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温初弦如中败絮,只说,“我不会退婚的。”便一头奔上了闺阁,关紧了房门。
这一晚注定无眠。
夜里,温初弦梦见自己的手被人按着,被逼硬生生在退婚书上写下了名字。
她挣扎,反抗,却浑身无力,无可奈何。抬头见按着她的人,正是谢灵玄和温芷沅两人。
她一下子惊醒。
起身擦干细汗,望向窗外如钩的冷月,温初弦慢慢冷静下来。
这事原是她做得不对。
一者玄哥哥心善信佛,只放生鱼,而不用水缸困鱼。二者鱼儿若是被养在卧房里,的确算了私相授受之物,于人清白的名声有损。
可细想又觉得奇怪,从前她给玄哥哥送过钗子,交换过毛笔,他皆是和颜悦色地收下的。
温初弦捂着脑袋,埋在膝窝里,愈想愈乱。
左右思量,是她冒犯了玄哥哥,怎么说也得和他道歉。
她托付黛青带去歉意,也不知黛青说了没有。
白日和温芷沁说的那句气话笼罩在耳边。
她不会退婚的,也不会放弃玄哥哥。
·
翌日一早,天晴气清,谢蕙儿又来找温芷沁去扑蝴蝶。
有了上次的教训,温初弦没有再和她们一道出门去,主动窝在了闺阁里摆弄香料。
温芷沁在谢蕙儿耳边低语了几句,谢蕙儿扑哧笑出声来,两人不亦说乎。
不用说,是在嘲笑送鱼的事。
温初弦假作不闻。
她亲娘从前是扬州城的瘦马娘子,却也是一等一的琵琶高手、调香高手。
临死前留下一张珍贵的香方,名为“半江红”,能治梦魇之症,有极好的凝神静气之效,一度被扬州城的达官贵人们所追捧。
娘亲死后,这香方再无人能调出来了。
此刻左右闲来无事,温初弦便跟嬷嬷借了几味香料,调弄几下,香味竟出奇的纯正。她一时微喜,沉浸在清劲的香气中,聊以忘忧。
若是能将半江红调出来,发扬光大,那么她或许可以完成娘亲的遗志,在长安城里开一间香粉铺,攒一些嫁妆钱。
她想着将来的事,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那个绕不开的人儿。
送鱼只是一件小事,她不想因为这事和玄哥哥有心结。
尽管再三逃避,她还是得去道一下歉……
水云居,云渺的眼睛肿了两天,终于见好。
勾引大公子不成反被训斥不是什么光彩事,云渺默默地做自己的活儿,也不再提及,只在内心还暗暗和黛青较着劲儿。
一方狼毫笔被送到水云居,小丫头说是弦姑娘送的歉礼。
那笔涂漆好,毫毛润泽,显然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小丫鬟跟黛青说,“弦姑娘怕惹了咱们公子不高兴,特意驱车赶了十几里的路,当了母亲的一块玉石遗物,才换得这只笔。姑娘说书房之物,并不私密,应不逾矩,还请姊姊代为交给公子,千万叫公子原谅她前日的冒失。”
黛青扬了扬眉。
这弦姑娘,还真是个脸皮薄的人。
黛青叹息道,“公子昨日刚叫我把她以前送的东西都烧掉,这笔公子未必肯收。”
黛青绕开云渺,小心翼翼地将狼毫送到了谢灵玄面前。
谢灵玄这厢正在圈点少帝送上来的功课,睨了眼那狼毫,只淡漠地说,“拿开吧。”
顿一顿,“告诉她我没生气。”
黛青低声问,“公子,这笔也烧掉吗?”
谢灵玄阖了阖眼,“烧了吧。留之无用。”
晦暗冷涩,尽是空洞。
黛青暗自叹息,心想公子大病一场,真是逆情转性,从前的所爱所憎都变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就是谢灵玄,c的
至于通房是怎么回事,后面主线会说,我就不在作话里解释辣!
明天还是六点
第5章 香料[微修]
第二天,黛青来到绿萼梅林里,将谢灵玄的话带给温初弦。
“公子亲口说了,没生姑娘的气,姑娘且放心吧。”
春寒料峭,温初弦在此等了一早晨,身上的间裙被露水打湿了。
她抿抿唇,“那狼毫玄哥哥收了么?”
