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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在皇宫西侧,有一专门招待外国朝贡使节所住的迎宾馆,自成一园林,每间楼房都气派豪华,但左潆潆一行人才刚走到要进入迎宾馆的离花回廊,就紧急止住步伐,左潆潆手上的茶水倒出大半,还有两名宫女手上的一大叠衣物差点就落地,好在及时抱稳了。

    “是宇嫣公主,那——她身边那一位就该是突厥二皇子了!”其中一名宫女压低声音说,但语气难掩兴奋。

    突厥的二皇子?左潆潆心一震,一脸错愕的瞪着那名一身黑缎绸袍的俊美男子。

    怎么、怎么可能?不!他不是!他是阿史那鹰,是她救治了一个月的男人!

    “公主在哭耶,二皇子在安慰她,他们看来好适合喔。”又有另一名宫女小小声的说,语气中带着羡慕。

    左潆潆听了,心却一沉。可不是吗?宇嫣公主一身锦衣华服,额间有梅花形花钿,点唇、抹了胭脂,看来美丽又尊贵,与粗犷英挺的阿史那鹰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喉间苦苦的、胸口闷闷的,不舒服,好不舒服。

    “潆潆,你怎么也哭了?”一名小宫女才回头,就惊讶的低呼。

    这一句略微提高音量的惊讶嗓音正好传进阿史那鹰的耳里,尤其是“潆潆”二字。

    他深幽的黑眸立即转向她们,四、五名宫女吓得马上低头,只有左潆潆不断落泪的星眸怔怔的对着他的。

    因泪眼模糊,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在回了神,急急拭泪后,却见宇嫣公主拉着裙摆,哭着越过她们,阿史那鹰下一刻便追了上去,在越过她时,她仅看到他停顿了一下,就脚步未歇的走了。

    左潆潆的泪水莫名其妙的落得更凶。在前来长安的这一路上,她总是不时的想到他、念着他,担心他的伤、担心他有没有找到他的朋友?可有吃好、睡好?

    这样浓烈的感觉,令她觉得好不安,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分开后,对他更加无法忘怀。可这会儿再见到他,有一件她始终不肯承认、原本还是懵懵懂懂的悸动情绪,终于变得清楚万分。

    原来,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这样啊,她真是傻瓜!分明早把一颗心给了他,却还傻得不自知……

    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竟然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不!也许是故意不认出她来吧,他可是要当大唐的驸马爷了呀……

    笨蛋!干什么这么难过?过去的事就该任它过去的啊!她用力拭泪,转身大步往仆役院的方向跑去。

    “潆潆!潆潆!”

    几名宫女都傻眼了,不知该先追上去,还是先硬着头皮把衣服送到迎宾馆去?

    “潆潆,你又跑哪里去了?说了几百次,这是皇宫。”

    两鬓斑白的左谦看女儿低着头提水壶走进来,忍不住又叨念。

    “我知道了,爹。”

    担心被爹看出她哭过,左潆潆将装有专属刻刀的腰带系在腰上后,就走到爹的对面,让足足有十人环保宽度的金丝楠木粗木阻隔于两人之间,再爬上三阶梯子,帮忙将爹已粗刻在木头上的图形一刀刀的加深。

    虽然身为爹的助手,但爹只要她做一些较粗糙的部分,可以隐藏在她这方面的天赋。

    “你毕竟是女子,爹希望你能拥有平凡的幸福,相夫教子即可,而不是日日与石沐为伍的女工匠。”

    这是爹跟她说的,可是——她开始认为自己无法得到平凡的幸福了,虽然她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想,但她就是知道!就是确定!

    不一会儿后,两名侍卫来找左谦。

    “潆潆,我去见皇上,你别到处乱跑。”

    “好。”

    在一片蓝天白云下,左潆潆像跟这块木头有仇似的,用力的刻刻刻,殊不知有一挺拔身影无声无息的踏上了木梯,凝睇着她那张虽然沾了些木屑,但已被泪水洗净的丽颜。

    “你怎么会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男性低沉嗓音吓了左潆潆一大跳,害得她手上那把刻刀还差一点点划过自己的手——如果那一双有力的厚实大手没有来得及拉开她的话。

    她扭头瞪着他,“你——你——”

    阿史那鹰黑眸微眯,“不要告诉我,你这小不点已经忘了我的名字。”

    美眸先是浮现笑意,但下一秒,她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那又怎样?刚刚有人还没认出我来,只拼命追公主呢!”

    闻言,他勾唇一笑,“你在吃醋?”

    她粉脸顿时爆红,“谁吃醋?”但心却很不争气的紊乱跳动起来。

    见她羞涩又嘴硬的俏模样,他发觉自己愈来愈喜欢看她这张不懂得掩饰的脸,“有没有地方可以说话?在这座皇宫里,到处都是人。”而他刚刚才再一次狠心的拒绝了公主的爱,可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耳语传到公主那里,对小不点造成任何伤害。

    她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正好她心里也有好多事要问他。“嗯,这个侧院左后方有一个没人居住的楼房,听宫女们说,曾经有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在那里上吊自尽,传言那里有鬼什么的,所以没人敢去,不过我去了几次,什么都没有。”

    他点点头,“我们去那里。”

    她下了木梯,走进屋子后,从侧门走出去,经过一座小小亭台,一面被约莫一人高的蔓草遮蔽的围墙紧接着出现在两人眼前,只见她手伸进去摸了摸后,竟推开一扇只够一人进出的小门。

