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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

    “姑娘是染了风寒,再加上空气闷,人便昏了,吃个两帖药就没事了。”

    隐隐约约,左潆潆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话,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便覆上一条温热的毛巾,她虚弱的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邢鹰严肃的俊颜。

    她柳眉一蹙,想起来了,她从地宫的梯架上跌了下来,可为何现在会躺在她的房间里?直觉要坐起身,但立即被邢鹰按了回去。

    “给我休息。”他冷冷怒斥。

    “不行的,李侍郎说时间很紧迫……”

    “他说什么我不管!但大夫说你染上风寒,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那我马上叫吕杰找人把你爹给抓回来,叫他做完他该做的事!”

    “你!”她咬咬牙,“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闲事?”

    他半眯起黑眸睨视着她,“行!我现在就将我多管闲事的闲事再管回来,免得让人嫌弃!”他立即转身怒吼,“吕杰!”

    她脸色丕变,“等等……”担心他真的反悔,她急着下床,没想到心急加上身子虚,整个人就这么跌下床来。

    他极力克制住扶她的冲动,咬牙瞪着虚弱跪坐起来的女人,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纤细,个性为何却那么倨傲固执?

    “主子?”吕杰恭敬的站在门口。

    邢鹰瞠视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以眼神向他哀求,他咬咬牙,“没事了。”

    吕杰立即退出房门外。

    “知道怎么做了?”他冷眼睨她。

    她只能沮丧点头,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腾空,他竟然纡尊降贵地抱起她,再把她放到床上,而且动作是那么轻柔。

    “谢谢。”低如蚊蚋的感谢引来他一记啼笑皆非的眼神。

    在他的威胁下,她不得不乖乖喝下那一碗黑幽幽的苦药,邢鹰这才满意的离开。

    没多久,浴盆被扛进来,并注满了温热的水,两名丫环也走进来要替她更衣洗澡,但她可不习惯被人服侍,“不用了,我自己来,谢谢。”

    两个丫环看她如此坚持,只得点点头,到门口去候着。

    只是过了好久,里面都没有声音,直到邢鹰再度前来。

    “她还在洗?”

    两人不敢隐瞒,连忙欠身说:“不知道,因为小姐不要我们伺候。”

    他蹙眉,“下去吧。”

    他开门进去,反手将门带上,越过屏风,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睡美人躺在床上,因为那碗药他还特别交代大夫加点睡药,让她可以好好休息,可看来,药效发挥得太快,她竟然就在浴盆里睡着了。

    她那张粉嫩的脸微靠在浴盆边缘,双脚微屈,一头散开的柔亮乌丝好巧不巧的遮掩住她的胸部,但也因如此,更为诱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某个地方不该有的悸动,再伸手探水,水已凉了。

    他将沉睡的她轻轻抱起,发丝滑开,露出了那诱人的浑圆,他暗暗吐了口长气,不敢再将视线往下移动,免得自己抑制不了沸腾的欲火。

    很快拿了屏风上的浴巾将她包住,再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后,拉了被子替她盖上,再拿浴巾细心地替她擦拭湿漉漉的秀发。

    等察觉自己做了什么,邢鹰嘲弄一笑,难以相信竟然有这么一天,他会伺候起女人,更没想过,一个赤裸诱人的女人就躺在他面前,他竟然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难道对一个女人好,也会上瘾吗?

    他沉沉地吸了口气,俯身轻轻在那微启的樱唇上印上一吻,凝睇她那张诱人的睡颜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左潆潆不确定自己是被什么吵醒的,好像是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拧眉侧过身,看见房里的烛火早已点上,然而,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困惑的起身,被子一落下……天啊,她竟是赤裸的。

    她急忙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先是一愣,接着才想起她原本泡在浴盆里,没想到睡意愈来愈浓,最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你醒了?”

    邢鹰低沉的嗓音陡地在她身后响起,她错愕地转过身去,发现他竟端坐在另一边靠近她的贵妃椅上,慵懒舒适,一派悠闲。

    她吓得急急将身子整个塞进被窝里,狠狠地瞪着他,“你看到什么?”

    “你说呢?是我把你抱上床的,看光光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刚刚有人一起床又让我瞧见一次,应该是我的幸运吧。”他笑着起身走近她。

    “你。”她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又气又羞,见他在床沿坐下,想也没想的将身子更往里塞,“干什么?”

    “你怕什么?我难得当君子,你不该赞美我一番?”

