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王奕想要说什么,黎里勇敢地一把将他扯进了屋里,自己走了出去,握紧了借着低温凭空凝出的冰刃。
黎里转头对王奕说:“谢谢,后面还是得麻烦你。”
话必,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她大义凛然地,迎上了高空中坐着的年轻军侯的双眼。
在年轻的军侯含着轻佻笑意的眼神中,一把将冰刃压上了自己的胸口!
在那一刻,黎里想了很多。
比如她这些年来所经历的酸甜苦辣的日子,比如她几乎已经快要遗忘了的上一辈子。
再比如——老家伙教过她的、假死的一二三步骤,以及王奕应该看见的、她比出的“延后救援”的手势。
黎里想得简单粗暴,既然军舰找人是因为皇室丑闻,不管她和丑闻有什么关系,只要这段关系“暴毙”,军舰也没有继续行动的必要了。
于是她迎着军舰群,打算在众目睽睽下演一出“自杀”。
然而还不等她琢磨出刺多少流出多少血液算是完美,高空的少爷见到了她,也从高空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黎里忽然就紧张了。
她看着年轻的武侯,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少爷肯定不懂这种下三路,在他面前骗,效率更高。
冰刃刺破了她的保温衣。
从高空落下的军侯也越来越近。
就在黎里打算下狠手的时候。
少爷突然弯了膝盖。
他跪在了离黎里约有一丈的冻土上。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掌握拳抵在心脏。
那颗灿如恒星的头颅低下,他漫不经心地、在星舰群下,向黎里按照律法宣誓“忠诚”。
他说:“武侯吴琰,向您问安。”
这话他初见黎里的时候就说过,只是这次,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说得更多更快了些。
他向黎里递出了一只手——就像电视里皇帝为他心爱的小女儿庆生时,皇太子向第二皇女伸出手时那样。
武侯吴琰慢声道:“愿您长乐康健,皇女殿下。”
黎里:“……”
黎里握着冰刀的手微微颤抖。
她扭头回去看了一眼王奕,又回头看了看跪在自己不远处的军侯。
在全场的瞩目和寂静中,她张口闭口好几次,终于发出了一个音节。
她说:“啊?”
第3章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宁县废墟。
黎里与吴琰对视良久,久到她被刺破的恒温衣已经开始出现失温的状况,她才艰难地、看着向她单膝下跪的军侯道:
“……真的假的?”
吴琰看着她,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笑道:“这种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黎里心道:这种事当然不能拿来开玩笑,可你的样子却像这事是一场玩笑。
黎里不敢动,她警惕狐疑地看着吴琰。她还没有想到接下来说什么,屋内的王奕先说:“进屋吧,你的衣服破了,再在外头待上一会儿,就不是‘康健’而是‘要命’了。”
被王奕这么一提醒,黎里才觉得身体从里到外冷的失衡。
她丢掉了手里的冰刀,看了同样慢吞吞起身,打算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屋的吴琰,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先别过来!”黎里拒绝,她观察着吴琰,又补充道:“……先别进来,可以吧?”
吴琰看着她,抬了抬手指,瞄准众人眉心的枪口总算是收起。他也后退了两步,示意他愿意听从“皇女”的吩咐。
黎里扯了扯嘴角,进了屋。
一进屋王奕就给她烘得暖洋洋的毛毯。在黎里将自己又一次裹起来时,打开自己的衣柜翻找道:“我没有适合你穿的恒温衣,离开的时候你披着两条毛毯走。军舰就在上头,应该不会冻伤。”
黎里裹着自己,瞧见王奕找出来一条有些老旧、但绣着漂亮花纹的羊绒毯子,开口问:“我真的是皇女?”