    她先闪身进去,他也跟着进门,映入眼帘的,只是在晴空下显得更加荒凉的院落而已。

    但在一座打扫干净的亭台上,却有几小块石头及木头、一把小斧头,还有几样雕刻小物,其中,一只目光精锐、展翅飞翔的鹰攫取了阿史那鹰的目光。

    她在椅子上坐下,顺着他的眼神望向那只鹰,“那是我刻的。”她尴尬的承认。

    因为爹要她不能到处乱跑,又只要她做些小事,她不能医,不能尽情的雕刻,但也不想让爹一人留在宫中,因为娘说了,以爹的拼命劲,一雕刻就是三天三夜,若没有人在旁叮咛着,身子一定会撑不住的。

    所以,她只能偷溜到这里,至少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不知道你扎针厉害,雕工也这么棒。”他真心赞美。

    可心情欠佳的左潆潆却噘了噘嘴,“我也不知道你竟然是突厥可汗的二皇子,而且再过不久,更是大唐的驸马爷了!”

    这番挖苦的话,阿史那鹰还不至于听不出来,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给了一个女人承诺,第一次开口说要娶一个女人,她却会不领情的跑了。”

    她一愣,偷偷的瞄他,就见他一脸严肃。这代表的是……他很在乎她?

    她粉脸儿一红,“那个,我本来要跟你说的,我跟我爹娘要上京城啊,谁教你要策马疾奔,我哪来得及喊你?”说来,她也很委屈好不好……

    “你也没请医婆婆转告我。”

    “医婆婆讨厌你,因为你一开始就瞧不起她的医术,我跟她说了,她也不会告诉你的。”

    原来,他苦笑,“难怪,她还故意告诉我你到苏州去了。”

    她一听,杏眼圆睁,“所以你是先去苏州,又来长安?”

    他笑了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现在你在我面前。”

    他这一说,左潆潆脸又红了,但却暗自窃喜他那么努力的在找她。“那——你会娶公主吗?”她的心脏又卜通卜通的狂跳起来,其实她最在乎这件事。

    “我若会娶,她又怎么会哭?”他反问。

    闻言,她克制不住的傻笑起来,因为心情突然变得极好,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尽散。

    阿史那鹰静静的凝睇着她,此时的她束起发丝,穿着较好活动的裤装,多了一抹娇俏的动人味道。分离多日,他好想屈服于心中的渴望将她拥入怀里,但仍忍住了。

    这里的隐密性是不是真的足够?他晚上得再来探勘一趟才能知晓。

    这段日子由于大唐皇帝希望他能就宇嫣的婚事再做考虑,迟迟不放他走,所以,他已要吕杰带其他人先行返回突厥,也替他报个平安,免得父皇、大哥及赫昕为他担心。

    至于他,也做好最多半个月一定要出宫的打算,他得去找小不点,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就在皇宫里!

    左潆潆沉浸在愉悦的氛围里,却突地感觉到不寻常的寂静,她困惑的转头看向他,粉脸蓦地一红,因为那双黑眸里的温柔好专注、好深切,诱哄着她,要她回以一样的专注目光。

    “别……别这样看……”她的心跳如擂鼓,好怕他听见啊。

    阿史那鹰何止想看,他想做的事太多了,但说出来,肯定会吓坏她。

    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压抑住心中骚动的渴望,他勉强自己转移话题,“小不点,谈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于是,在黄昏渐渐来临前,左潆潆告诉他自己来到宫里的前因后果,他也聊及他来到中原的来龙去脉。

    这一番恳谈下来,不仅漫天彩霞褪去了颜色,夜幕亦悄悄接近,但两人都不觉时光的流逝……

    夜色如墨。

    “潆潆?潆潆?这孩子又往哪里去了……”

    一连几天,只要一入夜,左谦就找不到女儿,好在皇宫里戒备森严,又见她常跟宫女们玩在一起,必须早睡早起的左谦也只是叨念几声就习惯的回房睡了。

    左潆潆的确很忙,现在她只要一有空闲就往荒废的院落去,没法子嘛,她的一颗心很不听话,总是怂恿着她去见阿史那鹰。

    而这也是两人之间没有说破的默契,有时候,他已在那里等她,可有时候他不在,她便静静的在那里刻石头等他,时间大半都已入夜。

    阿史那鹰好几回到院落时,都看到她屏气凝神的专注模样。

    他确信她有着上天给予的雕刻天赋,对雕工技巧的领悟之深令他欣赏不已,虽然年方十五,但他确信她未来的成就绝对不输她爹。

    只是,夜晚的相会,总是带了点诱人的亲密氛围。

    他体内那股无法克制的情愫日积月累的,愈来愈多,对她也愈来愈贪心,他想要她的爱、想要亲吻她的唇、想要拥抱她。

    他想要她的所有,即便他清楚自己的狂傲霸气有时很不讨喜,但他真的想要成为她的唯一。

    所以,他一直把持着自己的欲望,就怕吓走她,这样的特别对待是很匪夷所思的,以为他从不担心会失去女人,可是她就是不一样,她可以让他从心底发出笑意,在她身边便可以感受到单纯的温暖,她很奇特,很真、也很勇敢,他爱煞她的直率与善良。

    而微妙的情愫也同样在左潆潆心中继续滋长,她的喜爱很单纯、很真,只因为他是他,是让她动了心的他,所以,她只想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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