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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霍昭黎敲门进了程逸岸房中,瞧见义兄有些着急地把什么东西往怀里塞,也没放在心上,说:“大哥,这粥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程逸岸瞟他一眼,“小鬼吃剩了来给我?”

    霍昭黎忍住笑,道:“小笛子可没剩下什么来,是我再问厨房大娘讨的。大哥晚饭没吃饱吧?”

    程逸岸不说话,接过他端来的餐盘,埋头喝粥。

    虽然能说出许多菜肴的妙处,但真吃起来,他似乎更喜欢随便些的膳食,清粥小菜总比大鱼大肉的时候吃得多——霍昭黎忽然觉得自己对大哥的了解,在有些方面,还是不错的。

    “你傻笑什么?”

    “啊?哦。没、没什么。”霍昭黎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傻笑吗?

    程逸岸把大海碗喝个底朝天,站起身来,满足地打个嗝,道:“我们走。”

    “好!”霍昭黎答应完,跟着站起,才发问,“去哪里?”

    “回去。”

    “咦?为什么?”刚刚不是答应明天要喝喜酒的?

    程逸岸照例赏他一枚白眼,“你以为虚节庄会拼着得罪天下武林,收容我吗?”

    霍昭黎一路上行来风平浪静,差点忘了有这么回事,“可是骆庄主和辛夫人看起来都很好的样子……”

    “那你留下来喝喜酒,我先走好了。咱们后会有期。”程逸岸朝他拱了拱手,利落地一拂袖,却不料将烛台掀了翻,霍昭黎右手正搁在桌上,掌心敲被火灼到,他慌忙将烛台摆正,也不及检视伤口,赶紧拉住程逸岸,“大哥要走,我自然要跟着!”

    程逸岸不置可否,只粗声粗气地道:“手没事吧?”

    “没事,不痛!”霍昭黎眯着眼笑,下一刻龇牙咧嘴。

    程逸岸板着脸,从怀中掏出指甲大小的盒子,从里面挑些油脂替他抹在手心,抹完抬头,对上的仍是一张傻笑的脸,忍不住一脚踹过去,喝道:“去把小鬼叫来。”

    霍昭黎摸着小腿,衔命出去,开了门,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骆庄主?”

    院中火光熊熊,骆廷鸾为首的虚节庄众人,仿佛已等候多时。

    “叙旧已毕,既然程兄弟等不到明日喝过喜酒再走,做哥哥的也只能留你一留了。”

    骆廷鸾虽少了方才席间的亲切,依然是面带笑容,好声好气。霍昭黎见此,新生的防心也去了大半,笑道:“骆庄主,我们想今晚……”话没说完,就被狠狠敲了下脑袋。

    程逸岸上前一步,道:“骆庄主,实在对不住。我这兄弟脑筋不好,识不得这许多委婉委屈,你须得与他说是要将我扣下,押到泗合门受武林公判,他才听得懂。”

    骆廷鸾苦笑,对霍昭黎道:“霍兄弟,我的意思就如你大哥所说。”

    “话说骆庄主要留人,而依程逸岸这个牛脾气,自然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的。眼见一场恶斗在所难免。程逸岸这边只有二人,虚节庄上上下下功夫胜过这两个三脚猫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骆庄主为了防有人施展轻功撒腿就跑,恐怕在庄外也不了不少暗哨——啊呀呀,这一幅寡不敌众的场面,可叫人怎生是好?”程逸岸之前的口气活像个说书的,到后来又唱上了戏文,虚节庄众已有些不小心笑了出来。

    骆廷鸾受不了地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只要你不逃,我自然不会做以众欺寡的事。”

    程逸岸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

    “也不车轮战?”

