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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钱金福早上醒来后直到要出门时,一直没有看见安烆。

    “汤叔,阿烆呢?”她问向正在庭院里打扫的汤叔。

    闻言,汤叔停下手中的动作,“今天早上有人来找他,说了几句话,他马上就跟那个人走了。”

    “喔?是他的朋友?”

    他住在这里的这段日子,从没看过谁来找他,更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朋友。

    原来,他对她而言仍一直是个谜,哪一天他突然离去,她可能就找不到他了吧?

    这么一想,钱金福的心情不禁有些低落。

    “不知道,我只知道阿烆见到那个人后有点惊讶,好像喊他老六。”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后,他们没讲几句话,两人便匆忙离开了。”

    老六?那是谁?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汤叔摇摇头,“没有。”

    “嗯。”钱金福只能点头,心里蒙上一层不安。

    他从来没说过会永远留在这里,更没有保证过不会离开,那……

    汤叔看见她发愁,赶紧安慰道:“也许他晚一点就会回来了,以他的个性,不回来绝对会说一声,你放心吧。”

    她勉强露出一笑,“我知道。”此时,除了这三个字,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烆……除了这个名字,她还知道什么关于他的事呢?

    他是哥哥的朋友,就只有这样了吧?

    医院的休息室里坐了四个俊挺的男人。

    “怎么今天才告诉我?”安烆望着在座的兄弟们,神色凝重。

    安家老五安逸发生严重的车祸,他竟然在三天后才得知消息,还好安逸没事,不然要他怎么接受?

    “没人知道你在哪里。”安杰跷着长腿,语气中有斥责的意味,“当然,除了老大。”

    老六安余坐在角落,静默地不发一语,通常这样的会议都没有他发言的份,他很认分的。

    “当时没想到,等安逸情况稳定后,也才有时间教老六去找你回来。”安耀开口解释。

    当时情况紧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你也该主动关心一下吧?”安杰仍气呼呼的,“踏出这个家,你就不姓安了吗?竟然两年没回来过?”那干脆别回来了。

    “我以为我的弟弟们都长大了,不需要我操心。”看见安杰猛向他喷火,安烆很不高兴的回道。

    还要不要回来替他们包尿布啊?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只是家中的老二,有什么大事还有老大安耀顶着,他不乘机做些疯狂的事,以后还有机会吗?

    听着,安余低首轻笑。

    安杰则撇开头,“外头说你是安家的败家子,一点也没错,没责任感又没良心。”离开这么久,一点也不担心家人吗?

    “那是外头说的。”安烆回道,朝安杰望去,挑了挑眉心,“但安家的人心知肚明,谁才是败家子?不用我明说吧?”

    安余的头垂得更低了,为了掩示那咧得更大的笑容。

    “你是回来吵架的吗?”安耀冷声开口。

    安杰幸灾乐祸地扬扬眉尾。

    “呵,没有,我和老四只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彼此的思念之情罢了。”安烆往椅背一靠,优雅地笑着说。

    “既然回来了,就扛起责任。”安耀淡淡地说,“接下老五的工作,先把安展内部安顿好。”这次安逸受伤,安展正愁没人能坐镇,安烆回来得正好。

    “我……”就知道老大会这么说,安烆很不愿意,却不能说不。

    “已经放任你两年了。”安耀提醒他。

    “但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难道你寄望老四吗?”安耀的语气很明显的认定不会有人认同这件事。

    安杰闻言,微愠地扬扬眸子,却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谁教老大说的是实话,他是没那个能耐,别说管理公司了,他连坐在办公桌前都坐不住。

    安烆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已经吩咐公司里几个资深人员帮你。”安耀补充道。“你放心吧,等我结束了‘葵圣斯’的工作,我会回来接手,到时候看你决定是要留下或离开。”

    闻言,其余三人皆抬头望向安耀。

    “老大,其实你用不着……”安烆知道大哥在葵圣斯做得有声有色,那可说是众所皆知的事。

    安耀摇摇头,“再不回来,老爸可能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再怎么厉害也是替别人赚钱,放着自家的事业不管,老爸当然有意见。