黛青闪过一丝犹豫,还是说,“嗯,收了。”
温初弦如释重负,内敛地笑一下,笑得沾几分甜。
“多谢姐姐。”
黛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她,或许觉得她傻得可怜。
黛青回到水云居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谁想接下来的几天,水云居总能收到弦姑娘送来的一些小物件。
一捧绿萼梅、一匣挂着露水的鲜果,一小斛香料……都不是随身私密之物,却是精心准备的,日日在天未亮时就送来,无不含着丝丝缕缕的少女心意。
特别是香料,焚之气息如行春郊,恍若雪中春信,也不知温初弦是用何种秘法调成的,竟在外面买也买不到。
云渺看不惯,“她真是出身微贱的庶女,连送礼都这么偷偷摸摸小家子气。”
黛青道,“她是真心喜欢咱们公子,才会日日不辞辛劳地送东西来。”
“公子是堂堂中书府的主君,岂会将这些物什儿放在眼中。”
黛青惋惜,这些东西无论包含了弦姑娘多少心意,公子都不会瞧上一眼,悉数丢出去。到头来,都被府上的那些杂役和小厮糟践了。
唯有那小斛香料,很是静气凝神。
黛青实在不忍香料也落于腌臜奴才之手,便擅作主张,在谢灵玄平时焚的檀香里掺上一些。
谢灵玄自打落水后,就落了下了头疾的毛病。焚温初弦送来的那香,倒比寻常檀香更易入睡些。
谢灵玄察觉,“什么香?”
黛青不敢隐瞒,只说是弦姑娘送来的。
黛青心想,公子那样一个黑白分明的人,若是厌恶,早就让她们换了去。既然什么都没说,那或许就是还行的意思。
温初弦知道谢灵玄还喜欢她的香,似忧又似喜,心脏一抽一抽的,蒙蒙地春动,眼睛里也闪烁着甜浓的光。
黛青问,“香方是什么?我们也好今后为公子采办。”
温初弦答,“名为半江红,是我娘亲留下来的香方。”
黛青一皱眉,这香方竟然是她那瘦马亲娘调弄的风尘之香。公子光风霁月,怎能用这种沾了红尘的卑贱之物。
黛青刚要推辞,温初弦却受了极大的鼓舞,要赶回去焚膏继晷地调香。
“姐姐放心,玄哥哥既然喜欢,我今后日日都送来。”
黛青哑然。
后来的几日,果见温初弦送来的香料日趋上品,做成了各种的香珠、香丸,香粉,珠丸上皆精心雕刻花纹,不可谓不用心。
只有一天稍微晚了些,说温初弦熬夜做了一宿,眼坏了。
不过她这么拼命,谢灵玄除了那日问一句,其余的话再没说过。
焚或不焚,皆是可有可无,无所谓之事。
单相思罢了。
·
宅邸正厅内,温芷沅低眉顺目地将一杯热茶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镶玉的绿镯,套在了温芷沅的手腕上。
这是以婆母的身份,给新妇的礼。
长公主蔼然握住温芷沅的手,“好沅儿,望你以后给玄儿当个贤内助。”
谢家是长安城里最繁盛的人家,良田、铺子数不清,未来的当年主母须得知书达理,担起执掌中馈的大任来。
温芷沅礼数周全地答道,“长公主放心,沅儿早已跟娘亲学着如何管家。”
何氏赞道,“这孩子是个早慧的。”
长公主想让温芷沅多和谢灵玄接触接触,温芷沅却委婉推掉了。
“沅儿嫁过来之后,第一要侍奉的是公公婆母,然后才是夫君。如今婚事未成,男女相见不宜,沅儿只愿陪着长公主您。”
长公主一时怜爱极了,“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又恨然,“若是我的玉儿能有沅儿一半懂事,该有多好。”
说的自是那浪荡不羁的谢二公子谢灵玉。
何氏问,“玉哥儿人呢?自打来,还没见这孩子。”
长公主说,“指不定跟哪个狐朋狗友胡闹,死外面算了。”
何氏尴尬,没法接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