    “自然不战。”

    “好!就这样说定了!”程逸岸一拍手,“骆庄主和郭前辈二人,对我二人,若我们两战皆胜,骆庄主便网开三面,如何?”此言一出,虚节庄中便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横断楚江”郭舜牧是骆廷鸾的师叔,传说盛年时内外功犹在骆廷鸾父亲之上,如今年事虽高,一双“秋水无烟掌”却已炉火纯青,四五十载的内力修为更是非同小可,庄内人闲聊时,也会因他与骆廷鸾功夫谁高谁低而起争执:程逸岸素来以轻功和施毒闻名,世人皆知拳脚上并无多深造诣,如今一出口便邀庄内两大高手比试,众人的首先想到的,大约都是“不好,此人想要下毒”。

    “程兄弟,你使毒的本领虽厉害,遇到内力反弹,恐怕吃亏的是自己。”骆廷鸾本不想伤他,因此说这话时,并无轻视之意。

    “程某知道二位功力胜我远甚,但若是束手就擒,岂不是太没面子?骆庄主若果有爱护之意,我们就来比诗词歌赋如何?”

    骆廷鸾摆摆手苦笑道:“哥哥我肚子里有几两文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摆明了要放你走?”

    “庄主,莫再与他多言,拳脚上见个真章便了。”骆廷鸾身后闪出个秃顶老者,声若洪钟,目光如炬,正是“横断楚江”郭舜牧。

    “昭黎,你先向郭前辈讨教几招。”

    霍昭黎迟疑地应了,往前一站。程逸岸优哉游哉地退到一边。

    骆廷鸾之前听辛家兄妹说起,霍昭黎功力尚在程逸岸之下,哪里抵挡得住郭舜牧的一招半式,忍不壮疑程逸岸另有密谋,转念一想,郭舜牧是何等人物,莫说拳脚功夫,单论江湖经验,也断断不可能轻易着了对方的道。

    “如此有劳师叔。”他退了开去,朗声对庄中诸人道,“此场比试一对一,旁人绝不能从中搅局。否则有如此竹!”说完他一掌轻击,身边的一棵湘妃竹枝叶簌簌抖落,接着竹身从中裂成六半,开花一般朝外倒去,到了半途却又同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众人愣了半天,才轰然称是,霍昭黎更是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程逸岸岂不知他显这一手功夫其实是为震慑自己,轻轻撇了撇嘴,并不言语。

    霍昭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场中与老者对峙,被周围那么多双眼盯着,浑身的不自在,畏畏缩缩拱了拱手,道:“老前辈,你多指教。”

    郭舜牧见他眼中大有怯色,点点头,温言道:“咱们先说好,各自点到为止,切莫作困兽之斗。”

    霍昭黎连忙点头,“前辈说得是!”

    郭舜牧不再言语,双腿微分,摆出手势。

    霍昭黎站在原地看他动作,自己想不好应该摆个什么姿势,挠着头不知所措。

    郭舜牧一招“水尽南天”,向他脸部推去,虽只用了三成内息,却已具开碑裂石之力。

    霍昭黎见他轻飘飘一掌毫无力气,到了近前才觉罡风扑面,吓了一大跳,蹲下身子躲过攻势。

    郭舜牧也是一愣,避开对方招式理所当然,但至于双臂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吗?

    “小兄弟,你这个样子做什么?”一边说着,下一招“日落长沙”跟着使出,无声无息袭向霍昭黎后背。

    郭舜牧无意以大欺小,更不愿伤人,是以掌风未到,已先出声示警:“小心背后。”

    霍昭黎反应倒不慢,蜷身一滚,虽躲过这一击,无奈样子太过难看,引来四周笑声无数。回头望去,那一掌敲轻轻拍在他方才站立的青砖上,地上尘土未扬起半粒,青砖上却多了几条裂缝。

    虚节庄众人齐声叫好。“秋水无烟掌”的要诀在于柔中寓刚,藏风雷于无声,郭舜牧这一掌,堪称是登峰造极的境界。

    郭舜牧脸上并无得色,皱着眉看霍昭黎,“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霍昭黎连着两回没与他过招,颇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我会是会一点,可是从没跟人打过架。”

    郭舜牧眉头皱得更紧,向程逸岸怒道:“你是要他来送死吗?”