    “这个老古板。”也只有老爸不在场的时候,安杰才敢这么大声地开骂。

    “对了,初期老四也会去,你派点工作给他,别让他闲着。”安耀接继道。

    安烆点点在。既然大哥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唇角微扬,安烆望了安杰一眼。

    现在安杰也没那个心思吧?这个把感情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家伙,应该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他的孪生兄弟身上。

    “老大……”安杰出声求饶。

    安全不理会安杰的哀号,安耀看看时间,两老也快下飞机了。“老六,去机场接爸妈和阿姨。”

    这下终于轮到安余出声了,“好。”

    为了安逸的事,安家的人可说是全员到齐。

    “连老爸都回来了……”安烆摇头叹气。

    看来他这次要再逃出他们的手掌心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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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烆站在玻璃帷幕旁,从安展大楼的高处往下望。

    底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处视野极佳,但心情沉重的他却无暇欣赏。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两分企画案实际上大同小异,决定采用哪一份,其实都无所谓?”他问着立于办公桌前的三位资深经理。

    “如果不考虑钱观内部的情况,是的。”营业处经理道。

    “那如果把它列入考虑呢?”他回眸,问道。

    “这……”另一名经理迟疑了一下,“钱锦冠很有野心,钱金福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钱澧淮若是回来的话,钱锦冠似乎又不成气候了。”

    “我觉得,这件案子不必这么早下决定,再观察一阵子也可以。”第三名经理如此提议。

    安烆没有想到,作这个决策的竟然是他自己。

    唉,老天爷似乎是故意开他玩笑。

    望着桌上两份厚重的企画书,他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拿起其中一份,望了眼前的三位经理。

    “就用这份吧。”

    “啊?”三位经理互看一眼。“安先生,你才刚接下这个案子,要不要再观察过钱观内部的动向再作决定?”其中一名开口建议道。

    “你们放心,钱观内部的问题,我比你们更清楚。”所以,他不得不选择这么做。

    安烆灰色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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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安烆最近总是早出晚归,今天钱金福总算碰到他了。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她一看见他便问。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一堆事就这么巧合的凑在一块。

    “要不是汤叔说你每晚都会回来,我几乎以为你不声不响的走了。”她脸上的表情虽淡然,但心里却充满忐忑。

    安烆拉起她的手,“我肚子好饿,陪我吃早餐好吗?”今天难得休息,他想暂时抛开烦心的事。

    “你会突然离开吗?”钱金福忍不住问。

    “不会。”答案坚定。

    “最近,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坚强了。”她缓缓地道。“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好不容易,你出现了,可是我觉得自己抓不住你,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安烆停下脚步,“你想太多了。”

    这个女人,再也不像他初遇害她时那般冷漠,她变了,因为他而改变,所以,他也得为她做些什么。

    “也许吧。”也许直的是她多心了。

    “小姐。”这时汤叔从门外领了个人进来。

    她回过头,看见骆鸿桥。

    “金福。”骆鸿桥微微朝他们俩点头。

    “你怎么突然来了?”她问道。以前都是公司里有重大的事,他才会来家里找她哥哥。

    “我刚从钱总那里过来。”他才刚踏出钱锦冠的住处。

    “你去叔叔那里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安展那边有什么消息?”

    骆鸿桥点头,毫不隐瞒地道:“本来是星期一才宣布,不过安展内部已经先回我消息。”

    “那结果怎么样?”钱金福急切地问。“不会是……”刚才他是先到叔叔那里去,难道……

    骆鸿桥点头,“他们选择了钱总的企画案。”

    闻言,她整个身子几乎站不稳。

    “福福。”安烆连忙扶着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眼神在不经意间和骆鸿桥交会。

    骆鸿桥朝他轻点头颅,然后给他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安烆很不高兴。这个家伙,这下好了,对错全都由他来背负。

    “你没事吧?”骆鸿桥走到钱金福身边,关切地问道。

    她无语,只是低着头消化刚才的消息。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先扶你回房里休息好吗?”安烆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抬头看着他,心头像被重击一般难受。“我输了吗?”

