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
她的耳朵好像变成了一个溶洞,厉铭泽传递到的信息是一场夹裹电闪雷鸣的台风在里面肆虐,那些狂奔而来的洪流中,林惊墨眼前闪现的是程耀司昨天浮光掠影般的沉郁气息。
好想回去抱一下,这个念头不可遏制的贯穿她。
……
亮起的天光也是灰色的。
程耀司从跑步机上下来,拿毛巾擦汗,桌上手机和下面访客铃声一起响。
公关部的负责人来的电话,下属里面接他急电的次数是最少的,这么一大早,挺稀奇,程耀司按下键,门口阿姨的声音同时传来。
“程先生,是警察!”
阿姨声音倒还算平稳,完全没想过雇主会陷入到怎么样的麻烦里,但公关部负责人抖了,石破天惊说一句:“程总,网上有记者实名爆料您涉嫌谋杀。”
程耀司脚步一顿,擦汗的毛巾扔到椅背上,朝着阿姨的方向按压一下空气,示意她先别开门,可阿姨领会错了意思,看他在讲电话,以为是让她小声一点,转身去把门打开。
程耀司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脑子里快速过着东西,问:“谋杀谁?”
此时玄关处热闹了起来,程耀司一身运动风的家居服站在那,朝玄关处看着,负责人又说几个字:“……您哥哥,程远。”
哥哥。
程耀司眼睛里划过嫌恶,程远这个名字都是他妈杨鸿薇亲自给的,正房老婆的姿态很高,意思也很明显,离我的生活越远越好。
事后的发展如她所愿,程耀司的出色让程远的存在像太阳下的阴影面,没人在乎这个人的死活,偏偏杨鸿薇很在乎,在乎到她活着的时候,成为程耀司的童年岁月里梦魇般的存在。
但程远又是那样不值一提。
上来了五个警察,一个拿着执法记录仪正对着他。
程耀司挂了电话,在刚刚听闻消息到警察走至他跟前的一分钟内捋清楚发生了什么,并准确预测到即将要发生什么,所以他拨林惊墨手机号,一个来电抢插,是市长秘书室的私联号。
他接起来,走到一边,有个年轻警察要上前,被另一个看起来像带队的中年男人拦住,程耀司踱步到窗前,对面人开口:“喂,程总,我长话短说,网上先发制人,一切得按照程序,下午会有最高检的人过来。”
网上爆料就是为了闹大,闹大后所有人都盯着,就压缩了可操作空间。
“理解,但我要联系我老婆。”程耀司退出通话页面,他的神色比后面的警察还要平静,跟林惊墨发微信,叫她呆在酒店不要动,谢麟会过去接她,又退到谢麟的页面,酒店地址发他,让他直接去找林惊墨,并告知他现在自己在通话,不方便给她打电话。
手指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按键,数米外的警察讳莫如深地看着,仿佛意识到眼皮子底下正在发生的是钱权勾结,刚第一个要走上来的年轻男人表情义愤。
“程总,按照程序,我们现在的通话已经在违规了。”
这是把他当重大嫌疑人了,程耀司问:“谁报的案?”
对面似乎在思考能不能透露这个问题,几秒后,才说:“程远的女朋友,一个记者。”
谢麟也给了回复,说他现在就过去,但林惊墨那边还没回音,考虑到这个时间点她可能没醒,程耀司收线,最后给谢麟发过去一句:麟哥,保护好她。
……
没戴手铐,但程耀司跟着警察坐上警车被带走的照片还是第一时间传播到网上。
安静的警车里,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一个也不能接。
对旁边拿着执法记录仪的警察说一句:“我关机。”
副驾驶上坐着的男警察扭过来朝他点头表示同意,程耀司按健前,页面上显示的最新语音请求,是林惊墨的。
……
东港公安局蓬莱汇分局,楼梯前站了几个人,等警车停稳,看清楚都是谁,拿记录仪的年轻警察下意识晃了手,然后避开门口画面。
副厅,局长,书记,见程耀司下车,几人没过来,遥遥看他一眼,低头说几句话,随即结伴往里面去。
身后跟着的队长皱眉,盯着前面快两步走着的程耀司,吩咐旁边人,说:“先准备审讯室。”
有特制玻璃和表情分析系统的审讯室分局就两间。
一路上都以一种看“害虫”的眼神看着程耀司的年轻警察大快步往里走,准备审讯室,然后去隔壁开机器,一个师姐正刷手机,往他身后撂一眼,等门关上了,表情带着八卦小声道:“你这运气,刚毕业就见识什么叫烫手山芋。”
“有什么牛的,不就有点钱。”他打开电脑,调出设备,语气颇为不屑一顾。
“有点钱?”师姐还是小声:“知道鹏程一年营收占我市多少gdp吗。”再压低一点:“商务部都打电话来了,有点钱。”
她重复两遍,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知者无畏。
“商务部?”
