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文佳木愣了好一会儿才诚惶诚恐地接过手帕,小声道谢。
这是第几条手帕了?她垂下头,默默品味着似涟漪一般泛上心头的窃喜。
叶淮琰也垂下眼睑,暗暗品评着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时光产生了某种倒置或错乱。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对话,他肯定经历过。但是怎么可能呢?
难道是“海马效应”?叶淮琰只能这么想,否则他找不出更好的理论来解释此刻的异样。
见文佳木只是捏着手帕,却不擦脸,神情还有些萎靡,他忍不住又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请假。画施工图是个精细的活儿,很耗心神,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强烈的熟悉感再次袭来,让叶淮琰失神了几秒。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已带上了难以克制的关怀和担忧。
“我没有——”
文佳木正准备否认,贝琳娜已故作善意地开口:“她已经连着请了两天假了。眼睛哭得这么红,是失恋了吗?如果实在难过就回去吧,等心情整理好了再回来上班。”
贝琳娜知道叶淮琰不太喜欢设计部的人拿不痛不痒的借口请假,所以才会这么说。
叶淮琰对文佳木超出常理的关心让她的预警装置提前敲响。她对叶淮琰是志在必得的。
“我没有失恋。”文佳木急红了脸,小手一下一下快速摆动。
她不想让叶先生产生这样的误会。
叶淮琰皱了皱眉,却还是宽容地说道:“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别强撑——”
余下的话,他没有再说,无比强烈的熟悉感让他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这时,赵雅雯开口了:“木木连男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失恋啊。她得了结膜炎,挺严重的,所以总是会掉眼泪。”
帮好友打完圆场,设计部的楼层也到了,赵雅雯立刻把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文佳木推了出去。
贝琳娜要去顶楼,也就没跟着下去。
电梯门缓缓合拢,挡住了叶先生俊美非凡的脸庞和过于专注的漆黑眼眸,文佳木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第30章
站在电梯里的叶淮琰觉得心中恍然一空。
文佳木秀丽的脸庞消失的一瞬间,他有些莫名的慌张。
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反常的心理,于是只能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系得端端正正的领带。
“文佳木表现得怎么样?”叶淮琰看向贝琳娜,眼神里藏着关切。
贝琳娜皱了皱眉,然后摇头:“我不是太了解,她那个人总是悄没生息的,一整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叫不了解?这他妈叫上眼药吧!赵雅雯差点没被气笑。
叶淮琰却没听出这番话里的贬损之意,竟然点头道:“对,她是很沉默的,只知道埋头做事,不太爱说话。有时候我都加完班了,路过设计部还能看见她在加班。她很努力。”
这些话,于不经意间暴露了叶淮琰对文佳木的关注。
贝琳娜脸上带笑,眼睛里却泛着冷光。
赵雅雯这回不是被气笑的,是被逗乐的。妈耶,叶总这是什么直男思维?他完全听不懂贝琳娜这个小贱人话里有话啊!
于是赵雅雯立刻滔滔不绝地夸赞起来:“是啊,木木太安静了,整天就知道埋头苦干,也不吭声。上回锦绣园的工程出了问题,修了一半的房子要拆掉重修,新的设计方案就是木木给的。听说锦绣园的刘工对木木很满意,直夸她在设计上有天赋。黄经理还说想把木木要到工程部去,她太能干了。
叶淮琰频频点头,神情很是放松。
“锦绣园的新方案是她出的?”他语气温和地询问。
“是呀。大家都怕工程再出问题,不敢接手,只有她不怕,她最傻嘛。”赵雅雯假装不认同地撇嘴,实则眼角眉梢都挂满了骄傲。
好友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
叶淮琰微微勾唇,清冷的嗓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融融笑意:“那她的确很有才华。”
然后他略一点头,近乎呢喃地补充了一句:“看来她在公司里适应得很好。”
与此同时,他空落的心也慢慢被某种微暖的东西填满了。
赵雅雯深有同感地说道:“木木真的很适合这份工作。她超有天赋。”
她并不知道叶淮琰为何有此一语,贝琳娜却知道。因为文佳木的这份工作就是叶淮琰利用职权给她安排的。文佳木干得好了,叶淮琰当然会给予肯定。
他对那个女人的好感度和关注度一定又提升了吧?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贝琳娜心里猫抓一般难受,却因为骨子里的傲气,不曾当面询问叶淮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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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佳木慢慢走到自己的工位,左右看了看。
她依然是最早到的,大家都还没来,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安静。她摸了摸放在电脑旁边的小花盆,又摸了摸自己闲来无事折叠的纸飞机,纸娃娃等小玩意儿,嘴角不由一翘。
然而很快,她的表情又充满了忧虑。
这个时间段,叶氏地产和长荣集团已经在商讨联合打造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项目了吧?只要阻止叶先生设计出鹰之巢,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叶先生是公司副总兼设计部的部长,万丈崖的项目由他全权负责。我只是一个小职员,我有什么能力阻止他?