    “前辈言重了,这家伙拳脚确实不行,内力却好得很,因此……”程逸岸慢条斯理地说明。

    被郭舜牧不耐烦打断:“算了!既然你说他内力好,咱们直接比内力便了。”转身平推左掌,朝对霍昭黎道,“你把手伸出来,与我相对。”郭舜牧和个武艺极其低微的后辈蘑菇良久,心中不悦,语气也粗鲁起来。

    霍昭黎看看程逸岸,见后者点头,便也伸出左掌,印在郭舜牧的掌上。

    “我喊一二三,你我同时催动内力,这个会吧?”郭舜牧此时只想快点把这小子震晕,结束这场比斗。

    霍昭黎点头,“我会,大哥教过的。”

    “好,一、二、三!”

    二人同时发力。

    郭舜牧心中托大,自然未尽全力,没料到一股浑厚的内力汹涌而来,将他震得几乎站不住脚。心中煞是诧异,看向霍昭黎,只见他双眼死死盯着手掌,神情虽认真,却没有半点勉强之色。

    看来这少年内力上确有独到之处,郭舜牧这般一想,收了轻慢之心,暗暗将内力增到八成。

    程逸岸自己内力修为甚为平常,因此也只告诉霍昭黎本门调养内息的心法,从未教过运内劲御敌的法门,因此霍昭黎也没想太多,只将气力掌控在恰恰能抵住对方攻势的程度,如今郭舜牧那边传来的内力增加,他便也跟着多使了几分劲。

    郭舜牧只觉得比方才磅礴许多的内劲奔涌而来,这才知原来霍昭黎也并未使出全力。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屏气凝神,专心相斗。

    过了一炷香时间,霍昭黎内力仍源源涌至,郭舜牧虽未露败相,心中却明白如此下去再也撑不了多久。

    他自少时拜入虚节庄学艺,四十六年来学艺不辍,自问不但“秋水无烟掌”已入化境,虚节庄内功的独得之秘,也多半尽收掌中,这十来年渐渐深居简出,一来年老心性渐平,二来也未尝没有放眼江湖难寻敌手的意思。如今眼前突然冒出一个内功绝顶的年轻人,心中不禁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讶的是他瞧来最多不过弱冠之年,不但身负足足抵得上常人修习几十年的精纯内力,且内息中正平和绝无邪气,又绝不与他所知任何正派路数相似;好奇的是他这股直如源源不绝的劲力,底限究竟在何处。

    习武之人一生苦练,到最后不过是想一窥至高境界的堂奥,有高手在前,自然无论如何也想探个究竟,郭舜牧本来是豪迈爽利之人,年纪大了才有所收敛,如今觉得这少年的内功之高之奇生平罕见,一时间豪情勃发,明知可能不敌,却也是硬着头皮想要试上一试。心念电转,竟再提一次真气,用了十成力与他对抗。

    霍昭黎刚感觉对方气力渐弱,突然之间却又增强,心一慌,体内内息生出感应,自然而然地使劲抵御。

    果然是如排山倒海一般!郭舜牧力虽难支,心中却异常兴奋,直喊长了见识。如此强劲的功力,料来纵使当年号称天下第一萧铿复生,也不过如此而已。

    周遭虚节庄众人自不知场中二人心思如何,只看得到霍昭黎从头到尾面色如常,郭舜牧却满头大汗,头顶烟雾升腾,一眼便知已至绝境。众人自然不信霍昭黎一个毛头小子能将“横断楚江”逼到这般田地,心想定然是他使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顿时鼓噪起来,只是碍于之前庄主严令,不敢上前。

    霍昭黎此时也发觉郭舜牧内劲正急速衰退,又见他红光满面的脸渐渐变白,左手掌也抖个不停,心知再下去定然不妙,即刻便要收回功力。

    他于驾驭内力之法本不熟练,此时要匆忙收回,更是极难,一股股内息慢慢回到膻中,却淤积在此处,怎样都下不回丹田,顿时心中大急。越急就越过不了这道坎,又不能再流回去伤到郭舜牧,一时间无所适从,只觉得胸中鼓胀,眼看就要走火入魔。

    正在这时一条人影突地来到场中,重重拍上他的左肩道:“霍兄弟,点到为止,撒手吧!”