王奕把毯子丢给了她,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但皇室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
黎里裹着毯子嘀咕:“可是我从没听说过皇室有过一个走失的皇女啊。”
“有的。”王奕拖来把椅子在黎里对面坐着,撑着下巴看了眼窗外说,“第二皇女,她就‘走失’过。”
王奕:“皇后当年带着刚刚出生不久的皇女,以会见密友之名私密离宫,将星舰停留在了边军。但她毕竟不是真的来见朋友的,所以给予边军的信息有误,方才给了那些一直跟踪着的‘游荡者’袭击的机会。”
“在那场恐袭中,皇后,她密会的联邦情人,以及其他的随从基本都死了。第二皇女当时尚在襁褓,是皇帝力排众议想尽办法从宁县找到带回,并为了第二皇女将来而选择保全皇后的声名,彻底抹去她离宫一事,转而说她生育后病逝——这也就是民间‘皇后因难产而死’说法的由来。”
王奕轻声细语地说着:“皇帝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掩盖一个丑闻。皇室为了彰显特殊基因,时至今日依然在选择传统的方式孕育继承人,皇后在生育后不久崩逝,皇室对此说法又含糊不清,很容易就让媒体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传统生育法的风险’上,从而不会去联想边缘地区的那场恐袭与皇后死亡的关系。”
黎里听的睁大了眼:“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们不是都活在宁县吗!”
王奕无语了一瞬,他敲敲桌子:“你还要不要接着听我说。”
黎里赶紧点头。
王奕停顿了半晌,说:“就这样,宁县的这场恐袭在帝都悄无声息地就抹去了,由边军守将为这场恐袭负全责,等守将一死,这件事也就彻底过去了。”
黎里:“……”
黎里忍不住问:“那按你的说法,第二皇女当时就被找回去了。这又有我什么事啊?”
王奕凝视着黎里:“皇室是特殊基因的拥有者。大部分拥有特殊基因片段的宗室,在接近成年的时候,总是会显示出一些性状来。这些性状或强或弱,但总归都会显现。宗室将它称为‘圣礼’。”
他说:“前段时间的新闻,第二皇女成年了,但新闻没有报道任何有关她‘圣礼’的情况。一般来说,只有觉醒出的‘圣礼’极其无用、甚至会引人发笑才不会被报道。可她走失过,如今武侯又来了宁县——”
黎里接道:“——也就是说,皇室因为她没有觉醒基因而对她进行了检查,检查发现她不是宗室血脉,当初孩子找错了,所以才让武侯又找到了我这里?”
黎里忍不住说:“可宁县那么多孤女呢,怎么就找到我头上啊!”
王奕扯了扯嘴角说:“特殊基因。不查就算了,想查的时候,那么特殊的基因片段,怎么可能查不到?”
“别忘了,宁县也在帝国暗影之下,边军手里有所有人的基因信息登记。由特殊基因入手,想要找到你轻而易举。”
“你自己其实应该很清楚有没有弄错。”王奕补充道,黑色的眼睛看不到底,“如果你是,你的‘圣礼’应该已经醒了。”
黎里忍不住又把自己蜷起来点:“你等等和我说话,这信息量太大了。我得缓一会儿。”
她看着自己手——她当然知道自己有那么点能力!
只是,只是这剧情进展的也太快了点吧?
今天早晨她还是边缘地带的一名走私犯,到了晚上她就成帝国公主了?
这种事也太像——
黎里突然顿了一下。
虽然她对于上辈子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突然间她的脑海里浮出了一段台本——“黑压压的军舰布满了宁县的天空,武侯吴琰找到了真正的皇女,并将消息传回了帝都。可帝都里,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对这个消息感到高兴。毕竟如果真的皇女回来了,可怜觉得、花朵一般的赵真殿下该如何自处呢?帝都虽是艳阳天,可谁的心情都雀跃不起来。殿下自知道真相起已经足有三天未曾笑过了,她不再微笑,恒星都披上了阴霾。”
黎里表情凝住:?
