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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是有记忆的。
而有些人对于钤泽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往年寒夜漫漫的冬春之交。
五年前,这块地方还没有开发完全,这座城市的冬夜也总是让人盼着破晓天明,春季总是来得很晚,到了月,早晚的气温仍然偏低。
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暗来,茫茫夜色中有隐隐约约的几颗星星在天空中有一些没一地闪着。微弱的光线时不时地显现着,仿佛耗尽所有的力气试图引起地上人类的注意,但路上疲于奔波的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思抬起头,哪怕只是看一眼。
一个年轻男人快步走在人行道上,他顾不上起皮的手背这被风吹着,左手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分上层的饭盒,右手提着一袋桔子,手心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根微微冒着热气的烤玉米。
玉米烤得偏焦,焦黄色泛在一颗颗饱满蛋黄的玉米粒上,微微的香味悄悄地飘散开来。
带着寒气的晚风时不时地吹来,男人意识地看了眼玉米,解开外衣拉链用一侧布料轻轻拢住烤玉米,让玉米尽量不被风吹到。男人的注意力在手中的玉米上,没在意前方开过来的一辆电动车。电动车没有开前灯,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电动车已经几乎要撞到他身子上了。
骑电动车的壮汉猛地刹车,大声骂骂咧咧了两句之后又极不耐烦地继续启动电动车。男人没有抱怨,只是拢着玉米继续往前赶路。
天班晚了,男人八点半一班就在邻居那里装了饭付了钱,然后往医院里赶。路途中又看到了卓卓喜欢的烤玉米,于是又买了一根。
到达医院已经是九点十分了,男人熟悉地上到住院部三楼,进入了转角处的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床,其中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着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女孩见男人进来了,立马坐了起来:“哥哥你来啦!”
男人笑了笑,放饭盒,然后把手里的烤玉米递给女孩,“卓卓,哥哥买了你最喜欢的玉米,尝尝。”
女孩接过玉米,咬了一,随即咧嘴笑开来:“好吃!谢谢哥哥!”她接着啃玉米,却逐渐停了来。
小孩子的心情都写在脸上,男人一就看了卓卓不对劲,便问:“怎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又?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女孩摇了摇头,抿着唇,小声咕哝:“我爸爸以前也经常给我买玉米吃……我想我爸爸了……”
男人赶忙安慰:“卓卓的爸爸去外国忙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但在那之前,哥哥给你买好吃的,好吗?”
女孩泛白的嘴唇一子又弯了起来,连连点头:“嗯!拉勾!”
男人看着女孩吃玉米的模样,伸手指配合了女孩的动作,没再说话——他从心底里明白,他亏欠这个女孩。女孩的父亲叫卓建昌,己和桌家本无任何交集,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俩意外地相识,然而相识的原因及过程却并不愉快。
当时己大半夜碰上了街边的几个小混混来找麻烦,己被惹火了,失手杀了人。谁知,杀的是当地地头蛇的亲戚,对方非要死磕到底,于是,男人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但是男人的家里坚持男人必须传宗接代,无论怎说都无法容忍
家里唯一的男人去坐牢,于是给他施压。后来,男人花了番功夫找到了和己长相、身形都相近的卓建昌,而卓建昌的女卓卓患有横纹肌肉瘤,急需住院救治,但却没有足够的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卓建昌都是最优秀的人选。
一周后,男人提让卓建昌代替己去坐牢,作为酬劳,己愿意拿十万块钱替卓建昌的女治病并每周去医院照顾。
缺钱缺到走投无路的卓建昌急于想要给女治病,没多犹豫便答应了男人的交易。于是,卓建昌入狱,男人在外面拿己的十万块钱把卓卓送进了当地的医院。之后,男人一直对女孩说她的父亲是国做生意了,短期内无法回国。
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或许大家都认为,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事就会被永远掩埋,没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也不会有人再去关心。
“哥哥,哥哥…?”女孩轻声唤着男人。
男人从思绪中抽回,应道:“我在呢,怎了?”