文佳木越想越头疼,于是只能捏着拳头敲了敲脑门。
所幸现在万丈崖的项目还在考察阶段,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对策。
当文佳木趴在桌上愣神时,大家已经陆陆续续到了,然后打开电脑闷头工作。
潘工拿着一张图纸走过来,让文佳木一个月之内一定要画完。
“好的,我知道了。”文佳木连忙撇开杂念,接过图纸。
这是一个地下停车场的施工图,而地下建筑最重要的便是功能区域的划分和防火隔离的设置。这两项工作非常繁琐,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大量精力才能规划清楚。
为了赶制这张图,文佳木曾从早上工作到深夜,还曾对着总也画不好的图纸哭鼻子。
可是如今再看,她竟觉得这张图是如此简单。
所以每一滴汗水和眼泪都不是白流的,岁月从来不会辜负努力的人。文佳木拿起图纸,在心里默默感慨。
坐在她右侧的小段伸长脖子看了看那张图纸,然后暗暗咋舌。她与文佳木一样,都是同期进入公司的,她知道这种图纸很难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文佳木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
心里怜悯着文佳木,小段支使起人来却一点儿也不客气。她把自己的图纸摊开在文佳木面前,语气软软地说道:“小木,你帮我算一算日照好吗?我不太会。”
文佳木偏头看她,眼神有些复杂。
三年后,她狠狠反击了小段,也知道了小段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到三年前,她自然不会再纵着对方。
“好啊,我来帮你算。”她满口答应下来,然后便把自己的图纸推到小段桌上,笑着说道:“你来帮我做功能区域的划分吧。我俩互相帮忙,这样效率更高。”
那么大一个停车场,功能区域划分要搞到什么时候?光是上千个停车位的放置就够让人头疼了!
小段当即就变了脸色,连忙拿回自己的图纸,摆手道:“我还是自己来算吧,我本来就不太会,这个时候就应该多练啊。”
所以有些人就是这样。她可以驱使你,你却不能麻烦她。
早已领教过小段的自私自利,此时的文佳木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就俯首工作。她洞悉一切的目光让小段产生了“自己被扒光衣裳”的羞耻感。
又过了一会儿,廖姐从外面走进来。
她把一张图纸交给文佳木,理所当然地吩咐:“小木,帮我画一下墙体。”
“好啊,廖姐你帮我弄一下防火分区。”文佳木还是那句话。
小段敏感地看了过去,然后露出微妙的表情。她觉得文佳木似乎改变了一些。对方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温吞,浑身却仿佛长满了看不见的刺。
廖姐冷不丁被刺了一下,不由愣住。
“你帮我,我帮你,这样才是正常的同事交往。你不帮我,只让我帮你,这就不叫帮,叫奴役。你不是我老板,你没有权力让我做分外的事。哪怕你是老板,不归我做的,我也不做,这叫各司其职。”文佳木平平静静地开口。
她终究还是撕破了这层脸。
再来一次,她不会浪费任何一点精力在这些人身上。她需要做的事太沉重也太庞杂,她必须全力以赴。
廖姐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开口,“你今天吃了炸药吗?叫你画张图而已,有必要这么夹枪带棒?”
文佳木挺直腰背,定定看着对方,“我说了呀,我帮你画墙体,你帮我画防火分区,这才叫互帮互助。我愿意帮你,你愿意帮我吗?”
文佳木把问题推回给廖姐。不就是道德绑架吗?这些人会,她也会。
所有人都用新奇的目光看了过来。老好人文佳木也会反击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廖姐圆圆的脸一时间涨得通红。这话让她怎么接?她要是说不愿意,岂不显得她很自私?她要是说愿意,文佳木的工作也太繁重了,她根本不想干!
两难之下,廖姐的鼻尖竟然急出了许多细汗。
文佳木这才重新趴回案头,一边画图一边徐徐说道:“以后找我帮忙的时候,请先想一想你能帮我做什么。如果你什么都不愿意帮我做,也就不要指望我能帮你。
“给我开工资的是公司,不是你,你的事不归我管。这里是职场,不是你家,谁都没有义务惯着你。如果连‘自己的事自己做’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学不会,那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当全职主妇吧。”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然后立刻改口:“不,不对,就算当全职主妇,你也是要做很多事的,你只能当个废物。”
这些话说得太直白了,却也道出了职场的真相。不少同事听了都在点头,对文佳木深表赞同。
小段抿抿唇,止不住地暗忖:靠,为什么我会觉得今天的文佳木很飒啊?
廖姐的面皮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难堪得厉害。她抢走那张图纸,恶狠狠地说道:“不画就不画,啰嗦什么!”
她再胡搅蛮缠下去只会显得她更不专业,也更叫人看不起。建筑设计师都是一群心高气傲的人,廖姐做不出撒泼打滚,高声骂街的事。
她狠狠瞪了文佳木一眼,然后乒铃乓啷地拉开椅子,伏案画图。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唯余廖姐呼哧呼哧的粗喘。看来她着实气得不轻。
小段同情地看了看廖姐,生怕她心脏病发作忽然昏过去。
文佳木却依然趴伏在案头,一笔一笔地画图。她完全不被外界所扰。
她太安静了,也太沉稳了,这本该是她的常态。可小段却觉得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封闭的心暗藏着某种波涛汹涌的情绪。
小段吐吐舌,从此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去招惹文佳木。
就在这时,贝琳娜走进办公室,冲文佳木招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文佳木放下笔,跟随贝琳娜走进办公室。
“明天我要去z市进行万丈崖的实地考察,你和我一起去。”贝琳娜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