    骆鸿桥在一旁听了,眼神也微微黯然,“你别想太多了,你已经尽了力,真的,我们看得到。”

    “可是,你们看到没有用,安展看不到,他们还是下了这个决策。”所以她全盘皆输。

    “福福!”安烆语气一沉,“我说过了,你不要有太大的得失心,你已经尽力就够了。”

    “不够!”她守不住这一切,“我去找安展的负责人,鸿桥,你快替我联系安逸。”

    “安总经理出了车祸,所以下决定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二哥安……”骆鸿桥正要说下去,有道愤怒的眼神在这时候疾射过来,让他闭上了嘴。

    “福福,我说过了,安展看的是利益,他们不会管钱观的内部问题,你别去了,就算去也得不到你要的响应。”安烆安抚着激动的她。

    “阿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哥哥回来后,我该怎么向他交代?”

    “别管他了。”该死的钱澧淮。

    “我只是想坚守爸爸留下来的一切,为什么这么难?”她好自责。

    “你没听到我们说的话吗?你已经尽力了。”这样就够了。

    骆鸿桥注视着他们两人。看来金福留给安烆去安抚就行了。“那么,我先走了。”

    安烆瞪他一眼。哼,如果不是福福此刻状况不佳,他一定卷起袖子把骆鸿桥扁得满地找牙!

    惹了一场风波,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读出他眼里的讯息,骆鸿桥朝他点头一笑,“好好的开导她吧。”然后他转头便走,连再回过头看一眼也没有。

    哇咧!安烆眼神一凛,心里诅咒这个家伙总有一天笑不出来!

    “不行,我还是得见安展的负责人一面,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作这个决定,我可以亲自再跟他说明企画的内容,有任何问题,我可以马上修改。”钱金福着急地道。

    “福福,你冷静点,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是……”

    “他们的企画案只是暂时通过,你现在去安展,而反让他们对你反感,这么做会比较有利吗?冷静一点。”

    她听了抬起眸,“难道我就看着钱观在我手中失去吗?”

    “不算推动。”见她终于冷静了一点,安烆继续道:“如果他们真的能把钱观经营好,那么怎么算失去呢?给他们一点时间,你也能趁这个时间作观察及准备,如果钱观真的在他们手中经营不善,你们再想办法夺回来也不迟。”

    钱金福想了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休息一下吧,就当养精蓄锐,现在需要做的是对钱观好的事,才算不让你父亲大半辈子辛苦的一切白费。”

    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茫然且纷乱的心依然抓不到安定的方向。

    钱金福一直静默着,安烆也守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许久后,她忽然开口:“其实,我早该想到会这样了。”

    “嗯?”

    “我能力不及哥哥的十分之一,如果连哥哥都斗不过他们,那么我又能拿他们如何?”想想,她从头到尾只是不自量力罢了。

    “别胡思乱想了。”安烆拍拍她的肩,让她倚进他怀中,“也许安展有他们的考虑,并不是你的能力不好。”

    说真的,以一个千金小姐来说,她的能力已经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钱金福低眉,掩不住忧愁。

    “想想,这样不也很好吗?”身上背负太多,只会让人觉得沉重。

    “我只是不知道哥哥回来时该怎么向他交代。”她该怎么跟哥哥说明这一切?

    “他现在说不定在哪里逍遥呢!替他担这个心干嘛?”安烆有些没好气地道。

    “怎么我每次提到哥哥,你都很气愤?”

    “那当然。”他能不气吗?“我只要想到他把这堆烂摊子丢给你,害你深陷危险,不气愤都难。”

    “你心疼我?”

    “废话。这么笨的问题,以后别再问了。”这么柔弱的女人,钱澧准竟敢把她丢下,让她吃这些苦,真可恶。

    “其实我早就知道哥哥没事。”钱金福轻声道。

    “唔?”安烆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从哪里知道?”

    “鸿桥啊。”她仰首,正好与安烆眼眸相对。

    “他?他跟你说钱澧淮没事吗?”

    “不是。”她摇头,“而是他的反应。”

    安烆心中一笑。哈,就说嘛,骆鸿桥根本不会演戏。

    “他知道哥哥出事后,一直表现得很冷淡。照道理说,他和哥哥那么要好,如果发现是叔叔害了哥哥,他一定会支持我替哥哥报仇,但他没有,反而顾虑很多,我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但我确定他一定知道哥哥没事。”

    原来她也发现了,难怪能这么冷静的面对兄长的失踪。

    “福福真聪明。”这个女人不能小看啊。

    “难道你也看出来了?”但他和骆鸿桥根本不认识,不是吗?

