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吃过这顿晚饭,夫妻俩在娘家又歇了一晚,次日上午再度出发去火车站。
临走前,大姐拎着新做的棉被来送他们。
二姐也一起去,她自己是不想一块走的,但架不住亲妈亲姐和老公劝,都说人多一起走,互相照应,更安全。她只好从了。
泉城和京市很近,走走停停,三个小时就到了。
就在他们抵达京市时,远在川省的马秀芹才刚刚坐上渝市开往京市的火车。
不是她非要磨蹭到这时候才去,而是她没钱,直到前天才凑齐车票钱。
去年为了买复习资料,她花光了积蓄,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她欣喜若狂,但也发愁,她没钱去买火车票,从渝市到京市,一张火车票十八元。公社是给她发了奖励,但那是粮票,换不成车票的。
她愁得整夜都睡不着,她想过走路去,可那是一千七百多公里啊,走上一个月她也走不到京市去。
她跑去清河村,找村长报名,她想参加涪市的修路工程,一天八毛钱,她从明天干,干到3月2日,也能有十一二块,剩下的再找村子里人借吧。
她不敢逃票,一旦被抓出来,肯定会影响政审,不能再上大学的。
修路队一向只招男人,可马秀芹的情况确实特殊,队长也找上头说了这个情况,特许她加入。但队长算了算,这钱还是不够啊,他也舍不得看着一个念书的好苗子就这么没了,便去跟马秀芹所属的金沙湾队长书记说了这事。
金沙湾的老书记听了直叹气。金沙湾之所以叫金沙湾是因为这个村子的土地以沙石为多,也正是因此种庄稼收成不好,村子就更穷了。村里今年土生土长的大学生只有马秀芹一个,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辍学。
老书记号召全村给马秀芹捐钱,但大伙都穷,能凑出啥?你一毛我两毛,也才三四块。钱少了,但大伙心意在,打算把自家的粮食鸡蛋送给马秀芹,只是火车颠簸,蛋容易碎,有人提议把鸡蛋煮熟,可这熟蛋放不了多久。最后老书记想出了个办法,把大伙送的蛋集合起来,拿到供销社换了钱。
就这样,七拼八凑的,马秀芹才凑齐了车费。
马秀芹含泪答谢众人,把通知书缝到衣服里,沉甸甸的上了火车。
这个沉,不只是心理沉重,还因为她带了太多东西,家里穷,没钱置办新的,只能把老物什带上,发黄的薄棉絮、补丁旧衣、脸盆、牙刷牙缸都带上了,连草鞋都带了两双。
火车上她不敢喝水,因为喝了水就要上厕所,她只有一个人,去了厕所万一东西被人拿了怎么办?实在渴极了,她就用水沾沾嘴唇。
她彻夜都不敢睡,双臂交握,拉长了脸看上去凶凶的很不好惹,这样也能震慑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终于,在红日初升的时候,她看到了“京市站”,心里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日子,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 ~梧桐枝 (づ ̄ 3 ̄)づ
第61章
到达京市, 大家心理上都是兴奋的、激动的,但生理上却是又冷又饿。
京市真的是太冷了, 下车前他们就多穿了一件衣裳, 可下去后依然觉得冷,尤其是拎着行李的手就这么光秃秃的露在外面,寒风一吹, 手都冻得没知觉了。
陈爱学把林若云手上的行李强行拽过来,“行李我拿着,你把手放兜里去, 那儿暖和。”
林若云抢不过他, 只好无奈把手放进口袋里, 有了一层棉布的保护,确实好受许多, 她心里头也盘算着等报到后就去买两副手套。
林若绣走在边上,看着被呵护疼爱的妹妹, 心头不快, 开始埋怨起郑立强来,他要是考上了京市的大学, 这会儿就能帮她拿行李了,偏偏他落榜了,自己在这异地就只能遭罪硬撑。
火车站人山人海, 三人艰难的出了站,准备去公交站台找人打听,看哪个学校近一点就先去哪个学校。
不过,刚出去他们就被外头的十几张桌子吸引了, 每张桌子上头都粘着一张白纸, 上头写着学校的名字, “华清大学”“京市大学”“京市理工大学”……
陈爱学和林若云一下就看到自己学校的桌子,立马走过去打听消息。
桌前的人见他们走过来,起身来迎,“两位同学是今年的新生吧?”
两人点头。
“那你们先在表上登记信息,登好以后,我就带你们去坐校车,可以从火车站直接到学校。”
林若云和陈爱学有些惊讶,还有专车,这么好?
两人登记的时候,另一个同学从保温瓶里倒了两杯水,“同学先喝口热水暖和暖和。”他又从桌下抓出两颗奶糖,“要到中午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点糖补补体力。”
两人接过,立马道谢。
还没到学校呢,他们就感受到了学校的温情,对校园生活也越发期待了。
填完表,林若云说:“稍等我一下。”
她跑过去找林若绣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林若绣也已签到登记,只是他们学校的校车才走,下一班至少要等一个小时,她有点发愁,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呆上一小时,那不得冻死?
二师的接待者向林若绣建议:“那同学你要不和你妹妹一起搭京大的校车过去?我们二师和京大不算远,你到了京大可以坐公交过去。”
林若绣惊讶,“我能坐其他学校的车?”