    “你!下辈子再说吧。”一想到被他看光了身子,她真的很懊恼。

    他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动作自然的摸着她的额,“很好,没发烧了。”

    她一愣,对上那张魅惑的俊容,他这一笑,脸上线条都变得柔和,俊美的脸庞及温柔的眼神都令她看直了眼,这个表情,曾是她最喜欢的……

    “嘿,回神,虽然我知道女人看我总会看直了眼。”

    “什、什么啦。”她尴尬的拨开他的手,别开脸,“请你出去,我得穿上衣服。”

    “可以,但我顾了你一晚,总可以先讨个赏吧。”

    话语一歇,他突然俯身,她急得从被子里伸出手要制止他,但他却一手扣住她的一双手腕,一手环住她的纤腰,薄唇强势的吻上她。

    他狂野地掠夺她的甜美,吻得她气息混乱,只能无助地任他索取。

    久久,久久,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长发披肩,嘴唇微颤红肿,双颊透红,一股勾人心魂的媚态难得乍现,迫得邢鹰还得一再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要她的欲望。

    左潆潆自然识得他眼里的欲火,从前,他们也曾喘着气,翻云覆雨……

    她不敢再想下去,就担心他也看出她眼里的欲望,蓦地——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这下她更加尴尬了,脸也更红了,整个人完全从情欲的氛围中清醒过来。

    邢鹰爽朗大笑,“我去叫人送吃的进来,你这一晚已经叫了够多次了。”

    她困窘地看着他哈哈笑着走了出去,一待他将房门关上后,她立刻抱着肚子发出懊恼的呻吟。

    天啊,她知道她是被什么怪声音吵醒的了。

    真的好糗。

    “你好些了吗?我好担心你喔,那天你丈夫咻地飞过来抱住你时,我看到他脸色吓得都发青了,眼里是满满的关心,害怕跟……爱!对,那是一种让女人看了都会心动跟嫉妒的深情,好羡慕啊!”

    左潆潆在邢鹰的紧迫盯人下,不得不休息几天,直到今天李恩上门好言拜托,邢鹰才勉为其难地“恩准”她来工作,结果她一来,叽叽喳喳的何瑶就过来了。

    只是,原本想要纠正她那句“你的丈夫”,但她后面的话地令她怔住。

    “你说的是真的吗……深情?”

    何瑶用力点点头,“你不要奇怪我为什么会看得出来,这里有一对专门搬运木材,年约四十多岁的夫妻,他们常常这样看着彼此,其他人都笑他们老夫老妻了,还在深情对望,那个丈夫的眼神就跟你丈夫看你的眼神一样。”

    是吗?左潆潆真的被搞迷糊了。

    邢鹰曾问过她藏着什么秘密,她却想问,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她有情又似无情,无情又似有情,她到底该怎么面对他呢?

    但不管如何她都清楚,他们之间的缘份再过半个月,就要抵达尽头了……

    甩开心中难以言喻的愁闷,她逼自己专心埋首于手上的工作。

    在所有人的忙碌赶工下,半个月消逝得飞快,所幸地宫也几近完工了。

    当然,李恩更加把握最后时间,将所有可以偷天换日的奇珍异宝,妥妥当当的安置在三大辆加了特殊夹层的马车里。

    这天,他甚至邀了邢鹰来做一趟最后的巡礼,就是要仔细端详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左潆潆所刻的菩萨像前,这尊佛像微微府俯视,面容慈祥,体态丰满,肤质细腻,服饰姿态飘逸。

    “可惜啊。”李恩不禁摇头叹息,“如此巧夺天工的神雕之手,还是一个美得令人动心的天仙丽人,终究也只能埋存于地下。”

    邢鹰一听,眼神一凛,“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惊觉自己说错话的李恩一脸尴尬。

    “请李兄切勿隐瞒,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指的天仙丽人是我的女人。”

    “这个……”他想了一下,虽然为难,但还是说了,“好吧,反正你最后也会知道的,虽然那个时候,你早已跟杜明,黎掌柜载着满满的珍宝离开了。”

    邢鹰蹙紧眉,心中不不详的预感。

    接着,李恩将历来参与建造皇陵的人最后都会陪葬一事道出,尤其是几个重要工匠,因为皇族的人不容许他们再有机会建造一座一模一样,甚至更富丽堂皇的地下建筑,也不允许他们有机会透露出地下皇宫的地道出口,墓道方位及墓室走向,因此,这几个重要工匠届时将会被迷昏,躺入预先准备好的空棺内殉葬。

    而左潆潆替代了左谦,所以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好了。

    “这是皇室历来的规矩,希望邢兄能谅解。”李恩同情地看着他说。“不过女人嘛,天下间多的是,相信邢兄日后定能找到比左潆潆更美的女人。”

    邢鹰在心中暗咒,这些汉人皇帝总以仁君自称,口口声声说什么仁政爱民,其实还不是将百姓视为草芥,任意决定其生死。

    “我明白。这个陵寝工程整整耗费了六年多才告竣,规模浩大而严谨,皇室那边会有这样的善后举动,我能理解。”他表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已是怒气翻涌。

    他的识大体让李恩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下来,“没错,没错,人都是这样,总希望自己拥有的是唯一。”

    再跟他闲聊几句后,邢鹰便借故告辞,随即回到别院,前往左潆潆的房间,将他刚得知的消息告诉她。

    “所以,你这一两天就给我装病,我会立即安排我的人把你安全带走。”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计策。

    “不必了。”左潆潆平静的说。

    “你说什么?”他这才注意到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神情冷静而坚定。

    “我怎么能走?这一走,难保李恩不会再差人去把我爹给押回来……”

    他不耐地打断她,“他患有眼疾,何况,这里还有一大堆工匠。”

    她摇头,“但是被封为大唐第一工匠的人只有我爹啊,他站在最顶端,目标最明显,他为皇家奉献了大半辈子,却连拨出一点时间给自己,妻子,女儿都没有,就连他的命也早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再求你安排他走?”