    霍昭黎根本听不到骆廷鸾对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有一股大力从他肩上而来,想也不想地伸出空闲的右手,去拍开那人。

    这一拍,自然而然将囤积于膻中的内力全用了上。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霍昭黎“哇”地吐出一口血,站在原地弯下腰,捂着胸口。骆廷鸾则向后连退十多步,直靠到墙上,才卸去他这股大力。

    骆廷鸾也以为霍昭黎定然是在程逸岸授意下,使出什么诡计,去耗郭舜牧内息,因此上前为师叔解围时,用八成的力去拍击霍昭黎,成心要给他个教训。他哪里知道霍昭黎这一身内力虽来得没头没脑,却是顶尖纯正的功夫,这一拍之下,被他反震回去不说,随之攻来的右掌,更是蕴蓄了与郭舜牧比斗中的大部分力道,好在他临敌经验丰富,懂得立刻倒退化解,倒也没有太大损失。霍昭黎膻中真气虽然得以消解,却也因为使力太猛,反害自己受了内伤。

    “小兄弟,你没事吧?”霍昭黎如何手下留情,郭舜牧心中雪亮,见他咯血,连自家庄主伤势如何都来不及看,便上前关切。

    霍昭黎摆摆手,笑道:“我没大碍的,胸口有点痛,总比刚才舒服多了。老前辈你还好吧?”

    郭舜牧站稳身子,朝他一揖,道:“小兄弟内力精湛,宅心仁厚,老朽不胜感激,这一战输得是心服口服。”

    程逸岸慢吞吞走过去,搭了霍昭黎的脉息,自袖中掏出一丸丹药,霍昭黎忙不迭吞了,精神极好地说:“谢谢大哥。”

    郭舜牧在旁看得暗暗称奇:天底下能这样问都不问一声,就吃下毒飞廉丹药的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

    “能走吧?”程逸岸踢踢他的腿,又睨了郭舜牧一眼,“不能的话,你就留在这里好了,反正也有人喜欢你得很。”

    霍昭黎挺挺胸,高声宣布:“我好好的。”说完就咳嗽个不停,惹来不屑的一瞥。

    程逸岸打个响指,道:“走人。”

    霍昭黎二话不说跟在他后头。

    两人往院门而去,立刻被庄人团团围住。

    “程兄弟,至少还有一场要比,你忘了?”

    骆廷鸾吐纳一番,确定未受内伤,正要到二人跟前,程逸岸摆手,悠然道:“骆庄主还是不要乱动的为好。”

    骆廷鸾知他表情越轻松,说的话便越当真,当即停住脚步,“你做了什么?”

    程逸岸含笑扬眉,轻轻吐出四个字:“‘春波碧草’。”

    骆廷鸾呼吸一窒,脸上霎时变色,“什么时候?”

    “咦?叔侄情深的骆庄主毅然加入战团,与郭前辈亲切指教我二弟时,难道没发现他右手上有玄机吗?”程逸岸瞪大眼,神情十足天真,说的话却十足损人。

    听他一说,骆廷鸾当即明白,脸一沉,道:“你早算计好了我师叔是左撇子,因此不惜拿自家义弟的右手做毒引——你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霍昭黎这才恍悟,刚才程逸岸涂在自己手上的灼伤药,定是含有叫做“春波碧草”的毒,他百毒不侵自然无妨,但骆廷鸾受他附着毒药的手掌一击,却依然着了道。看来他这位结义大哥,是把早把之后的事故推演得清清楚楚,才提前做了准备。这样想着,霍昭黎不仅心中骇然:其实大哥是算命先生吧?