“你看,我吃完啦。”女孩小声道。
男人顺着方向看过去,女孩手中的玉米已经一粒都不剩了。男人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接过女孩手里吃完了的玉米棒,放在桌上,然后把饭盒打开,取上面的那层放在塑料袋上,又取筷子去夹起里面的一块红烧鱼。
男人凑得很近,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开来一小片鱼肉,然后又用筷子扒开,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小刺藏着,才喂到女孩嘴边。
女孩似乎非常相信男人,看都没看,直接张嘴吃掉了那一小块鱼肉。男人见女孩胃还以,便又用筷子夹起一片青菜给女孩吃。
喂完饭已经快十点了,男人陪着女孩聊了一会才离开病房。男人走到医生办公室,问了问最新监测的情况,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卓卓的状态很不稳定,病情也在恶化。
男人抿了抿唇,接过化验单,大致看了看,没说话,默默地把单子折起来收在裤兜里。
医生叹了气,说:“卓卓的这个病,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只说是延长寿命。”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男人问。
医生:“我也很想治好卓卓,但是她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不太好了。”
“嗯…谢谢。”男人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事吗?”医生问。
男人静默了几秒,才开:“如果继续怎治去,卓卓还有多时间?”
医生:“初步预计是一年到两年吧,但其实也不是绝对的。我总是对病人说,救命不算命——我只管救命,不去算病人还剩多时间。我谁都希望看到手上的病人活得更久。”
男人垂眼,声音很低沉:“嗯。那如果…”
医生抬头:“如果什?”
男人:“如果……如果放弃治疗呢?”
医生似是没料到男人会这回答,但医生在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干涉病人家属的抉择的,只提供一些建议,他怔了一瞬之后,说:“如果放弃治疗,存活的时间不到一年。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什都是有的。”
男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手指握紧了提着的袋子,沉沉地走了办
公室的门。
门内门外,皆是一声叹息。
无奈从来都不是没有选择的时候,而是明明有选择却已经知道结果的时候。
十万块已经只剩不到五万了。如果继续治去,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人财两空。答应卓建昌的时候,男人原本是想把这十万块钱全部花在卓卓身上给她治病的,但现在,身边其他活着的人也需要这笔钱。而这笔钱,以帮助一个人实现梦想。
当一个人一旦对某样东西动了其的心思,那种心思就会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滋长、蔓延,最终会在人类最擅长的我说服,将那所谓的一点“留恋”全部侵蚀吞没。
男人最终跟医院说决定了要停止治疗的时候,医生很诧异。在那之后,男人思考再三,选择了避而不见。他没有再去见过女孩,而是请了一个护工每日去女孩的住处照顾她。
个多月之后,男人接到了预料之中的电话——是护工打来的,说卓卓不行了,正在医院抢救。
这次,男人没有过多地思考,而是立马放手中的事,第一时间冲去医院,但在他到达手术室门的一瞬,进入他眼帘的只是一张白布。
男人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来,手中还握着女孩以前很喜欢的一个玩具猫——是卓建昌入狱之前最后一次见卓卓的时候带她去商场买的。
玩具不知不觉被捏得变了形,男人的指印深深地刻入了布料里。男人不知在楼道里站了多久,直到楼道里的人来来往往不知换了多,一个疲惫的背影才缓缓从医院里走来。
天色完全被黑色笼罩,来时的那几颗星星还在远处闪烁着,依然在使着所有的力气告诉人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但是,依然没有人抬起头。
路上的车水马龙和闹市喧嚣还在继续,而有的生命却定格在了某一时刻,无法再跟着大多数人一起在城市中前行了。
剧组的片场上,夜风吹来,却无一人有动作。男人默默地从夜幕中的星星上收回视线。
严昌却对于温予迟说的“一个家庭的救命钱”这几个字眼毫不知情,皱着眉头问:“你什意思?”