    “所以,”他黑眸蓦地一眯,“一开始你就知道陪葬的事?”

    “是。”

    他简直难以置信,“也就是说,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代替你爹死?”

    她点头承认,“我娘千盼万盼要爹回去,不是不想让爹做事,而是我们很早就听到有一名跟爹师出同门的杜伯伯,在完成另一座陵寝的修建后,就与所有参与的工匠奴仆一起殉葬了……”她哽咽,“这个消息是被封锁的,杜伯母苦等不到丈夫回来,后来费了好大心血才探听到的,所以她不顾危险,特别捎信警告我们,我跟娘才会着急的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托人送来咸阳,但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先前爹才告诉她,那些家书早早就被烧毁,没有一封到得了任何人手上。

    “总之,我已有心理准备……”她抹去泪水,即使心中仍放不开爹跟儿子,但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因为怕死,而让爹再被捉回。

    “意思是,就算要陪葬,你也愿意?”

    “我是,所以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这该死的女人。”邢鹰再也忍无可忍的咆哮,“说什么你完成这里的工作后便任我处置,全是诳我的?”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下颚肌肉抽动。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是,如果你不甘心,你也可以现在就处置我。”

    他咬牙,“因为你知道来日不多,就算这身子被糟蹋,也很快就要投胎了,是吗?”他简直快气炸,气疯了。

    “随你怎么想,但我希望这辈子能把你我之间的账全算清,下辈子别再相见了……”她爱他爱得太辛苦,算她上辈子欠他的吧,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神情阴郁,“我这么讨你的厌?”

    不,是她自己不争气,是她仍爱着他,爱到肝肠寸断,伤痕累累,爱到好累好累了仍然无法自拔,这样的感情,她不希望在下一辈子还得煎熬一次啊……

    “你为何如此愤怒?你说过你有很多女人,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不是吗?”

    是啊,她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要死也是她的事,他何必如此在乎,何必如此生气?

    这个女人是很美,美得很有个性,而他一向冷峻,对女人无心无情,可面对她时却总是被她轻易挑动喜怒情绪,莫非……

    不对,没有女人能占领他的心。了不起只是因为她对了他的脾胃,却又不自量力的妄想跟他抵抗,所以,他只是想征服她而已,如此而已。

    但为何这样的想法会让他感到烦闷?邢鹰痛恨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于是猝然转身离去。

    左潆潆泪眼模糊的看着他愤然的背影,紧紧咬住唇,不让哭声逸出。

    就让他们的缘份到此结束吧……

    无论邢鹰再怎么生气,仍然无法任由左潆潆这么陪葬,她身上还有他尚未探索的秘密,他的记忆仍得依赖她来找寻,还有,他尚未征服她,更甭提他跟她之间的交易……他这个买方已经办好事了,她还没有用她的身体来付债呢。

    念头一旦确立,他立即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恩的贪婪是他可以利用的,于是他先派吕杰去办点事,两天后,就从杜家开的一家古玩店搜到不少好东西,绝对是李恩会看中意的好货。

    这天,李恩刚好也有事要找他谈,便派人请他到自家府中。

    “该装的东西都差不多了,皇室的送葬队伍也将在三、四天后到达,我想你跟杜明,黎掌柜最晚后天就该走了。”

    李恩住的地方比他住的别院更为奢华,皇室的气派在这里一览无遗,金碧辉煌的院门,雕梁画栋的厅堂,还有古董字画堆砌出的俗气豪奢,就如这屋子的主人一样。

    李恩望着眉宇间透出英武之气的邢鹰,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那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尊贵与霸气更加明显了。

    “我想请教李兄,拥有鬼斧神工的雕匠就此埋葬地下,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邢鹰这一说,他便明白了,他摇摇头,官腔官调的道:“没法子,你知道皇家人总是要人伺候的,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交代让这些工匠跟着走,若是死去的人有任何需要,还能叫他们做嘛。”

    简直荒谬透顶,邢鹰怒火中烧,但为了计划,只能将火掩饰在冷峻的面具下。

    “再说这两日随葬品已一一送进来,也放到各个坑去,接着就是闭椁覆土,然后,所有参与墓穴建造的工匠工兵都将被埋在幽深的地底下,这里的秘密也会同时被埋葬。”当然包括他偷天换日带走殉葬品的事。

    邢鹰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冷笑一声,“李兄说的我都懂,但是,既然所有人都会被埋入地底,最后成为一副白骨,那么谁又认得出谁是谁呢?”

    说罢,朝吕杰微微一点头,吕杰立即走上前,将手中的檀木黑盒放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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