对方含笑点头:“当然,同一个方向的都能,互帮互助嘛。”
于是林若绣果断跟着林若云一起坐上了京大的校车。
没能考上名校,但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车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见到两个漂亮的姑娘上来,车厢里的目光顿时都扫过来了。
陈爱学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媳妇就好像是一只羊走进了狼窝,被虎视眈眈。他立马拉住林若云的手,大声的说:“媳妇,你把包放下来,我给你拎着。”
林若云朝他揶揄的笑了笑,将包递给他。
众人见到这副情形,立马明白这俩人是夫妻,躁动的心一下平静下来。
哎,不对,还有一个呢,大伙儿立马朝着林若绣伸出援助之手。
“同学,我帮你拿吧。”
“同学,来我这边坐。”
林若绣就近在面前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旁边的男同学替她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谢谢你啊,同志。”
男同学随意摆了摆手,“不用谢,举手之劳。对了,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林若绣愣了片刻,心头竟然生出一股窘迫自卑感。
在隐瞒和实话实说之间,她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的摇头,“我不是京大的,我是二师的。”
但对方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会冷淡下来,他仍是笑着:“二师啊,那很不错呀,毕业以后都是老师,培育祖国的花朵,是个非常神圣的职业。”
林若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有些不自在,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为了缓解这种不适,她主动问道:“同学你是什么专业的呢?”
说到专业,对方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我是文学系的。”
“我很喜欢写诗,在乡下插队时我也写,我已经有三首诗在报上发表了,你想看吗?”
林若绣有点尴尬,她对诗词什么的没有感觉,但对方这么热情又不好拒绝,便答应了,“我能看看吗?”
对方从包里把那三张报纸递给她。
林若绣看着那小诗,嗯,文笔是挺好的,思想也非常积极,难怪可以发表呢,但除此之外她也没觉察出其它出色的的地方。
她的目光移开,开始看其它的报道文章。
对方却以为她看得十分专注,开始跟她讲述起这背后的创作故事。
车上的人不只有他俩交谈,其它人也在热情的沟通,说说自己的家乡所在、院系专业和兴趣,如果聊得合拍,还会留下彼此的信息。
老话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所以林若云和陈爱学也没有当独行侠的想法,两人都是积极融入话题,留了四五个人的信息。
***
跟志趣相投的人相处,时间就过得很快,一转眼校车就到了京大的西校门。
陈爱学和林若云看到这座风格古朴的校门时,颇为吃惊,还以为这里的校门都是水泥墙和铁栏杆呢,没想到竟然也有朱漆宫门。但不得不说,它看上去就非常庄严大气,很有重点大学的气质。
穿过校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伟人雕像,扛着大包小包的新生们,都放下手中的东西,端端正正的向他敬了个礼。
夫妻俩也不例外,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至暗时刻,但新时代的思想洗涤了他们的灵魂,而社会主义的好处他们更是结结实实的享受到了,因此对他的崇敬和感激都是发自内心的。
敬完礼后,他们循着指示牌的引导,找到了报到处。
两人将行李放在外面委托林若绣看管,取出报到所需的资料后,朝着里面走去。
报到的地方也跟火车站外一样,摆了很多张桌子,桌子前有许多挂着证件的办事员。
先看到的是“外语学院”,两人便走过去。
负责接待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教师,他的语气很温和,“同学,来报到是吧?你哪个专业的?”
林若云把材料递上去,“老师你好,我是国际贸易的。”
“好好好,同学你稍等。”男教师把报到表翻到了“国贸”专业这一页。
在找到林若云的名字后,他并没有立即在签到栏打“√”,而是逐一查看通知书、政审资料、户籍资料。
经过谨慎的审核后,他才标记了林若云的签到。
“同学,这是收费明细,你看一下。”
上大学的确是不交学费的,但学杂费和书本费还是要交的,一项五元,总共是十元。
交完费后,男教师给她开了发.票,然后拿出学生证,用钢笔写上林若云的名字、学号、入学日期,右侧贴上寸照,最后用学院公章加盖钢印,再翻到第二页,在“第一学期”后面换了印章盖上“已注册”。
“林同学,欢迎加入京大。”
“你拿着学生证,去12号楼找宿管,她会给你钥匙和具体的楼层房间。”
“5号晚上6点到外语系大厅集合,其余时间你们自由活动,可以先熟悉一下学校。”
林若云道了谢,陪着陈爱学找城建学院完成报到注册的手续。
陈爱学的宿舍是11号楼,在同一个方向,隔得比较近,以后两人一起吃饭、上图书馆自习也方便。
两人带着新出炉的学生证,有些激动的走出去,搬着行李去宿舍。
路上遇到了不少大学生,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家属陪着,这个家属可能是爸爸妈妈、也可能是妻子/丈夫、儿女。
其实林母、陈老爹吴氏都想来的,可是路途遥远,这来回的火车票都是很大一笔支出,谁也那么多的钱造。
林若云和陈爱学只能安慰他们,以后多拍点照片寄回去。
先到的是女生宿舍,林若云按照导员的吩咐,找宿管要到了房间号和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