师姐拍他手臂:“作死啊这么大声,等着看吧。”
……
程耀司进审讯室后,先前在门口的几个领导跟着进观察室,几人表情都挺严肃,进来就对新人训话,说注意过程中程序相关一点错不要出,然后叫擅长做会议记录整理的一个小姑娘进来,布置任务:半小时更新整理一次相关内容,要汇报上级,措辞必须非常小心。
小姑娘透过玻璃看一眼坐在审讯室里跷着二郎腿的程耀司,也跟着严肃起来。
两个房间里,最不严肃紧张的也就被当成嫌疑人带回来的程耀司了。
副局亲自问话,报完身份后,先问他:“请问你跟死者程远是什么关系?”
程耀司环臂靠在椅子上,回答:“除了血缘关系上的近亲认定外,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昨天晚上你去过程远家里。”
程耀司没回答这个,他反问:“他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副局长看一眼手上资料:“昨天晚上九点到九点半左右。”
听到时间,程耀司忽然眉一拧,他看向玻璃后:“昨天晚上九点到九点半我跟我老婆林惊墨在一起,她是我唯一的时间证人,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
早捋顺了逻辑,他知道是谁在玩什么把戏,继续说:“程远有绝症,末期,活不过六个月,我没必要杀他,我的助理手里有留存的远程车内监控,足够证明他死亡期间我在哪里。”
“我不管他是自杀还是有人把他杀了搞嫁祸,从爆料到网上开始这就是一场陷害,他们知道这件事掩盖不了多久,所以要做的只有把我困住拖时间,我老婆一个人在酒店,她作为证人也会被找上门……”
审讯节奏完全被他带着跑了,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玻璃后的人,但眉骨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好像能洞悉一切,观察室里有人咳嗽一声。
副局长打断他的话:“程先生,我们会去找林小姐,也会去找你的助理,不过,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随便哪个竞争对手。”程耀司终于卸去了刚才仿佛状况外的轻松姿态,满身的攻击性,看一下墙壁上挂的表:“我的意思是,现在七点零五分,我已经提醒你们我老婆可能会有危险,如果这个时间点往后她出任何事,有一个算一个,我不会善罢甘休。”
玻璃后,师姐对旁边守着电脑的年轻警察扔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现在知道什么叫烫手山芋了吧。
房间里很安静,副厅歪头跟队长讲的话一字不错的进耳朵里:“定位那个林惊墨的gps,联系他的助理。”
队长拨电话,回问:“这个要直接汇报吗?”
“回,都等着呢。”
……
问话又持续了十几分钟,集中在他几点去程远家里,在那里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以及他跟程远的个人恩怨上面。
但程耀司隔三差五要反问一次有没有联系到林惊墨,副局一直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于是程耀司的情绪也越来越坏,耐心即将宣告用尽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朝对面问话的副局点个头,然后说:“李厅说可以了。”
程耀司没等人说话,呲啦一声,椅子后撤,他径自站起来,朝门口走,准备找保管自己手机的人拿手机,隔壁观察室也出来几个人,过道一下子变得拥挤,背后有人叫他。
“程耀司!”
多熟悉的声音。
紧绷的太阳穴一松,他转身,极不上她跑过来的速度,于是人被紧紧环抱,往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