耸立，直达天际。女驾驶向姬晶沙介绍，这条马路叫SheikhZayed，是整个杜拜最主要的道路，有许多重要的政府机关、国际饭店和办公大楼都集中在这条马路的两侧。姬晶沙边听边点头，在惊讶杜拜的现代化之余，不免感到失望。虽然明知道巴格达才是「一千零一夜」的发源地，但她既然已经身在中东，总是希望能有一点身在中东的感觉，不希望如此商业化……

    突然间，迪斯尼卡通「阿拉丁」中最着名的场景闪过她的脑海，让她产生一种不属于现实的错觉。

    卡通中阿拉丁带着茉莉公主乘坐着飞毯，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会儿又穿越无垠的沙漠。他们两人一边看着脚下的风景，一边高唱「Awholenewworld」,感觉是多么的浪漫……

    「小姐，你还好吧？」女驾驶由后视镜观察到姬晶沙有些晃神，忍不住为她担心，姬晶沙尴尬地回神笑道。

    「我很好，谢谢关心。」姬晶沙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莫名其妙的发呆，还想起年代久远的卡通，真是不象话。

    姬晶沙将她的短暂失神归咎于旅途劳累，她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找到宝石，然后打包回家，别忘了她还有一堆工作待做。她订的饭店只有四星级，但房价已经高达四百美元之谱。据说帆船饭店一个晚上一千美元起跳，她没有兴趣花这个冤枉钱，对她来说每晚四百美元的房价已经是极限，况且她不晓得还得住多久，想到头就痛。

    到达饭店后，她立刻办理住房手续，办好以后拎着一包简单的行李到位于十楼的房间，插入磁卡将房门打开。

    杜拜的房间一般来说都是舒适又豪华，但对姬晶沙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她只想赶快找到宝石然后回台湾，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工作更重要。

    姬晶沙基本上是个工作狂，虽然她并不承认。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她就忙着打电话给合伙人问会计事务所的情形，而未打电话给姬夫人报平安，她想她母亲应该也不会太想念她们四个女儿。

    这么说来，她母亲不晓得有没有好好吃饭？真令人担心。

    姬晶沙这才发现她要担心的事未免太多了，除了公事以外，母亲是一大负担，都怪父亲为什么要和母亲离婚？如果他们两个人不离婚，该有多好？

    唉！

    揉揉酸痛的肩膀，姬晶沙打开行李，想拿出比较轻便的衣服换上，才发现她竟然除了睡衣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太好了。她双手一摊，恭喜自己接下来得花大钱，因为她不但带得少，还带错衣服，虽然是十二月，但杜拜的天气就像台湾的秋天一样，晚上凉爽，白天仍是非常闷热，

    而且太阳很大，照得人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她无论穿的或带的，都维持在台湾的季节，这又是过于匆忙惹的祸，看样子只有上街购物了。

    姬晶沙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脱，就得去shoppingmall。这不困难，杜拜什么都有，尤其是shoppingmall，放眼望去几乎比比皆是，她爱逛到多晚就逛到多晚，想连逛十家也没问题。

    姬晶沙在台湾忙到没有时间逛街，来到杜拜却有不少意外收获，才不过两个钟头的时间，她已经大包小包，两手挂满了购物袋。

    她心满意足地提着战利品走出shoppingmall的大门，高耸入云霄的大楼底下五层全是shoppingmall，六楼以上是办公大楼，门口有不少出租车排班等待客人。

    姬晶沙几乎腾不出手来叫出租车，虽然她在机场看见了许多身穿白袍、黑袍的阿拉伯人，一旦真正踏入市区，几乎都是外籍移民的天下，其中最常碰见的是印度人和菲律宾人，也有不少身穿蓝袍的男人穿梭其中，据说大多数都是来此地帮忙盖房子的巴基斯坦人，他们之中也有人从事别的行业，不过很少，几乎都是从事最辛苦的劳动工作。姬晶沙来的时候是请饭店帮忙叫车，回程就伤脑筋了，因为她很怕又遇到不肯搭载单身女性的男司机，到时又要折腾半天。

    不过这回她的运气不错，遇见一个看起来像是巴基斯坦籍的男性司机，愿意搭载单身女性，姬晶沙方能松一口气。

    巴基斯坦籍的男性司机把后头的行李厢打开，要姬晶沙把她手上所有的战利品都放进去，姬晶沙摇摇头，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后座就很够用了，她又没有带行李。

    奇怪的是，对方仍坚持她必须把买来的东西全数放进行李厢，姬晶沙犹豫了一会儿，不懂这是否为此地的搭车规矩。

    算了，再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

    姬晶沙决定依照对方的要求，把从shoppingmall买来的东西放进出租车的行李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