    安烆摇头,“这是钱家的事,我不多管。”

    “是吗?”但她是钱家的人啊,他为何撇得这么干净?

    “在钱家,我只管你的事。”见她眼神黯然,他补充道。“连钱澧准的死活我都不管。”

    “听你这么说,我的心情好像没那么糟了。”

    “福福。”安烆握住她的肩,“既然你也猜到钱澧准没事,那就把一切都丢给他吧,那是他该做的事,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是她妹妹。”她有这个责任。

    “那他就更不应该让你烦恼这些,妹妹是用来疼爱的。”那是安家一向奉为圭臬的法则,他唯一的妹妹安琳可说是他们兄弟们掌心中的宝贝。

    “当你妹妹一定很幸福。”钱金福觉得当他的家人真好,从他的言语中,不难发现他对家人浓厚的感情。

    “喂,妹妹我有一个,已经不需要了。”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个干嘛?

    “啊?”

    “但我缺一个老婆,有兴趣吗?”这可是成为他的亲人最快的方法,“你放心,我给你的家一定会很幸福,不会像这里。”

    “我……”她一点也不了解他,对未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你明明有无穷的心胜心,难道不能分一点摆在我身上吗?”看她那是什么表情?如果她能拿出写企画案十分之一的认真和企图就好了。

    对他,她就不能好胜一点吗?

    “好胜心?可是我还是从来没有赢过。”感情的事,她更没有把握。

    “福福……”安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我会帮你摆脱钱家的。”他突然发觉,这样是牢笼正是她不快乐的根源。

    “你在胡说什么?”因为他那句突然冒出来的话,钱金福心一荡。

    摆脱钱家?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钱家的女人都寂寞吗?”他记得这句话,“我会让你成为例外的,给我一点时间。”不是现在,但未来一定会。

    “你已经做到了。”她现在就不觉得寂寞,因为他在她身边。

    “不,还不够。”他得彻底解决祸害的根源。

    钱金福摇头,“不要。”和钱家有所牵扯的人等于沾惹上麻烦,想到父亲的下场、哥哥的失踪,她心中更慌。

    “别担心。”安烆安抚道。

    既然钱锦冠是用见不得人的招数害惨他心爱的女人一家子,那么他就回敬他一点吧。

    “当身边的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没有不担心的筹码。”她不希望再有人出事了。

    “我不是钱家的人,他不会算到我头上来的。”安烆知道她的担忧。

    “但你还是为了我受过伤。”那一次的惊险,她永远无法忘记。

    “恶人自有恶人整治,整治他的人,也不一定是我。”他不是恶人,不过必要时也不会太善良就是了。

    “阿烆……”望着他温柔的眼眸,有那么一刻,钱金福好想抛下所有,但理智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她是钱锦善的女儿,为了疼爱她的父亲,她一定得再做些什么。

    “好了。”安烆在她额际落下轻吻,“接下来的日子,我会有点忙,我没有陪着你时,你最好别胡思乱想。”

    “忙?”钱金福疑惑地望着他,“忙什么?你不是流浪汉吗?有什么好忙?”她状似开玩笑地问,但希望他给她一点点真实的答案。

    “家里出了一点状况。”他稍微吐露一些。

    “家里?”

    他点头,“等一切告一段落,我会带你回去见见我的家人。”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能告诉她吗?

    “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他会把一切处理完,安家的、钱家的,一次解决。

    为了钱金福,他心里有一套完善的计划正在成型。

    “我……嗯。”她没有资格说不,两个月,她能等的。

    就傻这么一次吧,钱金福如此告诉自己。

    “你这段时间就多陪陪你母亲,先别管钱观的事,听到了没?”他可不想她也扯进去。

    “嗯。”她仍乖乖点头。

    为了公司的事,她确实已经好久没有陪伴母校了,就好好利用这段沉淀的时间,陪陪寂寞的母亲吧。

    “乖。”虽然她看来似乎不太甘愿,不过至少这是目前最好的状态了。

    “谢谢你。”如果不是有他在身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失败,是他让她觉得就算失去所有,至少还有他在,她可以依靠着他。

    “谢什么?傻瓜。”安烆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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