    程逸岸也不与骆廷鸾争辩,仰天大笑道:“好说好说。既然郭前辈负于我二弟,骆庄主也不敌程某的毒术,两战俱败,虚节庄是不是要信守诺言呢?”

    骆廷鸾垂首思索没多久,摆摆手,愤然道:“放人。”

    庄人自然也以庄主性命为重,闪身让道。

    “多谢骆庄主盛情款待,我兄弟这便告辞。解药在我房中。用心找的话,两三天应当可以寻到。”程逸岸说完,拽着霍昭黎,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出得庄门,行不了几步,便见竹林前站着个人影,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辨是骆逸冰。

    霍昭黎煞不住脚步,撞上义兄的背,程逸岸一把托住他的腋下搀扶着站稳,脸上是全然的百无聊赖,“辛夫人,有何贵干?”

    “你,又要走了?”骆逸冰神色黯然。

    程逸岸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承蒙贤兄妹盛情款待,但此地不宜久留,辛夫人应该比我清楚。”

    “你不要误会!”骆逸冰急切地道,“哥哥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留住你,婚礼一过,咱们一起去泗合山,当着师兄的面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程某干下这许多桩血案,哪里还有清白?”

    骆逸冰一迳摇头,“师姐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绝不会做那种事!”

    “一入江湖岁月深,辛夫人,你我都已经不同当年了。”程逸岸望着她,柔声说道。

    “你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要是那些人真是你杀的,则必有该死的理由——”

    程逸岸失笑,“辛夫人护短可护得真是厉害了。”

    “只要是你的事,师门中个个护短!”骆逸冰突然激动起来,上前紧紧扯住程逸岸衣袖,“你师兄千方百计找你,喊打喊杀必不过是障眼法,只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而已。逸岸,你听话,随师姐回去,好好和师兄说明经过,堂堂泗合门,说什么也能保——”

    程逸岸打断她,抢白道:“只要我能交还令师遗物,那就凡事好商量,对不对?”

    骆逸冰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南华心经是师父给你的东西,我们怎会来硬要?”

    “是吗?”程逸岸深深看进她眼眸中,随即又恢复玩世不恭的调调,“辛夫人深情厚谊,程某心领。无奈铁证如山,就算程某想要翻案,老天爷必也看不下去,程某只想在被捉住前暂且逍遥几日,死了也能当个明白鬼——这点小小的要求,夫人不会不成全吧?”

    骆逸冰凝视他仍是显得十分快活的眼眸,“你决意要走?”

    程逸岸点头。

    “既如此,”骆逸冰深吸一口气,放开手,侧身向后一指,“你就非走这条路不可了。”

    “昭黎,看来今天还有道鬼门关要闯啊。”程逸岸对着霍昭黎说话,口气轻松,眼睛却戒备地看向暗沉沉的竹林。

    霍昭黎一直听他俩说话,心中知道程逸岸若向师门寻求庇护,不但可以躲过眼前的关口,往后的日子也会安定许多,但转念一想,一旦他回师门,两人就再没理由结伴下去,恐怕当下要分道扬镳。他一方面不想许多人指着大哥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另一方面又不愿就此分离,明明知道回去对他比较好,劝说的话,一时间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两相矛盾之下,还没得出个结论,程逸岸便已扶着他,望竹林而去。

    “大哥,我自己会走——”

    “半死不活的人少废话。”

    “师弟。”

    程逸岸停住脚步。

    骆逸冰咬着唇,涩然道:“……若是支持不住,你知会一声,我便来带你们出阵。”

    程逸岸回头,咧嘴而笑,“辛夫人可以回去睡了,后会有期。”

    “别逞强了。”骆逸冰看他,担忧的眼眸掩不住温情,“师姐知道你最讨厌算计数字的,对这种阵势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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