温予迟没有回答严昌,而是转向郑峥,“郑峥,你知道我是什意思。”
“我不知道。”郑峥的表情很冷,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旁边人说的是无关己的事情。
“郑峥,你就是殉海。”温予迟顿了顿,续道,“我之前分析过殉海到底是谁。我曾经认为,新人作者在行文的时候总是会不觉地代入己的亲身经历。所以,我猜测殉海应该是文中故事的受害者,也就是那位失去了女的父亲。但我忽略了一点——作者通过融合己的所见所闻,写一个故事展现给大家,并不一定是想把己的故事讲来,得到共鸣和情。”
停顿片刻,温予迟又道:“除了表达,作者写作的初衷还有另外一种性——救赎。准确地说,是我救赎。他觉得愧疚,于是希望把这写成故事,把压在心底许久的往事展示给所有人,希望通过这样来得到内心的安静。”他认真地注视着郑峥,续道,“这做,是作者在选择面对过去的不堪,甚至是罪恶,其实也是一种解脱。所以,写故事的人,不一定是这场经历的受害者,也有是施害者。
”
温予迟往前一步,到达够看清郑峥眼底的距离,“而你,郑峥,就是五年前那件事的施害者。你答应了帮助卓建昌照看他的孩子,而前不久你却拿着这笔钱,给你喜欢的付晓作为讨好严昌导演的贿赂。你想帮助付晓视线她所谓的梦想——那是卓建昌孩子的救命钱。”
“你知道如果有这五万块钱,卓卓或许够活得更久。所以从你挪用了这五万块,你再也没有脸面去医院看卓卓。我警方查了你去医院的入记录,从上个月中旬,你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温予迟说完,平静地看着郑峥。
郑峥目视方,没有及时回应,手指却深深地嵌入了手心,手背上的青筋清晰见。
严昌对于郑峥的故事并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惊讶于一个先前忽略了的地方,“郑峥,你、你是原著作者?不对啊,你如果是原著作者,你拿到那高的版权费,还拿不这五万块钱?”
郑峥没有回答严昌,而是双手捂住了脸,深深地吸了一气。
双手再次离开脸上时,他眼的泪痕已经掩饰不住。他额上的青筋鼓得很厉害,看上去是在倾尽全力地忍住心底里翻滚的情绪。
温予迟:“因为他把版权费用全部捐去了,而卓卓在那之前已经走了。”他顿了顿,转向郑峥,问,“卓建昌知道卓卓已经不在了?还有,你知卓建昌积郁成疾,已经哑了?”
而这句话却像是对郑峥情绪防线的最后一击,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心头。他的双手捂上脸,青筋凸起的手掌是颤动的哭泣声。声音颤抖得厉害,手掌也难以控制地抽动。
温予迟和晏钧就站在一边,等待郑峥。
严昌并没有心思听这几个人的纠葛,顾道:“我和付晓还有郑峥没有任何关系啊!什五万块钱我一概不知,郑峥你他娘的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晏钧侧眸,冷冷地看了严昌一眼。
严昌咽了水,摆摆手,又故意加大了嗓门:“郑峥你有精神病吧,平时就觉得你精神不正常!两位警官你别听这人放屁,他平时要不就不说话,一说话就说胡话,千万别信!”
“你他妈闭嘴!”郑峥的情绪本就依然失控,此刻却非要听见严昌在这里说些不要脸的推托之词,忍无忍地上前两步,嘴唇抿成一线,唇色发白,声音像是浸了毒:“你,再说一句试试。”
晏钧立刻上前拉住郑峥,把他推回方才的位置,“你冷静一点。”
严昌拢了拢外衣,吐了痰,不屑地闭了嘴,没再说话。
郑峥喘着气,眼泪把眼眶弄得一片血红,“是我对不起卓卓…卓建昌还…还不知道……”
温予迟念到:“殉海,殉海。我一开始听就觉得这个名字意有所指。”他微顿,续道,“是‘寻孩’的意思吧。从动了那五万块钱心思之后的不久,你就开始用殉海这个笔名,决心写这个故事,以为这样就表达你的愧疚。”
郑峥不住地啜泣着,喉间颤动,一时难以发声言语。
“对了,”温予迟说着,从兜里拿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拿到郑峥面前给他看,“这是我警方刚才去那所医院的时候,护士给警员看的,说是当年整理卓卓遗物的时候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