她发誓,她这辈子可从来没看过、甚至想过这样的句子。可这句子竟像是刻在她的脑中一样,越刻越深,越刻越深,像一个开关键一样,让她对一段早已忘掉的记忆,陡然间的,又莫名的回想了起来。
黎里:这个开头,好像我来这里前读过的一本。
回想起这点,她的大脑就像是被操控了一样,在瞬间回忆起了这本的大致剧情,甚至是文名。
《星际独宠》,一本披了个星际皮实际还是在讲真假千金的套路文。女主是个假公主,男主是帝国的皇太子。这两人从兄妹做到情人再做到夫妻,历经了无数的阻挠,无数的小三,无数的“你们不可以在一起”,最后根据宠文必须he的原则,结局还是快乐在一起了。
黎里当时看的还挺高兴的,以至于下车忘了不能看手机,一个倒葱从车上摔了下来,摔成了这个星际世界里的“黎里”。
刚穿成“黎里”的时候,黎里满心都被这个世界的“荒唐”给震惊了,愣是没想起来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她死前看过的那本里些微的相似处。现在好不容易想起来,却又恨不得自己干脆没想起来。
因为她穿成的这个真公主·赵里吧,是个标准的恶毒女配。恶毒的原因是家人比起她还是更在意一起生活了许久的假公主。因为在皇宫里活得孤独无助,赵里也就非常符合逻辑的黑化了,并且更加符合剧情发展需要的,没恨上对自己冷暴力的大哥,也没恨上自己偏心的爹,深深恨上了其实除了顾影自怜啥也没做的女主。
妒忌陷害排挤争夺宠爱——这些个基本操作她对着女主是一个都不少。除此之外,她还具备着小人得志、仗势欺人等等系列坏毛病,勇猛担任了朝男女主大喊“你们不可以在一起”的第一人。最后更是作到被自己的大哥流放,回到宁县含恨而终。
黎里:一梦十几载,我竟真是炮灰。
她这回忆一傻傻半天,王奕叫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回过神。
“……不是要灭口的试验品,也不是丑闻本身,原来我是皇帝遗失的女儿。”
黎里回忆完了剧情对王奕尴尬说,“我这算是命好吗?”
王奕安静地看着她,窗外就是成片的星舰群,可他还是对黎里说:“如果不想去,就不去。你要明白,虽然武侯来了,可帝国却并未宣称这位第二皇女的非法性。”
王奕平静指出:“要找你回去,却又不挪走假货。这种寻法,听起来可不像什么慈父。”
黎里没想到王奕竟然察觉到了她退却的心理,但她并不打算表现出来,所以挠了挠脸说:“可能就是因为是慈父,所以舍不得养女伤心吧。他是皇帝,本来就可以两个都有,所以也就没必要选择了?”
王奕非常直白地说:“是吗?那么,发现自己是假货的第二皇女会怎么看你,你又要怎么在一个陌生地方当皇女?”
“你们俩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难道要你忍一个冒牌货压在你头上吗?”王奕毒辣道,“我们的皇帝陛下,还真是挺慈爱的。”
黎里:“……”虽然你说的不错,但是不是也太直白了点?
黎里回忆了一下原著的片段,说着:“其实也还好……,皇太子人不算坏。”就是为了讨好心爱的姑娘选择了对亲妹妹冷暴力这点不太行。
王奕轻笑了一下,“你又知道皇太子性格好了?”
黎里:“……”
黎里看着王奕,她说:“你不想我去帝都?”
王奕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没有。去帝都当皇族,比在宁县强多了,我不会阻碍朋友的好门道。”
黎里:“可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比我还要不高兴。”
王奕咬住了下唇。
他很漂亮,漂亮的和宁县格格不入,就像黎里一样。
武侯吴琰有着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澄澈得像是最美好的温室里呵护出的最美的绿意。可黎里还是觉得,王奕的黑眼睛才是最漂亮的。它暗沉、深邃,如宁县的夜空般充满了生命的不确定,就像是黎里在这里长大的新生。
黎里忽然站了起来。
她一把推开了门,走出去见了等在屋外的武侯吴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